第 72 章 同意
藺長星在外遞了拜貼,被從大門迎進了國公府,頗感受寵若驚。國公府他光明正大來過許多回,通常是找謝幾洵與謝幾軻,偷偷摸摸只有過一回,就是那回翻牆。
後來謝辰告訴他守衛增多,讓他不要再學什麼採花大盜,省得被捉到打斷腿。
真的那般嚴重嗎?
藺長星總有種預感,或許他翻進去,也不會怎麼樣。
謝家人對謝辰寵是寵,但護她的程度並不像外頭說的那樣過分謹慎,多數時候似是有意縱容。
若真將她當成眼珠子,怎捨得讓她多次出京,天南海北地遊逛。平日里謝辰外出遊玩,夜不歸宿,據說府中也只交代不阻攔。
她一個女子比他還自在些。
藺長星細細分析過,國公府里眾人對謝辰的態度,隱隱約約中透露出巴不得她放肆任性一回的心照不宣。
只是謝辰想不到那上面去。
謝家清高矜貴,然而到底身居高位,是有幾分底氣縱容家裡姑娘放肆任性的。
藺長星輕而易舉見著國公爺的面,左右香茗熏爐相伴,他便品出來幾分謝家的意思。
國公爺謝青川乃世家嫡系,先帝年輕時的伴讀,后披甲征戰平定各方叛亂,威名在外。如今略上歲數也不專橫,領了兵部尚書一職,平日里管的是大大小小的武官和軍營,征戰之事便交由年輕將軍。
藺長星嘆他舉止有度,明白功高蓋主的道理,只有學會審時度勢方能穩居高位。勢大如謝家,該退讓時也不得不退,他一個小小的世子,對形勢力不從心才是正常。
國公爺為人低調,平日里多在兵部理事,不常出現在眾人眼前。藺長星從未與他身下見過面,出乎意料,他身上不僅不見武將的肅殺之氣,穿常服時反而儒雅隨和。
修眉長目,留著一綹山羊鬍,淡淡微笑,眼神如同明炬,又如泰山般壓下來。他端直背脊,兩腿展與肩寬,手中端著茶碗,不見半點頹老之態。
國公爺示意藺長星坐下喝茶,聲若洪鐘道:「世子進京已有大半年,可還住得習慣?」
藺長星這是頭回見岳父大人,按南州的說法,岳父絕無可能真心瞧得上女婿,只會覺得自己的明珠蒙塵。
他強壓住內心的緊張,盡量直視對方,恭敬道:「回國公爺的話,宴京很好,長星適應得快。」
國公爺年輕時也路過南州,南州話與宴京大不相同,住了十八載回來,說話卻半點聽不出來有南州的口音,他的確適應得快。
「宴京好,卻無南州自在。」
藺長星不解其意,國公爺說的「自在」是什麼層面的自在,他無心細想,只道了句:「是。」
兩人閑談了幾句,藺長星心知不能再拖,鼓起勇氣,誠懇又溫潤道:「國公爺,實不相瞞,長星今日來尋的是四姑娘。」
國公爺浮了浮茶蓋,品了口茶,沒問他尋四姑娘給自己遞拜貼做什麼,也沒問他為何要尋四姑娘。
他笑了一聲:「辰辰在家,你去找她便是。」
藺長星顯然沒想到他什麼話都不問,滿腹草稿頓時排不上用場,只得彎腰行禮:「是。」
待退出去時,國公爺忽補了一句:「既過來一趟,便不要悄無聲息。」
藺長星一怔,品出其意,咧出一個笑容,聲音輕揚:「長星遵命!」
他喜怒都擺在臉上,是個明朗乾淨的少年郎,國公爺心情不由得好上許多。原不曾多瞧過這位小世子,宴京城的紈絝多如牛毛,也沒什麼稀奇。
後來被人暗中透露,自家姑娘與其有私情,他起先並不滿意,只覺得辰辰是不是被他哄騙。靜心一想,辰辰素來冷靜,不會不識人。
上心觀察,便發覺這個世子並非尋常紈絝子弟。雖於南州長大,但除了一身的溫潤乾淨染自南州,旁的樣樣不輸優秀的世家子弟。
寫得一筆遒勁飄逸的好字,他的公文奏摺呈上去,過目官員無不驚嘆,甚至還有人親自登門去求墨寶。文中引經據典,文采斐然又句句見實質,這是墨水和眼界喂出來的。
論武不輸他最疼的孫子幾軻,謝磐曾去指導過他數月,連誇在皇家裡,如今肯吃苦肯鑽研的只這一位了。他如今在巡防營,偶爾也要披甲訓練,國公爺特去看了一眼,英姿颯爽,讓他想起了燕王當年。
何等的意氣風發!
先帝最疼的便是燕王,當年的盛寵令人心驚,只是太子之位到底沒傳給他。然而燕王這些年卻自甘隱世,一心向道。便是退到這個份上,聖上仍不願放過他,將他困於深宮。
好在太子有心庇護,燕王不會有事。
謝青川這輩子無愧於天,無愧於君王、宗族,平生該了的事皆已了。唯獨膝下這幺女,怎麼疼都不是滋味,引得亡妻常在夢裡憂嘆。而他也不知,自己百年之後女兒是否過得安好,就算錦衣玉食,心中可會難過。
每每想得都忍不住落淚。
謝辰就是要月亮要星星,只要他夠得著,豁出命也得給她夠。可是女兒自小懂事,甚至懂事得過分了,對一切事情都冷冷淡淡,無欲無求,禮儀規矩更是讓人挑不出刺。
謝青川本想將她養成個刁蠻任性的樣子來,如此,便補了他這做父親的心中的愧疚。
可謝辰偏偏不,她把自己緊束起來,不讓人知道她心中所想,不讓人去縱容她的舉止。熟不知對國公爺來說,這是要他的命,他看了心裡更難受。
養了她一遭,卻害她一生。
如今倒好,闖來了個藺長星,自己閨女喜歡得什麼似的,隔三差五便去見面,回來還滿臉喜色。是王侯還是將相他謝青川不管,辰辰若是想要,定下就是。
禮儀規矩那是做給別人看的,他若不想守,誰也奈何不得他。
便是宮裡不透消息,他也打算與燕王府交涉,兩家孩子不成親不辦宴,隨孩子們高興。流言蜚語不必怕,誰有膽子背後議論,有他謝家去處理。
但當年秘事被揭,一切不過是場荒唐,什麼天賜謝家,不得許人,可笑。如今太子想要謝家先攪出動靜,喚起風雲,那便鬧鬧吧。
藺長星留了這許久,只見到了國公爺一人,本以為如此大事,她的兄長嫂嫂們也會出現。看來是他高估自己了,其他人壓根不願見他。
他沒糾結這個,兀自往謝辰院里去。
他方走開十數步,垂花門后露出兩張嬌面,一個嫻靜端莊乃是大嫂孟氏,一個美艷大方乃是二嫂秦氏。
兩個人喜不自禁地對視了眼,秦氏道:「別說,從前沒細看,這些天才發覺,藺小世子臉俊氣雅,個子高得跟幾軻差不多。」
孟氏身為大嫂,將謝辰看成半個女兒,眼下高興道:「要不我說辰辰眼光好呢,要麼不挑,挑就挑個人中龍鳳。雖比她小上兩歲,可聽說脾氣極好,一定會疼人。」
「大嫂,你說他們倆怎麼看對眼的?」
「緣分吧。」
「按說認識不久啊,就……」剩下的話秦氏收了回去,然而面上表情卻是精彩。
孟氏嗔怪地瞧她眼:「你二十的時候,幾軻都會走路了。」
「我曉得,只是不合咱們四姑娘的性子。」放在別家姑娘身上,十四五歲與男子發生肌膚之親,秦氏也不以為奇。
可是他們家四姑娘什麼脾氣,對外人冷淡不說,素來都不愛與男子說話,從未看她心儀過何人。秦氏是個膽大的性子,想著過上幾年,謝辰還偏要做尼姑,她都得出面開導了。
好歹別給自己憋出心病來。
咱不能成親,你找個藍顏知己說說話也是好的啊,何必囿於規矩呢。
萬幸,沒用著她出面。
「嗯,的確是出人意料。」孟氏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辰辰喜歡他喜歡到骨子裡了。」
認識不久,但足以相托終生。
國公府雖大,藺長星找謝辰卻半條路也沒多繞,徑直到了她院里。
素織意思性地攔了一下,被他繞過去,直接推門進到謝辰閨房。
謝辰正在習字,藺長星進府拜見父親的消息她早得了,還讓衛靖留意著,別讓他挨打。
眼下聽到外頭的動靜,就知父親沒想對他怎麼樣,父親到底還是疼愛自己,不會讓自己不高興的。
她看似冷靜地寫著大字,那人也不敲門,大咧咧地推門看了一圈,便往桌案這邊走來。
「姐姐,寫字呢?寫什麼呢,我瞧瞧。」他繞到她身旁,只見靈逸秀氣的四個大字「平心靜氣」。
她「氣」字剛剛寫完,看也不看他:「離我遠些。」
「好姐姐,彆氣了。」他說著去摟她腰,謝辰冷聲道:「這是我家,自重。」
聞言,搭在她腰上的手不僅沒收,還順著曲線往下去,「燈下黑,越是你家越能放肆。」
謝辰不想被他佔便宜,當即擱下筆要走,被他捉回來按在太師椅里,藺長星低頭便去吻她。
謝辰避無可避,在他舌頭攻開她貝齒時,輕輕咬了他一口,足以讓他疼了。
謝辰鮮少這樣拒絕他,藺長星委屈無助地「嘶」了一聲,見她冷著臉,老老實實地認錯。
「別生我氣了,同僚的生辰宴,我答應了才知道是去廣雲台……我只是喝了酒,連姑娘的面都沒有看,一柱香都沒待到。」
謝辰壓了壓眉梢:「真的?」
「我怎麼敢騙你!我說我聞見香料皮膚便起癬,那些姑娘混身都香,就沒往我跟前湊。喝得差不多,我就說母親管得嚴,得早些回府了。」
事實便是如此,他本想隔日去與謝辰坦白,誰知又被江鄞與蒙焰柔看見,當夜就給謝辰通風報信了。
藺長星也不知道他跟那兩位是什麼緣分,一喝花酒准相遇。
他可憐兮兮地說完,謝辰眼裡的涼意漸漸褪下,她本就是等他解釋,他解釋什麼她都信。只是心裡氣不過罷了,原來他也會不聲不響地陪同僚去那種地方應酬。
將來被帶壞怎麼辦?
他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以後別人再喊我喝酒,我一定問清楚,不是正規酒樓我就說家母管得甚嚴,不許我胡鬧。」
謝辰終於動容,伸手捏他嘴,柔聲道:「伸出來,我瞧瞧。」
剛剛咬得急,擔心他出血。
「不給看,你親親我就好了。」
她環住他的脖頸,毫不吝嗇地給他深吻,唇齒相依,情意綿綿。
她道:「你若是這樣親過別人,就再不要來見我了。」
藺長星不說話,從她沾著水澤的朱唇往上看,秀挺的鼻樑,宛如寒月的眸子,入鬢的眉。讓他一眼動心的模樣,此刻她滿目都是他,她怕他背叛她。
藺長星一手摟住她的腰背,一手自她腿彎穿過,橫抱起她就往外走。
「我是你一個人的,你也是我一個人的。」
謝辰驚慌地問他:「你幹什麼?」
他笑道:「搶你回家與我成親。」
他說話間已經抱著她出了院門,路上的女使小廝看見,忙低下頭行禮。然而臉上的震驚和惶恐之色清清楚楚,又夾了強忍住的笑意。
謝辰從未有如此窘境,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偏反抗不過他,又罵又求:「你要害死我嗎?快放我下來!」
藺長星在她耳邊哄道:「稍安勿躁,你父親都同意了。」
「同意什麼?!」
他今日不是只來向父親說明實情的嗎?不是應該循序漸進,小心謀划嘛。
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他這樣把她抱出去,這事會鬧成什麼樣子!
他故意道:「同意把你嫁給我。」
謝辰急了:「不可能!」
他收緊抱她的手,臉色不悅:「我不許你不同意。」
這是同不同意的事情嗎?
謝辰徹底被他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