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冥王之怒
赫爾淮斯從來沒有真正動過怒,於他而言，從前種種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沒有人敢以身試法激怒死亡的繼承人。
——沒有人。
那麼,赫爾淮斯動起怒來是什麼樣子的呢？
——眾生靈,直面死亡。
何為概念神明？
只要死亡想，她能讓死亡佔據整個宇宙。
赫爾淮斯也可以做到,但目前的他需要耗盡自身全部的力量。
死亡繼承人的怒火幾乎是在傑森消失的一瞬間席捲了整個地球,死亡的陰霾籠罩了天空，不知從哪裡襲來的恐懼轟一聲炸響在每個生命的心臟上,呼吸從那一刻起變得極為艱難沉重。
離這猛然爆發的怒火最近的哥譚已然人仰馬翻，整座城市在頃刻間變成了寂靜無聲的鬼城,每個人都驚懼地捂著心口，瞪大了眼睛縮在角落裡。了無一物的空氣里彷彿藏著比小丑更可怕的東西，它們已經張大了血盆大口,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被罪惡浸染的靈魂在這怒火中感受到了凌遲撕裂般的巨大痛苦，阿卡姆精神病院和黑門監獄里接連不斷地傳出了壓抑到極致的哀嚎,被鎖死在特殊空間里的小丑猛然抱著頭哀嚎著在地上翻滾,緊追著他不放的鬼怪們大叫一聲四散而去。
今日,是罪惡之人絕望的一日。
飛翔在藍天白雲下的鳥雀落在最近的樹上、電線上、房屋上，嘰嘰喳喳的聲音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齊刷刷地失了聲，連爪子和眼睛都不知道動了。遊走在小巷裡屋檐下的貓貓狗狗都乖順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最愛亂動的尾巴也緊緊地貼在身旁。
韋恩莊園——
廚房裡傳來一聲巨響，散發著香氣與熱氣的小甜餅滾落在阿爾弗雷德的腳下,潔白無瑕的瓷盤碎了一地。老人卻無心去收拾這前所未有的殘局,他的雙手在顫抖,巨大的恐懼從他的靈魂深處升騰而起。
無法控制，無法拒絕！
提姆從夢中驚醒，他捂住心口猛的坐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心裡甚至沁出了冷汗。
才開始準備今晚夜巡所需裝備的布魯斯驟然瞳孔一縮，手中的藍色馬克杯直直地掉在了地上，「咔嚓」一聲，滾燙的茶水在地板上暈開。化身恐懼同黑暗作戰的蝙蝠俠竟在顫抖，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毫無徵兆地席捲了他的靈魂，他的靈魂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因這恐懼而戰慄。
他幾乎是在開始戰慄的瞬間就想到了這異樣的源頭——
冥王！
他在發怒！
是什麼惹怒了他？！
心態好到不行的伊美娜拉已經心態崩了，她就在冥王陛下身邊！身邊！
直面冥王怒火的伊美娜拉匍匐在地上，寬大的黑袍將她整個蓋住，纖瘦曼妙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明明死神不需要呼吸，她此時卻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陛下突然就動怒了？！
冥界的生靈和亡靈們也感受到了冥王的怒火，咆哮的狂風兜頭罩了下來，平靜流淌的銀色死靈深淵再一次向上翻湧，無數的骷髏在深淵中放聲尖叫。曼妙流動的冥河如同被激怒的凶獸般驟然暴.起，停留在冥河對岸和彼岸的生靈和亡靈連連後退，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冥河的衝擊。
成片的火山群齊齊爆發，幾乎要衝出冥界穹頂的地獄火將冥界大半邊的天空染成了炙紅色。大地開始動蕩，熔岩在溝壑中奔涌，安靜趴伏在煉獄熔爐四周的熔獸陸續抬起龐大的獸首，響徹雲霄的怒吼聲回蕩在冥界各個角落。
——陛下動怒了！
是誰？是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招惹冥界的主宰？！
盤踞在冥界大門上的死靈魔龍低垂著龍首，「刻耳柏洛斯」匍匐在主人腳下。赫爾淮斯站在冥界大門前，面無表情的臉龐冷若冰霜，由細小如塵埃的符文組成的金色紋路像葉脈一樣爬過漆黑的虹膜、銀色的眼白，慢慢地、慢慢地從微微上揚的眼尾流淌而出，呈扇形蔓延開來。
——他在「看」。
「看」他的少年去了哪裡，「看」他的少年因何而消失。
「艾爾伯德·斯旺。」銀髮神明冷冷地吐出了罪魁禍首的姓名，狀似平靜地宣告了此人的死亡。
敢動他的人……
好得很！
赫爾淮斯緩緩吐出一口氣，暗自強壓住不斷上涌的怒火。他「看」不見傑森去了何處，宇宙里沒有傑森的蹤跡，那就只剩下唯一的答案了。
「赫爾。」
赫爾淮斯微仰起臉，「看」向了天空，對上了穩坐在垂死領域的死亡所投來的目光，他微微躬身，輕聲道:「殿下。」
死亡隔著一個維度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不要擔心，他沒有被困在神速力力場，只是被甩進另一個宇宙了。」
赫爾淮斯小小地鬆了一口氣:「能否請殿下告知那個宇宙的坐標？」
死亡卻搖了搖頭:「那個宇宙是從一條主線上剝離的支線，如柳絮蜉蝣，飄忽不定，微小脆弱。過去混亂，未來坍塌，非常危險，且……時間流速和這個宇宙也不對等。」
赫爾淮斯才放下一點點的心又提了起來:「殿下，請您告知，我該怎麼做，才能找到那個宇宙？」
死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赫爾，傑森·彼得·陶德不過是你的人間死神之一，你不會只擁有這一個人間死神，沒有了可以再找，為什麼要花廢這麼大的力氣去找一個並非不可替代的人間死神？」
赫爾淮斯想也沒想地搖頭否定:「他是特別的，不是『之一』。」
死亡又問:「為什麼？」
這個問題也困擾了赫爾淮斯很久，不是回來以後才有的，早在噩夢弗萊迪世界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苗頭。神奇地保留了那一晚記憶的南希尋著聲音來找傑森道謝，他在一旁看著，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了。
到底是為什麼，赫爾淮斯想到現在依舊想不明白，他沒有可以詢問的對象，也對這個問題難以啟齒。
他誠實地搖頭:「抱歉，殿下，我也不知道。」
死亡已有所料，從來沒有人教過赫爾淮斯何為喜歡何為愛情，自誕生起就遠離塵世的他又怎麼可能懂得這些呢？連她都是看了數億年才明白了喜歡和愛情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的赫爾已經比她好很多了。
「那就慢慢想吧。」死亡捻起一片落在她袖子上的花瓣放在手心裡，溫柔地看著赫爾淮斯，「你可以不用問我的，你靠自己就能找到他。」
赫爾淮斯苦笑一聲:「殿下，我已經沒法冷靜思考了。」
傑森對他的影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他一向都很冷靜，情緒波動約等於沒有，可一對上傑森……唉，他是不是該反思一下了？
死亡笑了:「這我還真沒想到。」
赫爾淮斯再次懇求:「請殿下告知。」
死亡道:「好吧，我提醒你一下——銘印。」
赫爾淮斯恍然大悟，隨即深深向死亡鞠了一躬:「感謝您，殿下！」
每一個死神的靈魂上都有赫爾淮斯神力凝聚而成的銘印，樣式是他的死靈鐮刀徽記，眼珠子大小，纏繞著黑色荊棘的紅色玫瑰。銘印不僅能在死神生命垂危之際向赫爾淮斯求助，赫爾淮斯也能通過銘印得知他想知道的一切。
靈魂鏈接會因為不同宇宙而斷開，標記在傑森靈魂上的銘印絕對不會被抹除，除非赫爾淮斯親自動手。
死亡擺擺手，在收回目光的同時留下了一句話:「你去吧，我會幫你照看冥界的。」
葉脈似的金色紋路原路回到了赫爾淮斯金色的瞳孔中，重重壓在所有生靈靈魂上的恐懼如潮水般退卻，停滯不動的風重新拂過大地，首先恢復的聲音是小動物們的撒嬌呢喃。
不久前發生的一切彷彿就是一場錯覺，但大家都知道，那不是。
伊美娜拉喘了一口氣，慢慢地直起上身，跪得挺拔如青松，一點兒看不出剛剛五體投地的樣子。
——她也是被嚇傻了。
她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摸魚了！
陛下生起氣來實在是太可怕了QAQ
赫爾淮斯看了她一眼:「起來吧，這事與你無關。」
伊美娜拉乖乖地站了起來，她也知道陛下生氣不是因為她這兩天不務正業，但她心裡還是打突突，既然陛下都這麼說了，她心裡殘餘的恐懼也就漸漸散去了。
兩頭死靈魔龍低鳴一聲，重新回到大門之上，趴伏在赫爾淮斯腳邊的「刻耳柏洛斯」紋絲不動，甚至伸頭去蹭主人的手。
赫爾淮斯摸了摸它中間那顆頭，看向哥譚港口:「出來吧。」
腿還有些發軟的奧娜薇婭慢騰騰地拉著爪子抖個不停的巴里從集裝箱後面走了出來，她腳步小而慢，是為了照顧已經被嚇傻了的巴里，她知道冥王的怒火並非是沖著她來的，但她依舊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擔憂。
那是她的孩子！就在她眼前消失！
……她卻無能為力。
與那時何其相似啊！
赫爾淮斯向下壓了壓手，示意奧娜薇婭先不要說話:「我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了，我會把傑森安全帶回來的。」
緊繃神經的奧娜薇婭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她躬身向赫爾淮斯道謝:「謝謝您，冥王陛下！」
赫爾淮斯搖頭:「用不著。」
即使奧娜薇婭不請求他的幫助，他也會前往那個不知坐標的宇宙尋找他的少年。
無關其他，只因為那個人是傑森·彼得·陶德。
思及自己剛剛突然爆發的怒火所造成的後續影響，赫爾淮斯難得地生出了幾分不知所措來，這時，他聽到死亡在他耳邊輕聲說:「不用擔心，夢魔會幫你的，我們也難得幫你一次。」
家裡的小孩太懂事了怎麼辦？家長們在老懷欣慰的同時也會感嘆自己毫無用武之地，小孩偶爾能有一次需要他們幫助的時候，平時無所事事的家長們自然是爭先恐後地搶著幫忙。
但這一次，能給赫爾淮斯完美掃尾的只有夢魔。
夢裡什麼都有，夢遊這種事情是主觀意志能決定的嗎？
夢魔說:「不能。」
赫爾淮斯只需安心去找他的少年就好了。
那他的少年到底去了哪裡呢？
赫爾淮斯抱著重新變成哈士奇幼崽的刻耳柏洛斯，一腳踏入了鏈接無數時空和空間的神速力力場。
從這裡感應銘印位置是最準確的，因為這裡是他與傑森的靈魂鏈接斷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