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番外一④
漆黑的觸手閃電般地救回了四十多個被困乘客,之後就沒有再動了，因為泰坦尼克號上已經沒有活人了。
奇迹般的泰坦尼克號現在只剩下了一個船頭還在海面上，冰冷的海水無情且迅速地吞噬著這艘巨大的客輪,因她下沉而形成可怕的海漩渦越來越大。眼看來不及逃離漩渦吸引範圍的救生艇就要被拉下去了,安吉尼婭·格雷扎號上停滯在裂口邊的漆黑觸手再次疾射而出，精準地捲起那些救生艇,強行將其拽出。
寂靜的安吉尼婭·格雷扎號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她無視了已經將泰坦尼克號完全吞沒的海漩渦，如同她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駛入濃重的海霧中。
成功將死命想鑽進海底縫隙里的魔鬼魚抓到手的傑森無奈地看了愛人一眼，赫爾淮斯還沒有放棄促使翻車魚向前遊動的想法,這種魚算得上是地球上最懶的動物之一，就算被咬了一大口，它也不會躲。
當然,也不排除它天然傻的原因。
總而言之，它不會動的。
「好了,赫爾,別鬧了,我們該回去了。」傑森伸手去牽他，「再不回去，船上的人就真的要被嚇傻了。」
俗話說得好，人嚇人,嚇死人,更何況是他們自己嚇自己。最了解自己的人肯定是自己，自己最怕什麼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人類的腦洞天然大,已經有人在腦補他們的死法了,聚集在一起完全可以出一本書了,名字就叫《我們的一千零一種死法》。
莉莉薇安連看他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了，一個個全是傻帽。
也不好好用腦子想想，如果她真的要殺他們，用得著救人嗎？
……嗯？這個問題是不是之前就吐槽過一遍了？
莉莉薇安嫌棄地一撇嘴，踩著空氣走進了船艙，她所到之處，所有人尖叫著避讓，這讓小女孩兒蒙生了將他們丟出船去自生自滅的念頭。
被惡魔當做囚籠，吸收了那麼多年靈魂力量的安吉尼婭·格雷扎號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但她受到了惡魔的影響，意識偏向於邪惡，傑森花了兩天的時間才物理糾正了她的意識。
赫爾淮斯來會更簡單？
不，他沒有興趣去管一艘船，哪怕這艘船是難得的有意識體，冥王陛下才是那個任其自生自滅的典範。在他眼裡，正義值得尊重，邪惡……邪惡只要不犯到他頭上，管你上天還是入地。
真·冷酷無情，冥王。
繞是被傑森親自教育過，剛剛脫離叛逆期的安吉尼婭·格雷扎號也已經很不耐煩了，這些人類在她臉上踩來踩去，還一個個地亂叫，煩死了！要不是傑森的教導仍在耳邊迴響，她早就開始發飆了，哪裡還能繼續容忍這些人類活到現在。
最安分的還是傑克和露絲，法布里奇奧已經挨著他的好兄弟睡著了，他應該是整艘船上心最大的，在鬼船上都能睡著。
傑克很羨慕他，露絲也一樣。
安吉尼婭·格雷扎號開始向前行駛后，露絲就在傑克的陪伴下到處尋找她的媽媽，至於卡爾·霍克利……她看見這個混蛋上了救生艇了。
兩人找了好一會兒，才在莫莉夫人的提示下看到了被漆黑觸手拖在船后前進的某一艘救生艇，布克特夫人毫髮無損地坐在上面，除了臉色被凍得有些發青。
但奇怪的是，這艘本該寒冷陰森的鬼船卻溫暖極了，從泰坦尼克號上逃離的人們沒有幾個是全副武裝的，大多穿著單衣。在生死面前，別的一切都得向後靠，命都要沒了，還有心思去想外面冷要多穿點衣服嗎？
安吉尼婭·格雷扎號行駛的速度很快，她僅僅只用了十來分鐘的時間就從濃重又看不到邊際的海霧包圍中離開，帶著一船的活人離開了那片無情吞噬人命的死亡地帶。死裡逃生的人們看到了璀璨美麗的星空，皎潔的月亮，還有平靜沉眠的大海。
深藍的海水無情起來是真的無情，無論她曾經有多麼的溫柔，當她舉起屠刀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從她那裡得到憐憫。
今晚太刺激了，有什麼事情能比直面死亡又正面遭遇鬼船更加刺激呢？
再沒有了。
恐懼加身也沒法阻止驚嚇過度的人們開始昏昏欲睡，他們東倒西歪地靠在濕潤腐朽的欄杆上，挨挨擠擠地團在一起，藉此緩解劇烈跳動的心臟和緊繃的神經。
就在半數的人即將睡過去的時候，安吉尼婭·格雷扎號再次發出一陣陣咔嚓聲，同時，整艘鬼船開始大幅度顫動起來。
人們有一次放聲尖叫，離得近的人紛紛挨在一起，慌亂地向四周張望，企圖找地方躲起來或者避開。
可惜的是，這一次，他們沒有地方可以躲避了。
——動的是整艘船。
甲板在翻轉，每一塊木板都翻轉，人們尖叫著跳起來，又驚訝無比看著翻轉之後變得嶄新整潔的木板。骯髒的泛著腥臭氣味的綠色池水不住地沸騰，幾個呼吸后，它停了下來，並變得清澈見底，湊近了聞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濕潤腐朽的欄杆船艙劇烈地顫動著，當它們停下並恢復安靜的時候，它們也變得嶄新整潔，彷彿之前的破舊模樣只是眾人的幻覺。
下一刻，安吉尼婭·格雷扎號再次恢復平靜，與此同時，沒有任何光亮的鬼船變得宛如白晝，到處燈火通明，暖光色的光瞬間沖淡了壓抑的黑暗。
有人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是麵包！還有烤肉！哦，上帝，我還聞到了葡萄酒的芬芳！」
很多人都餓了，只不過之前的飢餓被直面死亡的恐懼完全覆蓋了，這會兒聽到「食物」兩個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用說，肯定都餓了。
可問題是……
這是一艘鬼船啊！
鬼船上哪裡來的食物？！
好問題！
——食物是赫爾淮斯變出來的。
作為死亡的繼承人，赫爾淮斯相當於半個概念神明，他可以創造，食物不比生命簡單多了嗎？
還是冥界生靈好，進食不是必要的。
冥界第一吃貨·伊美娜拉:呃……
說一個悲傷的故事——自從傑森成為人間死神，和一千名低位死神成為同僚后，冥界迎來了業餘愛好壓倒正經工作的歪風邪氣。而自從伊美娜拉來到人間吃過第一口人類美食后，冥界迎來了鍾愛美食並逐漸沉迷不可自拔的全民風潮。
而這件事……冥王陛下並不知情。
等他知道了事情發展的全部過程及始作俑者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制止了。
當然了，還有一個原因是冥后陛下也喜歡美食，且格外鍾愛給他的愛人做各種好吃的。
＃今天的冥王陛下也想嘆氣呢＃
＃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冥界＃
前路未卜，誰都不想死，於是出現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個人依舊是第一個登上鬼船的史密斯船長。
他是泰坦尼克號的船長，泰坦尼克號沉沒，他責無旁貸。現在獲救了，面對飢餓，面對不知黑暗與否的前路，他有責任帶領所有人走下去。
他們得活下去。
在史密斯船長的帶領下，一千多名乘客顫顫巍巍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安吉尼婭·格雷扎號的船艙。
然後他們驚呆了。
安吉尼婭·格雷扎號無論是規格還是配置，都一點不輸給泰坦尼克號，她可是她那個世界的「義大利航海業的驕傲」，誰還不是一個奇迹。
和泰坦尼克號比起來，安吉尼婭·格雷扎號更加奢華，也更偏向於貴族風範，豪華又高雅的舞廳可不止一處。
紅絲絨，軟地毯，紅玫瑰，管弦音樂，美酒美食，金碧輝煌。
這是鬼船嗎？
……這怕不是天堂。
被安吉尼婭·格雷扎號撲面而來的格調震得張大了嘴的眾人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是否是在夢裡，要不然他們怎麼會看見一艘鬼船變得這樣震撼？
安吉尼婭·格雷扎號:老娘的美貌閃瞎你們的狗眼！
正洋洋得意的安吉尼婭·格雷扎號突然變臉，瞬間安靜如雞。
一隻手抓住了船欄，借力而上的人正是放棄了翻車魚的赫爾淮斯，緊跟在他之後踏上甲板的是提著五條魔鬼魚的傑森。
赫爾淮斯看著安靜如雞的安吉尼婭·格雷扎號，微微皺起眉。
傑森把魔鬼魚收進死神領域裡養著，上前摟住他的腰，問:「怎麼了？」
赫爾淮斯思考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詞:「我覺得……這艘船可能是瘋了。」
安吉尼婭·格雷扎號:？
冥王陛下毫無感情波動地總結道:「不如丟了吧。」
他可以造一艘更好的，這一艘不要也罷。
安吉尼婭·格雷扎號:！
傑森失笑:「你今天很高興？」
不然也不會開玩笑。
赫爾淮斯回頭親了他的伴侶一口，默認了。
他今天的確很高興，這幾天都很高興。他認真感受過了，有人陪著和沒有陪著真的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尤其是陪著他的人還是他的伴侶。
從前作為冥王哈迪斯和冥后泊爾塞福涅的兒子，赫爾淮斯是嚴肅高冷且神秘冷漠的，也是獨孤的，奧林匹斯神系除了阿波羅沒人敢和他搭話，他從來沒有感受過有人陪伴的感覺。
而現在，他有了一位深愛他、他深愛的伴侶。
他當然高興。
死亡時雖然是一個孩子，但當鬼的時間比史密斯船長的年齡差不多的莉莉薇安皺著臉想:這大概就是電視上說的狗糧了。
噫，黏黏糊糊的大人們。
「莉安。」傑森朝捂著眼睛假裝看不見，實際上從手指縫隙間看得清清楚楚的莉莉薇安招招手。
莉莉薇安立刻乖乖巧巧地走上去，把別在發間的紅色月季取下來還給沒什麼表情的赫爾淮斯:「陛下，您的花。」
赫爾淮斯伸手接過，重新別回自己頭髮上。
——要去深海玩，月季花遭不住海底壓強，於是冥王陛下將花交給他新收的人間死神代為保管。
傑森問了幾句船上的事情，莉莉薇安一一回答了，順便吐槽了幾句那些人的膽小。
泰坦尼克號是徹底沒救了，撞那麼大一個洞，撈上來也是報廢的命，最多適合保存下來做紀念品。
傑森真誠地誇獎了小姑娘，然後敲敲裝乖的安吉尼婭·格雷扎號:「把救生艇上的人一併帶上來。」
海上溫度低，救生艇的質量也不是很好，翻船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不如一艘船全部送走，也省得時時刻刻看顧他們的死活。
於是漆黑的觸手再次行動，甲板上又響起了一陣尖叫聲。
莉莉薇安坐在船頭，眼中的嫌棄都要溢出來了，看他們還不如去看幾集電視劇。她用帶著一點小奶音的聲音哼了一聲，從船頭跳下來，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新來的乘客面前。
有幾個膽子小的當場就昏了過去。
*
舞廳里，壯著膽子填飽肚子的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親人都在身邊的就和親人圍在一起，朋友還在的就去找朋友。擔驚受怕了一晚上，他們終於有心情聊天了。
赫爾淮斯和傑森悄無聲息又自然而然地加入到人群之中，莫莉夫人握住傑森的手，由衷感謝上帝:「謝天謝地，你們都沒事！」
爽朗的莫莉夫人在泰坦尼克號上很有人緣，除了尖酸刻薄看不起她出身的布克特夫人，其他人對她的態度都很好。傑森長得英俊，嘴又甜，眼睛也大，對人禮貌又有教養，莫莉夫人把他當子侄一樣看待。上船后找遍所有人，偏偏找不到他們夫婦倆，她總是很擔心，這會兒看到人了，她也就放心了。
赫爾淮斯破天荒的跟著傑森給了她一個擁抱，真心難得，和金色靈魂一樣難得，理應珍惜尊重。
剛剛從布克特夫人刻薄的言語中脫身的傑克有點難過，他的好兄弟法布里奇奧已經累得隨便找地方睡覺去了，露絲又被布克特夫人強行帶走了，他在泰坦尼克號上只認識幾個人，想找人說說話都找不到。莫莉夫人看到了他，將他拉到身邊來，聽他幾句說完剛才的事情后，又寬慰他別往心裡去。
然後陶德夫婦就來了。
看到兩人沒事，傑克也鬆了一口氣。
正當他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他看到了陶德夫人別在耳邊的月季花，那朵月季花依舊那樣嬌艷欲滴，絲毫沒有受到泰坦尼克號沉沒的影響。
……就像陶德夫婦本人那樣。
傑克後知後覺地感到了違和，站在他面前的這對年輕夫婦一點都沒有剛從死亡中逃離的模樣，他們依舊那樣光彩照人從容不迫，就像……陶德夫人耳邊的紅色月季。
……紅色月季！
傑克突然呼吸一窒，他睜大了眼睛死死看著那朵月季花，企圖找出它的不同來。
作為一個的畫家，一個夢想著有一天能夠聞名全世界的畫家，傑克的記憶很好，雖然比不上過目不忘的天才。他需要記住各種各樣的參照物，無論是人還是物，越準確越好，線條是不能勾錯的，那樣會毀掉一整幅畫。
他記得……在不久前，這朵月季花還別在那個小女孩兒頭上！
……就算是他記錯了，那陶德夫人這幅樣子怎麼解釋？誰會在那個時候注意自己的衣著是否整潔？誰會去護著一朵花？他陪著露絲找布克特夫人的時候看過所有救生艇，他沒有在救生艇上看到穿著鮮艷的紅裙子的女人！
而且……
傑克驚悚地放緩了呼吸，看向陶德夫婦的眼神也在閃躲。
他也是現在才發現的，周圍的所有人似乎都對陶德夫婦的異樣視若無睹，只有他，只有他看到了……
陶德夫婦……會是什麼？
就在傑克緊張到想要後退的時候，陶德夫人突然向他看了過來，他看著那雙金色的眼睛，被嚇得幾乎要停止呼吸。
但可怕的事情沒有發生，陶德夫人對他微微頷首，面無表情地舉起右手食指虛抵在下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緊接著，陶德先生也向他看了過來，同樣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而和他們說話的莫莉夫人像是沒有看到這一幕一樣，仍然在繼續她的談話，中間還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和她說話的人做出回應，然後她又接著前面的話說。
這一刻，傑克覺得自己的心臟要炸開了，他可能離死不遠了。
*
傑克·道森先生死了嗎？
他沒有。
他不僅沒死，還和他的兄弟法布里奇奧安然無恙全須全尾地站在了紐約的土地上——和泰坦尼克號上倖存的兩千多名乘客一起，在清晨第一縷陽光撒向大地的時候，站在了紐約的土地上。
傑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巨大的安吉尼婭·格雷扎號逐漸消失在淡淡的晨霧裡，直到法布里奇奧拍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可他依舊感到不可思議。
陶德夫婦究竟是什麼，他不知道，但他們和安吉尼婭·格雷扎號一起離開了，他們應該不是人類（傑森:？）。
傑克跺了跺腳，在寒冷的風裡抱緊自己。
他突然感到有些悵然若失，他曾經離另一個世界居然那麼近。
法布里奇奧領到了兩張毛毯，一張自己裹著，一張給傑克:「在想什麼？想露絲小姐？」
「不是。」傑克搖搖頭，用毛毯把自己裹起來，「我在想……我應該畫一副畫，一副可能得畫很久才能畫好的畫。」
法布里奇奧用肩膀撞了撞他:「那就畫！你的畫是最好的，我相信你。不過……我們得先去找一份工作……上帝，這可真像是一個夢啊！」
傑克嘆慰一聲:「是啊，真像一個夢啊。」
泰坦尼克號沉沒了，但世界看到了一艘真正的鬼船，兩千多個不同階級的人都可以證明，是一艘鬼船拯救了他們。
「傑克！」
身後傳來露絲的聲音，傑克驚喜地回頭，他的玫瑰撲進了他的懷裡。
躺在甲板上曬太陽的赫爾淮斯敷衍地鼓了鼓掌:「幸福的大結局。」
正在教莉莉薇安死神工作注意事項一二三的傑森摸了摸他的臉頰:「未來是他們自己的，該是什麼樣子，也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赫爾淮斯點點頭，面向傑森側躺著，問他:「要回去了嗎？」
「嗯哼，說是老蝙蝠那裡出了點事情。」
想到這裡，傑森就有點無力吐槽了，老蝙蝠出了事不去找正義聯盟那些人解決，告訴他能有什麼用？
莉莉薇安仰著臉好奇地問:「傑森哥哥，老蝙蝠是什麼啊？是蝙蝠的一種嗎？」
傑森一言難盡地皺著臉，憋了好半天，憋出來一句:「……不，那，那只是我對我養父的……稱呼，而已。」
說完，他又不放心地補了一句:「這個不要學。」
莉莉薇安無辜地眨眨眼:「哦。」
赫爾淮斯頓時笑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