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番外·戰國時代(下)
前傳番外·戰國時代(下)
宇智波斑對家族裡那對兒五歲的雙胞胎姐弟是有些印象的……當然,是對弟弟宇智波鏡有印象。畢竟論實力,宇智波鏡是族中新一代孩子里的佼佼者,在幻術上的天資尤其高。
至於天資毫不突出的姐姐宇智波希尋,哦,因為是雙胞胎,所以順帶著知道有這麼個人。
族裡也不是沒人感嘆過,明明是一起誕生於世的雙胞胎,除了長著張相似的臉外,其他方面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結果沒想到,居然是姐姐先開了寫輪眼,而且還是以僅僅五歲的年紀,簡直可以載入家族史了。
只不過,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這麼一個「天才」,居然要隱瞞自己開眼的事情。他見過的族人里,但凡成功開眼的,幾乎沒有一個不想立刻彰顯這份屬於宇智波的驕傲,並且不斷修行讓這雙眼睛不斷進化以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有意思。
「為什麼想要隱瞞?如果在戰場上時,被刺激過度的你是神志不清地說出了那種話,那麼,現在,多少應該清醒一些了吧。」
宇智波斑可不是柔和的脾氣,更沒有宇智波泉奈那麼好的耐性,目光鎖定在眼前這個五歲的孩子身上,瞬間便帶來極強的壓迫力,語氣也是咄咄逼人。
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怎樣,希尋並沒有被宇智波斑的氣場所嚇到,只是歪了歪腦袋,那張沒什麼表情的稚嫩小臉看起來甚至還有幾分天真:
「斑大人當初開眼的時候,是很開心的嗎?」
這個問題根本是直刺宇智波斑的靈魂,他當然不會忘記他的寫輪眼是在什麼狀況下開啟的……他永遠也忘不了,在南賀川上,他和千手柱間決裂的那天。
宇智波斑幽黑的雙瞳死死地盯著希尋,想要看看這小丫頭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一旁的宇智波泉奈眼中的神色也沉下了幾分……四兩拔千斤地把這個問題反彈回去了啊,而且還直接明了地戳中了哥哥的死穴,這丫頭……
不過,哥哥剛剛明顯在瞬間爆發出殺氣了,你打算怎麼收手,希尋?
下一秒,只見原本面無表情的希尋笑了起來,烏溜溜的大貓眼彎成了月牙狀:
「啊~聽說斑大人是十五歲的時候開啟寫輪眼的,知道我五歲就開了寫輪眼所以生氣了嗎,身為全族上下敬愛的老大就別這麼小心眼了嘛~」
宇智波斑怔了一下,待到反應過來這小鬼居然敢拿他開玩笑,頓時有些炸毛,險些一巴掌把眼前的案幾拍成兩半,氣吼吼地瞪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看著眼前這一大一小在那兒大眼瞪著小眼,宇智波泉奈不禁輕笑出聲。
也許前幾日結束的那場和千手一族的酣戰中,最大的收穫不是斬殺了多少敵人,而是發現了這麼一塊璞玉吧。
「小鬼,你在看什麼?」注意到希尋似乎在仰著頭看什麼,宇智波斑順著她的視線一道看去。
是在看這間屋子裡的牆上掛著的一張地圖,地圖上正好包含了三天前和千手一族的那場酣戰所涉及到的區域。
只見希尋抬起手,隔空指了指道:
「左上角那個地方標得不對,那裡應該是個峽谷。」
宇智波斑的視線在地圖和希尋之間來回逡巡了幾下,看著她那很平靜卻分明很篤定的神情:
「你就這麼肯定?」
「嗯,走過一遍、看過一遍的地方,我都不會忘的。千手家的人,也正是利用了那條峽谷隱蔽前行,才沒有被我們發現他們提前設下了埋伏,我跟隨的那支小隊才會全軍覆沒。」
接著,希尋又指了地圖上的其他幾處:
「還有那裡,地圖上的比例距離不大對,那條河的位置沒有那麼遠,還有那個地方,我在前進的路上發現了那裡其實有一條小路……」
待到把地圖上的疏漏之處都指正出來后,宇智波斑皺著眉頭打量了希尋片刻,最終只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偏過頭去:
「泉奈,人是你撿回來的,你看著辦就好。」
宇智波泉奈知道宇智波斑的意思是默許了,遂笑了笑說道:
「宇智波一族並不缺一個擁有寫輪眼的戰鬥力,所以我覺得,讓她在其他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也許會更好。」
……
傍晚的風吹動著廊檐上懸挂著的風鈴,不時地叮鈴作響。
廊檐下,希尋抱膝靜坐著,望著天邊漫天火燒雲的雙眼中既無焦距、也無高光。
彷彿置身於一個只有她自己的世界中。
「你膽子很大,居然敢選擇用那種方式激怒族長。」
伴隨著走來的腳步聲,宇智波泉奈的聲音緩緩在身側響起。
希尋偏過頭來,滿臉小孩子的不解的與天真:
「什麼意思?」
「激怒族長也好、在族長面前展現出自己其他方面的才能也罷,你的那些小心思還逃不過我的眼睛……說到底,現在的你,還太嫩了。」
宇智波泉奈諱莫如深地看向小姑娘,終於在那雙尚且稚嫩的黑眸里看到了一絲顫抖:
「不過,你的目的終究還是達成了,族長已經同意你可以不和其他同齡人走一樣的任務進階路線,也可以不用前往戰場最前線,寫輪眼的力量……你不想修鍊、不想使用也沒關係。好好在其他方面發揮你的作用吧,希尋。」
說話間,語氣也漸漸冷了下來,甚至帶上了幾分隱隱的威脅。
而話說完后,宇智波泉奈也轉身離開,只不過在離開前,最後說的話又多了些輕快的笑意:
「當然,這也並不意味著你可以從此就悠悠哉哉地不思進取,今後你的任務會以收集、刺探情報為主……並且得來的情報,只需要向族長和我負責。以及,為了防止你硬實力不濟而過早殉職,從今以後,你的忍術和幻術由我來教習,至於體術嘛……族長他會親自負責的。」
聽到最後一句時,希尋頓時眼神死:「……那我覺得在為任務犧牲之前,我大概已經死在斑老大的拳頭下了。」
「那就努力活下來啊,加油吧。」
……
族地旁的河堤——
「火遁——豪火球之術——!」
一團不大不小的火球噴出后,希尋當即捂著被燙到了的嘴角嗷嗷叫著:
「……嘶,好痛啊!」
她覺得再這麼練下去,她的嘴巴周圍都要被燙出一圈鬍子了。
「等到你能夠更熟練地控制查克拉了,自然就不會再輕易被燙到,你的修行還遠遠不夠呢,不過……」視線從那團火球上收回,宇智波泉奈話鋒一轉,手搭上希尋的那頭小捲毛,揉了揉,「跟我出任務之前相比,這一星期,你也算長進了不少啊。」
被誇讚了的希尋並沒有露出絲毫欣喜的表情,反而一臉苦大仇深地問道:
「……泉奈,我能不學習火遁忍術嗎?」
再這麼噴下去,她嘴皮子得被燙掉多少層啊。
她對宇智波斑是稱呼老大(おやぶんOyabun)的,對泉奈則是直呼名字,雖然泉奈也曾說她「沒大沒小」,但還是由她去了。
「不能~身為宇智波一族的人,不會火遁怎麼能行,我們族徽的含義就是操控火焰的團扇啊。」泉奈笑眯眯地回道,然而言語間卻是絲毫沒有拒絕的餘地,「三天之內,要把豪火球之術完全掌握哦,然後我教你更高一級別的豪龍火之術。要是做不到的話,我就在族史里給你寫上一筆——宇智波希尋,第一個因為怕燙嘴而放棄修行火遁忍術的宇智波。」
希尋:「……」,那她還真要成宇智波之恥了,而且還是被代代相傳的那種。
她就知道,宇智波泉奈這人,溫柔是真的溫柔,心黑也是真的心黑,嘖。
這時,原本打算轉身離去的宇智波泉奈卻是停下了腳步,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圓形小木盒,遞給了希尋。
「這個藥膏對治療燙傷還算效,記得每天早晚各擦一次。」
希尋怔怔地手捧著這個小木盒,抬起頭,默默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看著他背後綉著的那枚焰團扇族徽。
旋轉著擰開藥盒的蓋子……嘖,好沖的草藥味兒啊。
體術訓練場——
看著對自己進行人體描邊般地釘了一圈的手裡劍,後背貼牆的希尋咽了口唾沫……不冒冷汗什麼的,那絕對是在說謊。
「要是在實戰中,你早就被手裡劍捅成刺蝟,去三途川報到了!」
宇智波斑雙手抱臂,一臉不滿地看向在他眼裡對於忍具使用方面毫無長進的希尋,簡直恨鐵不成鋼。
希尋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從這個給自己定製的手裡劍模具間把自己給摳出來,剛剛站穩,就聽到那噩夢般的聲音又朝她吼了過來——
「行了,忍具先別練了,現在,朝我攻過來,隨便你用拳頭還是用腳都可以,能接我三招的話,今天的訓練就到此結束!」
希尋覺得自己……大概一招都應付不了吧,既然如此,她除了破罐破摔還能怎麼樣。
揮舞著拳頭莽過去,然後……
「咚——!」
「嗷——!」
一拳被撂翻在地,她感覺自己的胃液都要被斑老大的鐵拳給打出來了。
比起練火遁燙嘴巴,她更討厭在斑老大的手下修鍊體術……因為那根本就稱不上是修鍊,完全就是她單方面挨揍罷了。
「站起來!別天天都是那副廢柴的樣子!」
有氣無力地仰躺在地是的希尋望著天邊悠然飄過的雲朵……啊,真好啊,她也好想變成其中的一片雲啊。
「看什麼呢?!」宇智波斑皺著眉頭,不耐煩地看著還鹹魚躺著的希尋。
「那片雲,好像老大你啊……」
聽到這話,宇智波斑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此刻頭頂上正飄過的那片雲……分明看起來更像只刺蝟吧!
頓時想抄起自己的焰團扇朝眼前這個小混蛋一扇子抽過去!
「嗷——!老大,我錯了——!」
總之,自從開眼的那天之後,希尋也說不清自己的日子究竟是變得更好還是更糟了。不過,比起一些已經在戰場上丟了性命的同齡孩子外,她確實稱得上是萬分幸運了。
除了被族裡的頭兩號大人物親自指導修行外,族中要員商討會議的時候,宇智波泉奈也會讓她一併在場,以端茶倒水的侍童的身份。而會議結束后,再無外人時,宇智波泉奈甚至會不時詢問她的想法,而一些她想法上的漏洞,宇智波泉奈也會提醒並指正她。漸漸的,就連宇智波斑也會對她說的話聽上兩句。
而她被外派出去執行的任務,也多以刺探、收集情報為主,她這麼一個看起來無辜又無害的小孩子,簡直太適合干這個了。也正像宇智波泉奈從第一天起對她說的那樣,她的任務只需要對他們兄弟二人負責,無需在意族中其他的實權派。
她早就開了寫輪眼的事情再無其他人知曉,因此族中不少人對於族長和副族長把如此資質平庸的她帶在身邊多少有些妒忌、不滿,不能理解這對兒兄弟為何會選擇她這麼個吊車尾來培養。
當然,對於那些嘴碎的議論,她並不在意。至於過於被「優待」的她反而失去了同齡玩伴,族中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都不願意和她相交……無所謂,她也不想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那些笨小鬼身上。
難得沒有修行訓練、也沒有任務的一天,仲春時節,櫻花開得正好,希尋躺在院子里的一棵櫻花樹上,閉目養神。
天朗氣清,微風輕輕吹動著她額前的髮絲,不時有幾片櫻花瓣緩緩飄下,落在她的臉頰上。
「姐姐,你在這裡啊。」
樹下傳來的聲音讓希尋微微睜開眼睛,餘光看向樹下那張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面龐。
「鏡啊……」希尋喃呢了聲弟弟的名字,在聽到院子外面隱隱響起的族人們的爭吵聲后,「他們在吵什麼呢?」
「千手一族的族長剛剛送信來,又和斑族長提結盟的事情,大家在為這件事吵個不休,基本上都是反對的,泉奈大人反對得尤其厲害。」宇智波鏡回道。
「這樣啊……那,鏡,你贊成結盟嗎?」
「誒?」鏡愣了一下后,也認真思考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應該會贊成的吧。」
對於弟弟的這個答案,希尋表現得很平靜,雙眼透過層層櫻花瓣間的縫隙,望著天邊的流云:
「我們的父親可是死在千手一族的手上的。」
言下之意便是,和宇智波眾多其他族人一樣,我們和千手家之間也是有著血海深仇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這能夠成為生活在這個時代、背負著相同痛苦的大家放下仇恨、相互理解的契機,那麼,曾經的那些悲劇,未來總能減少一些吧。否則,這個世界連改變的機會都不會有,所有生命的痛苦都會無限循環地繼續延續下去。」
儘管還是個稚嫩的孩子,宇智波鏡的神情卻並不會讓人感覺只是小孩子的信口胡言,他是真的有這麼想:
「姐姐,你不也經常在思考那個問題嗎……生命會誕生,生命會消逝,那麼,生命的意義究竟在於什麼?至少,要能夠活下去才能解答這個問題吧,就算一切生命終將逝去,也應該要以對他們來說正確的方式。每次,在任務中,看到身邊有同伴死去,甚至有些是比我年紀還要小的孩子,他們甚至還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知道……生命,不該這樣逝去啊。」
靜靜地聽完后,希尋依舊仰頭望著滿目的櫻花,沒有作答。
已經是這個春天最後一期的櫻花了啊,很快就也要凋零敗落了。
不過,至少,是將生命完整綻放過的。
「那麼,如果有一天,需要你為你心中的那個願景做出犧牲呢?也許是犧牲你的利益,也許是……犧牲你的生命,你也願意嗎?」
半晌,希尋終於緩緩開口。
而鏡在片刻后,點了點頭:
「我想,我是願意的。」
不是說謊、不是逞強、也不是小孩子的天真啊……希尋輕笑出聲,嘆息道:
「鏡,有著太強烈奉獻精神的人,可是會短命的啊。」
「誒?」
希尋偏過頭來,看向樹下站著的弟弟,似是玩笑又似是認真地開口:
「吶,鏡,我們打個賭吧,賭我會比你活得久。」
相當奇怪的賭約,甚至即使是手足之間打這種賭,一般來說也會當場氣炸翻臉吧。然而宇智波鏡在一瞬間的驚訝過後,卻是微笑著應下了:
「如果是姐姐你說的話,那麼就不是賭約了,而是一定會實現的事情……要長命百歲哦,姐姐。」
……
之後的三年,忍界兩大豪強千手一族和宇智波一族的戰鬥仍然在繼續著,而原本勢均力敵的兩族,其間的平衡卻是一點點被打破了,宇智波一族逐漸勢衰,千手一族在實力上的優勢越發明顯。
而導致這一局面的很大一點原因,便是宇智波一族的兩大最強戰力——宇智波斑和宇智波泉奈的萬花筒寫輪眼瀕臨極限了。
萬花筒寫輪眼雖然能帶來包括開啟須佐能乎在內的強大力量,但多大的力量也意味著多大的負荷,萬花筒寫輪眼的終焉便是失明,那原本令人畏懼的雙眼從此成為無用的廢物。
尤其是更早一步開啟萬花筒寫輪眼的宇智波斑,視力更是已經下降到近乎失明的地步了,在戰場上許多時候甚至是靠著身體除雙眼外的其他感官來判斷敵人的方位和動態。
接連的戰敗、族中對即將失明的族長的議論紛紛,這些都成為了加之在宇智波斑身上的重壓。而更加壓垮他,甚至於折損他驕傲的是……這樣的他,根本不配做千手柱間的對手。
整個忍界,有資格與千手柱間並肩的人只有他!而如今,他已經要,再也追不上那個人了嗎。
其實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還有一個辦法,但也是宇智波斑寧願直接死在戰場上也不願去接受的辦法——移植宇智波泉奈的眼睛。
移植了另一雙萬花筒的話,便可以獲得永恆的萬花筒寫輪眼,這是家族史上從未有人達成過的成就。因為在過去,從未有過同時代的兩個宇智波族人都開啟了萬花筒。
宇智波泉奈已經多次表示要把自己的雙眼移植給兄長,這既是為了他的哥哥、也是為了整個宇智波一族。他很清楚,一旦宇智波一族沒有了宇智波斑這個最強戰鬥力,那麼敗於千手一族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而宇智波斑自然是一次又一次地回絕了弟弟,他從小就立下誓言要保護這個唯一的弟弟,讓他如何做到去親手奪走弟弟的眼睛!就算是為了所謂的整個家族的未來也不可以!
陰雨天。
即使是這漫天傾盆的雨水,似乎也洗刷不盡血的味道,更安撫不了逝去的亡靈。
和室內,宇智波泉奈靜靜地坐在案幾前,伸手去拿盤子里剛剛採摘的這個季節的果子。
只是他的視力也早已下降到一定地步了,映入眼中的模糊重影讓他一時間沒有判斷好方位,畢竟果子是安靜的死物,沒辦法像在戰場上那樣憑其他感官來判斷敵方的生命。
手沒有抓准,反而把要拿的果子碰出了盤子,沿著案幾滾落。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宇智波泉奈眼中的神色又黯下了幾分,就在這時,果子滾動的聲音停止了。
希尋默不作聲地接住了即將從案几上滾落的果子,將果子遞到了宇智波泉奈的面前。
「謝謝。」宇智波泉奈接過果子,並沒有吃,只是拿在手中摩挲著。
在案幾的另一側坐下后,希尋也進行著日常的戰後清點彙報:
「這次,派到戰場上的戰鬥力折損了三分之二。包括大名在內的不少貴族也已經獲悉了我們最近的幾次戰敗,各種雇傭委託也越來越傾向於千手一族。」
彙報完后,兩人都沒有對此再多說什麼,沉默的屋子裡能聽到的,只有窗外的瓢潑雨聲。
希尋也拿起了盤中一個還沾著水珠的果子,拋擲著把玩了幾下后,偏過頭來,用一種還算輕鬆的語調問道:
「話說,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我,你還能看得清嗎?」
宇智波泉奈也看向希尋,這種距離下,對他而言依舊有些模糊,但大致的輪廓還是辨得清的:
「你好像又長高了不少呢,希尋。」
小孩子的成長速度是很快的,幾乎一年一變樣,八歲的希尋雖然看起來依舊稚嫩,但是臉上的嬰兒肥已經褪去了不少。漸漸長開了的臉也不出意料的是標準的宇智波長相,冷白皮、尖下巴、眼角很開的大貓眼。
凝視著那雙神采已不復往日的眼眸,希尋知道,他其實已經對她的五官都看不清晰了:
「視力已經下降到這種地步了嗎……也真是難為你,帶著這樣的一雙眼睛,還能夠在戰場上和那個以速度見長的千手家老二打得有來有回。」
「強弩之末。」又是半晌的沉默后,宇智波泉奈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如是說著,顯而易見的挫敗與不甘。
強弩之末,既是在說他自己,也是在說如今的宇智波一族。
再這麼下去的話,是真的……
希尋的神色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唯一做的,只是在探索著眼前這個男人,透過他那雙已不再神采熠熠的雙眸。
半晌,突然開口,口吻帶著一份令人難以捉摸的意味:
「強弩之末,也未必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宇智波泉奈看向希尋,儘管此刻的他對她臉上的表情已經看不真切了,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的確想到了一個,一舉三得的好主意。」
「說說看。」
希尋的嘴角揚起了一抹不含溫度的弧度,一如此刻她那雙彷彿浸染在深淵泥潭中的眼眸,那表情尋常人看到了,很難不遍體生寒,即使面對的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
「要不要考慮死在千手扉間的手上,泉奈?」
這句突然冒出的言論無異於驚雷炸響,這話若是讓宇智波斑聽到了,怕是當場就要把她的腦袋給擰下來。
而作為「當事人」的宇智波泉奈,在聽到這話后,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這麼做的『三得』是什麼?」
希尋不急不緩地進行著說明,似乎和她平時為這對兄弟出謀劃策時沒什麼區別。
「一來,老大的萬花筒寫輪眼已經到極限了,他現在已經是個睜眼瞎了,而你也差不多半瞎了,想要獲得永恆的萬花筒就必須移植另一雙萬花筒才行,也就是說你們兄弟二人只能有一人獲得永恆萬花筒,但老大是堅決不會奪走你的眼睛的……除非你死了,將這雙眼睛作為遺物相贈。」
「二來,你最擔心的不就是老大被千手柱間說服結盟嗎,如果你死在了千手扉間的手上,有這道血海深仇在,老大不為你報仇怕是誓不罷休,更不要說結盟了。」
「三來,還可以讓千手扉間永遠都忘不掉你這個夙敵,畢竟時光具有遺忘的力量,萬一千手扉間能夠長命百歲呢,你對他而言就只是個年少時匆匆而去的過客,但他對你來說卻是幾乎糾纏了你整個人生的對手,那樣豈不是太不公平了……既然無法和他纏鬥到都變成老頭子,那不如從此烙在他的心頭,用你的血。」
說完后,又是一陣沉默,兩人都未對這個「一舉三得」的方案評說什麼。
待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噼啪打在屋檐上的聲音愈發急促時,希尋終於笑出聲打破了屋子裡凝滯住了的氛圍:
「嘛,開玩笑的,你不會真的相信我剛才說的那個愚蠢的計劃了吧。唔……或者,你也可以這樣想,反正情況再壞也壞不過那般了,不是嗎?」
「……是啊,是挺蠢的。」宇智波泉奈同樣輕嘆了這麼一句。
希尋聳了聳肩后,站起身:
「好了,我先走了,老大還等著我過去給他念那些情報文書呢,現在怕是把文件上的內容謄抄成大字舉到他的眼前,他都不一定能看得清啊。」
走出去,合上房間的推拉門后,希尋背倚著門扉,長出了一口氣。
從理性的角度考慮,她不覺得自己剛剛所說的那個「一舉三得」的方案有什麼問題,否則她也就不會說出來了。
但是,為什麼說出來后,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呢……
你不會真的去執行那種愚蠢的計劃的,你不會的,是吧,泉奈?
如果你真的那麼幹了,那也,全都是你的錯。
是你自己犯蠢了。
……
半個月後——
「快!快!所有的會醫療忍術的人都集中過來!」
「泉奈大人,泉奈大人您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能夠給您治療好了!馬上!」
那是一個兵荒馬亂的午後,希尋站在廊檐下,看著整個宇智波族地亂成了一團。
這一天,是宇智波一族和千手一族又一次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宇智波兄弟和千手兄弟也都在最前線相互對壘。
原本還算是勢均力敵的對決,但是千手家的二把手千手扉間突然使出了一招前所未見的瞬間轉移忍術,猝不及防地刺傷了宇智波泉奈的要害部位。
見弟弟受重傷,宇智波斑自然是無心戀戰,當即攙扶著弟弟撤退,算是對這場戰鬥主動認輸。
此刻的宇智波斑如同一隻暴怒發狂而又處於無限惶恐中的獅子,用盡一切能用的辦法為弟弟療傷,但他能感覺到得到,弟弟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任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挽回他最珍視的人。
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何其渺小。
搶救了三天三夜,終究還是沒能挽回。
一眾醫療忍者在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后,匍匐著向宇智波斑叩首謝罪。
而宇智波斑已經痛到、絕望到麻木了,威震忍界的修羅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彌留之際,宇智波泉奈虛弱地出聲,表示要進行移植手術,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給宇智波斑。並且表示要在趁著自己還有最後一口氣時進行移植,他要親自確認兄長換上了他的眼睛才行,這樣,他才能安心。
「哥哥,這下,你沒有理由再拒絕我了吧……不要覺得愧疚啊,不然我的眼睛也會哭的,這雙眼睛,是我對你的祝福啊。用這雙眼睛,替我守護好宇智波一族、替我看看那個我來不及見證的未來吧。」
移植手術進行得很快也很順利。
手術結束后,宇智波斑頂著剛剛完成手術后眼部的不適,堅持陪在泉奈的身邊。
他要最後再看看還有著鮮活氣息的泉奈,陪泉奈走過最後這段路。
兄弟二人訴說完彼此間最後的話語后,泉奈突然表示,讓希尋來一下。
最後的最後,他有些話想單獨和希尋說。
……
傍晚時分,火燒雲漫天鋪陳開來,瑰麗的雲霞透著一份安寧,卻又像是在哭泣。
「你來了。」感覺到在自己身側跪坐下來的人,躺在病榻上的宇智波泉奈淺淺地笑了笑,「這下,我是徹底看不清你的樣子了。」
「為什麼……」希尋沙啞地出聲,這甚至是她拚命掙扎才終於從喉嚨中發出的聲音。
「因為那確實是個好計劃,你看,那『三得』中的第一『得』,就已經實現了啊。哥哥他換上了我的眼睛,擁有了永恆的萬花筒寫輪眼。今後就算我不在了,也算是我仍然在用我的力量保護著他吧。」
談起這件事,宇智波泉奈的口吻甚至還帶著欣慰的喜悅。接著,緩緩收起了那抹清淺的笑容,聲音也沉下了幾分:
「希尋,知道當初把你從戰場上帶回來后,這三年來,我為什麼讓你跟在我和哥哥身邊嗎?」
「為什麼?」其實希尋心頭一直都是有答案的,從他同意幫她隱瞞開眼的那天起。
但她還是問出口了,也許是想要最後再聽一次他對她直白的評述吧。
「因為你很值得打磨,但同時又很危險,所以,還是把你帶在身邊比較放心。而且,我早就有想過,如果有朝一日我先一步離開了,我不在了的話,得有個人代替我,繼續幫哥哥出謀劃策才行啊。剛剛,我有和哥哥交代過,將來遇到一些重大事情的抉擇時,讓他一定要和你商量后再做決定……」
氣息越來越虛弱,生命最後的能量正在一點點地耗盡,但宇智波泉奈似乎是想要把自己最後的力量全部傾注而出,用面對希尋時,從未有過的嚴肅口吻說道:
「宇智波希尋,我要你發誓,永遠都不會背叛宇智波斑,永遠都不會背叛宇智波一族。」
雙拳緊握,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剋制住此刻自己的萬般情緒,用最平穩的語調給予他答覆,希尋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但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選擇呢?」
應下了誓言的同時,希尋又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另一個,她預料到將來肯定會發生,甚至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生的問題。
到了那一天的話,你又希望我做出怎樣的選擇呢,泉奈。
宇智波泉奈張了張口,想要告訴她什麼。
希尋也俯下身,湊近他,想要聽清楚。
然而,什麼也沒有聽到,唯一聽到的,只有他最後的呼吸。
然後,一切,到此為止。
他沒來得及告訴她答案,便這麼去了。
三年前,在那個戰場上,當她因為第一次奪走生命而渾身發冷,呼吸困難,甚至想用手中那把還沾著血的刀捅向自己,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世界時,是他那雙帶著溫度的手覆上了她的頭頂,那份來自現世的溫度讓她從自己顛覆混亂的世界中找回了幾分清醒。
如今,三年後,卻是她見證了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嗎。
甚至,某種程度上,他的生命,也是被她所奪走的。
一切彷彿循環一般,又回到了起點,而她依舊是之前的那個她,本質上並沒有什麼改變。
窗外斜陽照入的最後一抹餘暉映在她血紅的眼眸上,那雙她這三年來從未使用過的眼眸。
血紅之上,又一枚勾玉緩緩浮現而出。
而伴隨著第二枚勾玉一起的,是從眼眶中溢出的淚水,順著臉頰,無聲無息地滑落。
……
宇智波泉奈的葬禮第二天便舉辦了,因為宇智波斑希望弟弟能快一點跨過三途川,抵達凈土,不要再痛苦地徘徊在現世與冥界的夾縫之中了。
一襲白凈的素衣,已變為空洞的雙眼也被白綾所覆蓋,雙手交疊著安放於胸前,臉上的神情很平靜,沒有絲毫的咒怨。
收進棺木里的宇智波泉奈,看起來是那般的安詳,彷彿只是靜靜地睡去了。
宇智波斑最後看了弟弟一眼,像是要把弟弟最後的樣子描摹印刻在腦海中一般。接著,緩緩合上棺木,將自己最後的痛楚與留戀通通終結於此。
棺木下葬,希尋靜靜地看著那刻著宇智波族徽的棺木一點點掩埋在一鏟又一鏟的黃土中,直到她的雙眼再也捕捉不到一絲一毫。
再見,泉奈。
以及,對不起。
葬禮結束后,其他族人紛紛散去,只余希尋和宇智波斑依舊站在墓前。
彼此間並沒有多說什麼,就這麼靜靜佇立著,直到月色降臨。
「走吧。」
宇智波斑開口道,同時,看到因他的聲音而抬頭看向他的希尋正在專註地盯著他的眼睛:
「在看什麼?」
希尋亮著二勾玉的寫輪眼,依舊認真地注視著眼前那雙眼睛:
「在看你,也在看泉奈。」
吶,泉奈,你也有在透過這雙眼睛,注視著我嗎?
……
宇智波泉奈去世后,獲得了全新力量的宇智波斑率領族人同千手一族展開了決鬥。
酣戰過後,宇智波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千手柱間再次提出了結盟建村,並願意自盡來為宇智波泉奈抵命,以此換得宇智波和千手放下往日仇恨、握手言和。
被千手柱間的誠意所打動后,宇智波斑終是接受了結盟。
同年,忍界史上第一個忍村——木葉忍者村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