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謊言
溫欒感到自己陷入一場艱難的戰爭。
對,必須要勝利——
他腦子裡只剩下這麼一個頑固的念頭。
這種奇特的情緒不知從何而來,又讓他感到極度的心焦。
不肯退讓,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失敗。
這是沒有理智的糾纏。
溫欒僅剩的模糊意識,剛剛冒出「我在幹什麼」的念頭時,就被潮水沖走了。
溫欒離奇的覺得自己很餓,不是飢腸轆轆的餓,而是站在美味的食物面前,根本挪不動腳步,發自潛意思的強烈感覺。
搏鬥的動作,不知不覺的減少。
他們精神上的遲疑,已被默契征服,難以言喻,尤其對彼此而言,對方身份成謎,屬於完全不知道姓名、根本不了解。
——這原來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多麼荒唐,又多麼離奇的一場放.縱。
至於第二天…
見鬼,現在誰還記得第二天,誰還能想到除了彼此外其他的事情。
溫欒什麼也看不見,他扣緊手指。
漆黑狹窄的空間里,瀰漫著激烈的呼吸聲。
「你的心跳很快。」溫欒含糊不清地說。
賽路斯稍微抬頭看著他,黑暗中他發現溫欒的眼睛很亮,沒有焦距,只是憑著本能望著自己,所以視角範圍出現了小誤差。
「它的不正常都是因為你。」賽路斯說的不是情話,是實話。
不過溫欒可不這樣想,他只是被情.欲主宰了理智,又不是智商被佔據,聽到這種話,溫欒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嘲笑。
「你對很多人說過這種話?」溫欒根本不相信對方的任何甜言蜜語。
「只有你。」
「我不相信!」
「事實上,我也不信剛才那句話是我說的。」賽路斯僅剩的理智在反省,他那些惡魔般的低語,其實也是在問他自己。
——要不要試試?
很好,試了,yu罷不能。
——滿意你碰觸到的嗎?
特別滿意,簡直不可思議…
最讓賽路斯感到愉快的是,溫欒雖然拚死不說答案,不過溫欒的反應完全能夠看出來,溫欒對那些問題的答案與賽路斯一樣。
就是這樣yu罷不能,不可思議……
——或許,這就是兩情相悅?
賽路斯失神半秒,然後為自己冒出的奇怪念頭笑了。
他的思維怎麼能向夏克斯旦塔林靠邊?
哪裡來的兩情相悅,本質上,他與對方還是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不過,從陌生人開始的關係,聽上去不錯,非同一般!
他在黑暗中仔細端詳溫欒。
這真的很奇怪,他從未沒有這樣的感覺。
他與溫欒,就像在人群中多看了對方一眼,隨後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這是什麼樣的魔力?
賽路斯聽說過很多關於愛情的言論。
弔橋理論……
在危險的時候,遇到一個長得順眼的對象,因為危機四伏的環境,人的心跳加速,過分緊張,會被大腦錯誤判定。就像愛上對方一樣,所以人總是很容易喜歡與自己共同面對了困難的同伴,這種感情來得異常激烈,就像洶湧的潮水,讓人以為自己一見鍾情。
危險什麼的,確實有。
賽路斯認為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但是死亡只是一個必然的過程,談不上對死亡特別恐懼。
剛才街邊發生的事情,對賽路斯來說更是算不了什麼。
深藍星一度陷入內亂的危機,底蘊深厚的大家族爭權奪利,政壇上一片混亂。
小衝突每天發生,刺殺也算不了什麼,賽路斯經歷過很多,何況今天的事他早有預料,所以從本質上,弔橋理論是說不通。
到底是什麼因素導致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產生強烈的好感,甚至佔有慾?
賽路斯在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之前,是絕對不相信的,愛情只是一種精神麻醉劑,是一種奇怪的心理感應,是精神空虛者需要的生活追求,而他統統不需要,自然不會有。
賽路斯一邊新奇,一邊推測著陰謀的可能性。
作為深藍王國雷蒙蓋頓解析計劃的負責人之一,賽路斯製造或者親眼見證了違反人類常識的機甲被製造出來。
夏克斯這隻烏鴉就有控制人類五感的能力。
在人類古老的年代里,這就像一種魔法,非常奇妙莫測。
實際上也不過是「高科技」。
那麼眼前這個人,有可能是「更高的科技」嗎?
針對愛情的陷阱。
賽路斯承認,如果這是他不了解的科學領域,那麼幕後者應該歡呼,因為他們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他無法抗拒溫欒帶來的感覺。
他就像一個在沙漠里迷路的人,無法抗拒遠處的綠洲。
——只要不是海市蜃樓,那就先靠近再說吧!
綠洲意味著甘泉,愛情也代表著甘泉。
這甘泉的滋味,只要嘗過一次,就讓人沉迷。
賽路斯內心的那隻惡魔變得十分愉悅,甚至因為太享受,連原先有的那麼一點蘇醒跡象都消失了,惡魔心滿意足的重新蟄伏起來。
絲絲縷縷的霧氣,從周圍被聚攏過來。
賽路斯無意間看到卻沒有注意,他還以為這是喘息時的熱氣,而且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溫欒早已失去力氣,更不能指望他分清自己眼前一片白是幻覺,還是霧。
溫欒手臂放鬆,暈沉沉的躺著。
他現在很饜足,像吃飽玩夠,精神饜足身體疲倦,又像漂浮著溫暖的水流中,甚至懶得動一下。
沉迷在這種他前所未有的感覺中,虛軟搭在賽路斯肩背上的手,能感覺到他們的心跳正以同樣的速度激烈鼓動,又隨著喘息逐漸平復而一起放緩。
先是無意識的嘆息,然後他們在黑暗中緩慢接近,平靜柔和的吻著對方。
溫欒再次冒出「我在做什麼」的念頭,但是他很快就不再想了,因為這個吻他們彼此都表現得太溫柔,情感充沛,安靜得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
不對,應該是找了很久……
溫欒迷迷糊糊的想,就在他的意識逐漸沉入最深處時,一陣劇痛讓他瞬間清醒。
半晌,兩人都沒動靜。
痛得當然不止一個人。
賽路斯與研究所的其他人一樣,因為某段時間經費缺少,拿自己當實驗材料的事情經常發生,有些試驗對精神刺激性很大,有些受傷流血又是家常便飯。
所以賽路斯在這個時候仍然可以平穩的控制自己的呼吸,放鬆精神,以強大的意志力剋制住本能。
「有『很多愉快的夜晚』?」溫欒冒著冷汗也不忘嘲笑,「經驗豐富?嗯哼?」
結果某人貼在他耳邊輕輕說:「哦,那是謊言。」
「……」
這種承認說謊時還理所當然的態度,真是少見。
溫欒忍不住疑惑的想,這人到底做什麼的,臉皮能這樣厚?
他正想著這個問題分散注意力來減輕疼痛,忽然聽到身邊的人又說:
「有什麼關係呢,到明天,這個謊言就變成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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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欒在第二天清醒過來的時候,終於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他暴怒的握緊拳頭,緊跟著手臂的酸軟就讓他發出一聲痛苦□□,他全身骨頭都像拆散后又被重新組裝過。
一晚上五次,該死的,整整五次!
溫欒發誓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混蛋,這根本就是在自己這裡一次混到「經驗豐富」,溫欒現在最想做的,就是狠狠踹斷那傢伙的腿,或者揍得他不敢這樣肆意囂張。
——不過,他昨天晚上惱極的時候,好像真的揍過對方几拳,不知道效果怎麼樣。
溫欒全身僵硬,直到這一秒,他才徹底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腦子抽風,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危機四伏搞不清狀況,又莫名其妙跟一個陌生人……
溫欒狠狠咒罵了自己一句,他覺得昨晚自己智商肯定跟著系爾一起關機了。
最讓他糾結的是,愉悅的感覺還停留在他的感覺與身體上,讓他無法判斷昨晚到底是不是一個錯誤。
溫欒曾經覺得自己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也以為自己毫無疑問是個異性戀,但現在他有種前面二十年全部白活了的感覺。
這一定是個噩夢吧!
溫欒習慣性的這樣想,然後腦袋一重,隨後奇怪的摸摸自己的胃。
身體酸痛像被巴士碾過可以理解,但是那啥后的第二天感覺是撐得不能動,這是什麼情況啊?他昨天在這家店沒吃東西,別的地方……也沒吃什麼。
四肢酸痛,胃撐得不行。
溫欒還沒遇到過這樣窘迫離奇的情況,這讓他腦子裡面翻騰著亂七八糟的一堆念頭,卻理不出一點頭緒。
算了,還是趕緊離開這倒霉地方吧!
溫欒費力的扭頭,透過有縫隙的「百葉窗」,燈光柔和的照進包.廂里,他躺在沙發上,身上竟然還整整齊齊穿著一件材質不錯透氣性很好的衣服,不是復古款式,類似於溫欒第一次來到深藍星,在城區大街上看到普通人穿的那種樣式。
他摸摸脖頸與額頭,沒有流汗乾涸后的黏糊糊不適。
溫欒艱難的挪動了一下,在發現自己腳上甚至穿著乾淨整齊的靴子,衣服外面還系著斗篷后他徹底黑線了。
話說昨天結束之後,他到底睡得有多死?被人拖去洗澡,重新換了衣服都沒一點感覺。
這豈不是意味著被人砍一刀丟掉命,或者賣掉都沒感覺??
房間里瀰漫著清新的森林氣息,一點奇怪的味道都沒有。
沙發同樣柔軟整潔,散發著好聞的清水香氣,不甜膩,也不是濃厚的熏香。通風管道徐徐的吹著清新的風,帶點微微的涼意。
這讓溫欒感覺不像在夜.店裡過了一夜,倒像是昨晚參加篝火晚會或者露天派.對,喝醉酒倒在修剪整齊的草地上,宿醉到天亮,呼吸原野清新空氣的舒服。
夏克斯這家店還真是費盡心機,就為了讓顧客細細體會如夢境般的美妙回憶。
——這裡收費昂貴真的不是沒理由。
可惜溫欒這時候一點也不想享受,更沒心情享受這美好晚上過去后的第二天感覺。
他睜開眼睛就發現包廂里沒有第二個人,連撕壞的衣服都不見了,好像昨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過。
還真是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就別想到看見人。
溫欒自嘲的想。
他深呼吸,做好身體不適的準備,溫欒拖著酸麻沉重的腿,用最快速度站起來——呃,有點奇怪,除了隱約的不適之外,並沒有他意料中連路都走不了的窘狀。
奇怪,那樣的強度……
溫欒翻了一下白眼,強迫自己忘記昨晚的記憶。
算了,男人總歸會在下半.身的問題上犯錯誤,繼續糾結這個問題毫無意義,趕緊解決自身危機逃出深藍星是關鍵。
溫欒皺眉彎腰,在沙發下摸索昨晚丟進去的羽毛面具與系爾。
很好,全部都在。
這是不是說明對方真的是狂.歡節街道上偶遇的普通人呢?都將自己換了衣服,完全有機會翻找隨身物品,竟然什麼也沒做。
還是很有道德規範的一ye情,沒拿臨時對象的一點東西…
溫欒黑線。
想歸想,溫欒還是迅速抓起面具遮住臉,再將光腦扣在頭上,重新用斗篷遮住。
臨走前他最後掃視了一圈包廂,黑線的在沙發另外一邊發現一張象牙面具。
——昨晚遮在對方臉上的東西。
這是做紀念?就留下這個?
「感謝光臨夏克斯。」黑烏鴉蹲在彈簧里蹦出來。
溫欒正好眼角抽搐,他想也不想,伸手就把手裡的面具丟出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離開大廳的時候,溫欒看到其他包廂里也陸續有客人走出來準備離開。
如果不是腰太酸腿太軟,溫欒可能會用跑的離開這家「艷.遇密林」。
等到他的背影推開店門,消失在街道上時,包廂里的那隻烏鴉才咔咔兩聲低下頭,看掉到地上的象牙面具,認真評價:「他們性格很合,我確認。」
都是這麼暴躁啊!!
真是希望他們再也不要光臨了。
黑烏鴉拍著翅膀沉痛的想,壓力很大啊。
不能被安朵斯知道,不能讓旦塔林發現——因為旦塔林知道,就是所有雷蒙蓋頓機甲都知道了。
賽路斯患了不明的病症,衰弱癥狀越來越嚴重,不好好治,也不休息,還跑出來……
黑烏鴉發現這個情況真的很傷邏輯模塊啊。
首相,到底在想什麼呢?
就因為他快死了?那也不能路邊隨便找一個人吧……
已經在深藍王國首都地下城開店數年的黑烏鴉,覺得自己「機生」遇到了挑戰,「事業」遇到了重大危機,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它接待了一位棘手的客人。
「王國應該出台法律,像我們這樣認認真真的生意人是弱勢群體!」
黑烏鴉氣哼哼地嘀咕著,隨後它想起自己根本沒有深藍王國公民的資格,也無法要求相對應的權利。
「哦,這真是太糟糕,太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