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冷戰
溫欒假想中的王國首相出門一溜高檔車隊,軍車開路情況當然不可能存在。
在深藍星這個集體被黑暗議會帶到溝里去的流行審美，有身份的人當然是坐馬車的，就算是現代化懸浮車也得造成四輪馬車的外觀,否則不允許上路,罪名是破壞首都市容。
濃厚的大霧裡，車輪碾壓過地面,隔著窗戶看到的建築物都沉浸在灰白霧氣中,若隱若現，那些精美的石雕立柱，線條流暢,姿態優雅。
只是有時候雕像的眼睛會忽然發出微弱的黑光,有神采似的注視著濃霧中剛剛走過的行人與馬車。讓這座沉澱著藝術財富,好像遺失在時間裡的城市，增添了幾分恐怖詭秘的氣息。
雕像與建築外牆裝飾的凸出花紋欄杆，造成明暗陰影,石雕托起的手臂後面,有細微的聲響，人類是聽不見的。
溫欒警覺扭頭盯著那裡。
感覺到這可怕的目光,隱匿在雕像手臂后的東西,啪嗒伸出半邊蝙蝠翅膀。
因為沾到石雕皺褶上的露水,蝙蝠還一個激靈,哆嗦著抖動這翅膀上的絨毛，又迅速的將蝠翼收了回去。
「……」
這是來查看大長老情況的黑暗議會屬下嗎？
溫欒黑線的想,這時候敢溜達到夢魔眼皮底下,還公然擠在城防系統終端活動點,跟安杜馬里關係和睦的樣子,怎麼也不可能是潛伏的敵人。
街道上非常安靜,只有馬蹄聲噠噠的響。
這些馬都很輕鬆，它們被養得膘肥體健，每天只需要負責在城區轉轉就行，反重力裝置馬車底下有，這讓馬車跑起來很輕便快捷，深藍王國貴族的基本修養很多，衣服品味談吐，隨從算一條，馬車當然也算，訓練合格的駿馬應該溫馴配合，不然馬執意要歡脫狂奔，為了安全只好讓馬車脫離尷尬留在原地，這就是上流社會的大笑話。
溫欒隔著窗戶看這兩匹黑馬，確定這玩意是真的，不是夢。
只不過，這些矯健的駿馬，怎麼長相有點奇怪呢？
「它們沒有牙。」賽路斯突然出聲。
「……」難怪看身材極好，看臉就癟掉了一點也不英武帥氣呢！
溫欒堅持盯著窗外，不搭理某人。
「深藍星不可能專門為它們每天進口草料與豆類，你知道，這個星球其實只是一片荒蕪。」賽路斯背脊筆直的坐在寬敞的車裡。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表情，只是側頭看著瀰漫著濃霧的建築。
「嗤，你們降落地點不好，怪得了誰。」溫欒嘲笑。
純粹充當電燈泡的安朵斯與大長老：……
車廂有一大半空間，都被安朵斯佔據了，它直接坐在馬車地板上，大長老抱著法杖努力佯作打瞌睡。
「你說的很對，但沒有跟隨毀滅地球的核戰爭消失，已經很幸運。」賽路斯金色瞳孔里沉鬱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對了，黑暗議會是獻祭召喚安朵斯，夢魔是怎麼趕上末班車的？」溫欒拍拍手邊的銀色金屬球，系爾悶不吭聲任由溫欒玩。
地板上的安朵斯抬頭，詫異的看大長老。
「真的安朵斯…」大長老從鼻子里哼哼。
「愚蠢。」黑甲騎士很少有機會用到這個詞，它毫不客氣的評價，「哪來的魔神，都是傳說。」
「人類可以解釋的叫做科學。」銀色金屬球忍不住開口充當哲學家。
「科學就能解釋一切！不能解釋的是科技程度不夠。」安朵斯高傲的說，大長老在旁邊一個勁的乾咳，這句話沒錯，黑暗魔法陣被深藍研究所用科學破譯后，把元素周期表又往後擴展了十幾個人造元素，為能量結構與新型合金奠定基礎，然後製造出雷蒙蓋頓系列機甲.
但系爾怎麼可能服輸：
「你的資料庫沒有，難道惡魔就不存在？」
安朵斯智商數值不夠，它不會那麼蠢的去跟系爾辯證哲學，直接就來了一句：「如果人類傳說中的神與惡魔真的存在，為什麼地球毀滅的時候它們都不出現？」
系爾被震住了。
溫欒哈哈大笑，智能機甲在思考方面果然是有缺憾的，跟人類一樣，只能靠經驗彌補，世上不存在睜開眼就睿智的生命。
「宗教裡面有末日審判，惡魔恨不得一切化為地獄——當然啦，我知道安朵斯的意思是，核戰爭炸得地球沒地方能住，為什麼這些傳說中傢伙還不出來，」溫欒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機甲輸給賽路斯的，立刻幫腔，他拖長聲音，得意的說，「誰告訴你神與惡魔住在地球上？」
「那他們住在哪裡？」大長老忽然發問。
「呃…」溫欒奇怪的看著亡靈巫師，「這我怎麼知道？反正按照我們東方的說法，天界早就與人間分開了，互不相干，人類上不去，神仙也下不來。」
問題是在西方，經常有死後好人上天堂的說法啊！
「神與惡魔只是一種謊言。」安朵斯一個詞不差的說著資料庫里，深藍王國對宗教的公開看法。
「如果一個謊言能讓很多人相信，它必然不全是謊言。」說話的是一直很安靜聽著他們亂扯的賽路斯。
他一出聲，氣氛立刻尷尬，因為溫欒滿臉的「等到沒人時教訓你」的陰沉表情，眼神更是滿滿的「你會付出很嚴重的代價」。
溫欒恨不得用眼神撕裂夢境，而賽路斯鎮定得好像什麼都沒看見，有這麼兩個人，馬車裡的氣氛不詭異就怪了。
安朵斯瞥系爾，眼睛里是數據：趕快再找個話題。
系爾滾到座位旁邊，電子眼閃爍：跟我有什麼關係。
「咳！」大長老試圖努力將話題找回來，「現在深藍星上的馬，都是當年阿爾卑斯山人類避難基地保存的基因庫重造出來的，許多植物與動物同樣如此，今天白鯨星系象徵古地球文明的任何東西，都是從地球上帶出來的，只是——不知道英卡巴司閣下怎麼會出現在深藍星？」
「很難解釋。」
賽路斯加重語氣：「就像人類不知道自己夢遊的時候在做什麼，沒有覺醒又不在構建夢境時我沒有記憶，我的記憶不是地球歷史，它一向都沒有連貫性。」
「看來真的是撒旦恩賜。」溫欒攤手，諷刺的朝大長老笑，故意不搭理近在咫尺的賽路斯。
所以他沒有留意到賽路斯沉思的目光。
馬車行進速度並不慢，只是它走的路沒法記，到處都是濃霧，當它停下時，溫欒才意識到窗外高大的半環形建築是首相官邸。
建筑前的巨大廣場，系爾還曾經劫獄帶著溫欒，綁架賽路斯來了一場突圍。
溫欒走下來的時候看到周圍，臉黑了，因為他明白那時候為什麼深藍王國精銳部隊夜羽軍團來得那麼快，就為抓捕一個「從秘密情報局越獄的外交官」！
都是被騙得凄慘的自己，好心去幫「深陷監獄」的一ye情對象逃跑，誰能想到這實際上是「綁架首相」，當然會被拚死攔截。
想到這裡，溫欒忍不住瞄著廣場上戒嚴的軍隊，還有大批的護衛隊與秘書官。
——既然他都已經綁架首相一次了，不妨挑戰第二次？大庭廣眾下擄走某人？
但這念頭溫欒也只是想想，他還沒有惡趣味到不顧這個國家的當前形勢，深藍王國每個人的神經都綳得緊緊的，這時候首相要是被擄走被揍，會立刻造成許多無謂的動亂。
這也是在港口時，任憑賽路斯怎麼胡說，溫欒都忍著沒爆發的原因。
再說港口那麼多武器，溫欒只想揍人，不想被誤傷。
「議長閣下忍住，進門再吃。」大長老鬼祟的來到溫欒身後，再次提醒表情扭曲危險盯著賽路斯的溫欒回神。
「不是吃，我要揍人！」溫欒低聲呵斥。
「我明白，都寫在你眼神里呢。」大長老點頭，根本就是想吃，他還能看錯？
「……」
溫欒還是第一次走進這棟建築物的門，裝飾與深藍星風格相同，不管是地毯窗帘，還是傢具物件都浮華繁複，大致對稱卻極力在細節上追求異處，幸好溫欒沒有強迫症，他隨便掃一眼就略過去了。
深藍星遍布著各種勢力的探子，沒多久溫欒的長相，執政黨官方對溫欒身份的說法報告就被擺到了許多人面前。
讓他們感到重視的是：溫欒是一台雷蒙蓋頓機甲的操縱者，但此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王國戶籍庫也沒有記錄（外交官資料握在米切爾手裡，其他人都輕視那些外國人）。
國王陛下拿到的報告最齊全，上面明確指出溫欒就是之前住在阿波羅賭場，據說有機密，願意帶著部分研究所科學家投奔復辟黨的人。
「砰！」國王狠狠摔了報告。
他站在窗邊，首相官邸後面就是王宮建築群，同在廣場四周，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到那一列馬車，還有賽路斯帶著進去的人。
從麥瑞迪斯皇家港到這裡，馬車行走耗費的時間，足夠國王收到完整的報告。
「黑格斯失蹤了，那天他被陛下召見后就再也沒回去。」
這句話讓國王鐵青著臉，狠狠說：「顯然他們又達成了一致，交易的背叛，讓我失去了忠心的屬下。」
「黑格斯已經…」
「閉嘴！」國王憤怒的說，「他也許還活著，黑格斯是王室的密探首領，賽路斯難道不想從他那裡知道什麼？或許我們還能等待對方開出價碼，來交換黑格斯。」
「可是陛下，萬一他們的條件很過分呢？」
國王重重的坐倒在沙發上，揮揮手：「你都可以答應。」
看著顧問唯唯諾諾退下，國王精疲力盡的伸手扶額，露出自嘲的冷笑：「只怕連過分的條件都不會有！難道我的手上，還有什麼執政黨想要的東西嗎？」
砰！花瓶碎了。
國王紅著眼角神情猙獰的坐在黑暗中，他很清楚，對他的敵人來說，他擁有的一切都是沒價值的。更可悲的是，這些在他這裡，都很重要。
「黑格斯…」這是跟隨他時間最長的屬下。
幾十年了，從上一任國王開始就效忠王室，跟黑格斯有同樣資歷的復辟黨，不是早早的死了，就是叛變，或者是固守著利益只能跟著王室一條路走到黑的貴族們。
「不管怎麼樣，把屍體找回來。」國王疲倦的下令。
侍衛長沉默的彎腰：「是。」
「不要放鬆查證，最好…找出那個傢伙的喜好，還有弱點！」國王死死盯著溫欒的背影，直到他走進首相官邸。
從這個人身上看，沒準執政黨暗中培訓了一群機甲操縱者，早就解決了雷蒙蓋頓機甲強大，但無法直接操縱的弊端。
「戰爭期間，不要去動他，等到結束后——」
「是的，陛下，所有殺死忠誠王室之人的兇手，都要付出代價。」
溫欒當然不知道自己被這麼盯上了。
他看到許多首相官邸的人，都露出詫異古怪的表情，顯然他們認出這是當初綁架首相的罪犯，難道那個時候戰爭就開始了？首相一直都在安排準備？
於是眾多崇拜目光轉向賽路斯。
「從來沒有一個人，讓我覺得這麼欠揍過。」溫欒從齒縫裡嘀咕，恨得牙痒痒。
「贊同。」這是深有體會的系爾，它把賽路斯換成了阿斯蒙帝斯。
如果不是它英明的主人，面對阿斯蒙帝斯的無恥要求淡定的指了指破損的銀甲巨人，說「約定達成，這就是系爾，你已經拿到了還要什麼」，系爾還不可能順利擺脫那個色.魔。
徒留阿斯蒙蒂斯在公共頻道哀嚎：「不，你欺騙我！我要的是會動會害羞會說話的系爾！」
就這樣強制騷擾刷頻道整整半小時，逼得所有開機狀態里的機甲全部屏蔽頻道。
「不能再讓阿斯蒙帝斯繼續刷，影響正常秩序。」安朵斯通知系爾。
溫欒邊走，邊輕蔑的讓系爾傳話：「告訴阿斯蒙帝斯，它也沒完成我的約定。」
頻道清潔了幾秒，隨後某機甲恍然大悟：
「有道理，你確實說的是，要我綁賽路斯到你面前來，任你為所欲為？」
頓時頻道里傳出一堆奇怪聲音。
金屬滑動音，咔嚓扭動關節聲，播放咳嗽聲嗆水聲的，還有各種各樣的單音節喊叫。
「……」
精神連接系爾的溫欒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該死，他原話明明說的是任他處置，這混賬機甲擅自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