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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9 章 決戰05

  這一天對池月杉來說特別漫長,她頭一次感覺到直面蟲族的恐懼。

  在這之前奚晝夢哪怕帶她去巡航,也不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特別是奚晝夢說完后,眼前的巨大的蟲族的彷彿徹底陷入了無邊的絕望。

  哪怕她沒有說人類的語言,也足夠讓人從她的聲音里聽出的悲痛欲絕。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密集的攻擊。

  聞星火的機甲哪怕經過了池月杉改裝的最後一個武器,但損傷太大,加上她被毒素入侵,已經沒辦法再站起來了。

  而遠處的席霜也精疲力竭,她目光看著凌熏的機甲消失的地方,前方不遠處是增援的隊伍。

  凌熏似乎想回頭,但被攔住了。

  這個戰圈狼藉一片,席霜正好倒在一隻蟲族的殘肢上。惡臭味就著晨風撲面,但漸漸的席霜發現自己聞不到臭味了,熟悉的酸痛襲來,彷彿她又再一次經歷了生死邊緣的交纏。

  天快亮了,但四周增援的隊伍還在和剩下的蟲族糾纏。

  普通軍官到底比不上精神力s+那兩位,但普通人最不缺的就是前赴後繼的勇氣,席霜感覺自己的眼皮都越來越沉,她仍然盯著凌熏的方向,心想那傢伙的機甲也不能用了。

  凌熏似乎很想過來,但高強度的作戰讓她連揍翻攔住她的人都沒力氣。

  只能大喊席霜的名字,最後被人拖走了。

  席霜想:這一次,也沒那麼遺憾嘛。

  她又看了一眼奚晝夢和聞星火的方向,打得好吵,吵得她腦子更疼了。

  哪怕大家都已經到極限了,出乎意料的,席霜竟然有種這一次肯定會成功的感覺。

  那可是奚晝夢啊。

  據說是上輩子沒什麼增幅外掛沒什麼吞月機甲都能操控普通機甲直接弄死蟲王的人。

  相信她。

  可是奚晝夢也撐不了多久了,她沒想到這玩意居然還有迴光返照的能力。

  吞月機甲艙內的警報吵得人心煩意亂,奚晝夢乾脆關了所有的語音AI,她居然還有心思對池月杉說:「沒有說你聲音煩的意思。」

  池月杉滿臉是淚,倒不是嚇的,是因為奚晝夢的血也染到了她的衣服。

  機甲的防護板一破,意味著很多時候蟲族的攻擊是會直接作用在她身上的。

  當年沒有機甲的時候人類靠血肉之軀根本無法抗衡。

  機甲的出現給了人類機會,但此時此刻,奚晝夢的身體失溫嚴重,幾乎給池月杉一種自己要失去她的錯覺。

  攻擊如雨,奚晝夢仍然能拖著吞月穿行在蟲族屍體堆積的屍山血海。

  但她沒費工夫擦自己下巴的血跡了,向來不會狼狽的大小姐都顧不上攬鏡自照,只是笑了一聲:「哭什麼。」

  池月杉不知道說什麼,她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

  她想:要是奚晝夢死了,我也不活了。

  奚晝夢卻像是知道她所想,「我可……不會死。」

  她的聲音卻沒辦法像之前那麼輕鬆,斷斷續續伴隨著喘息,像是心臟都被毒素灼燒,偏偏血液已經被凍結了。

  「師母啊。」

  奚晝夢突然叫了一聲雲天澄。

  仿生兔子還綁著安全繩,乍看像個乖巧的毛絨玩偶,但完全不是討人喜歡的類型。

  粉是死亡芭比粉的粉,眼睛又太黑,彷彿是童話故事裡的驚悚玩偶,半夜會吃小孩的類型。

  完全是奚蒓女兒喜歡的那種類型。

  雲天澄還在補充磁星隕石,U星系礦區邊上的倉庫里的所有磁星隕石都被奚晝夢席捲一空。

  但因為被切割得太小,所以只能短暫地補充。

  雲天澄坐在那裡,一直持續往裡面加磁星隕石,乍看還有種詭異的機械感。

  就算雲天澄從身份上算是她們的長輩,實際上她被蟲化的那一年年紀也不大。

  時間好像定格了在了十八歲,但她遠比十八歲的池月杉沉穩。

  就像在如此危險的時刻,她依然很淡定地給吞月加持。

  奚晝夢喊她的時候她才抬頭,垂落下來的毛絨耳朵晃了一下。

  「撐不住了?」

  奚晝夢:「等下把床掀了,帶她下去。」

  池月杉瞪大了眼。

  我怎麼不知道床下面還有東西。

  奚晝夢:「我那把刀,要麻煩你拿給月杉了。」

  她這種話彷彿帶著遺言的性質,在吞月尾鉤又一次避開盛茜茜的攻擊的時候池月杉大喊了一聲奚晝夢的名字——

  「你又要幹什麼啊!!!」

  奚晝夢按下中控台的按鈕,失去了AI的指引語音,池月杉都不懂她現在操作的意思是什麼。

  燃料只剩最後一點了,僅僅夠最後一輪攻擊。

  盛茜茜也在苟延殘喘,它已經吞噬了盛陽葵的意識,新蟲化的軀體里的確有它想要的那個人的意識。

  可是無法喚醒,她只能一次次地讀取,卻發現自己仍然聽不到任何回應。

  當年會溫柔撫摸她的盛西凜似乎早就死在了千年之前,她的意識不過能延續那點對新未來的空想期待,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時候所有的情感。

  可是我們早就不是人了啊。

  我們經歷過眾叛親離,自以為的情深似海不過是泡影而已。

  不如我們依偎扶持,過只有彼此的一輩子。

  但這樣都不會被饒過。

  被毒啞的記憶還留在盛茜茜的記憶里,哪怕蟲化,哪怕沉睡,她仍然記得盛西霧當時的眼神。

  憎恨、怨毒、厭惡。

  壓根不是以往的親昵。

  她說姐妹如果是兩個人,我就可以留你。

  你去殺了盛西凜。

  盛茜茜不願意,她寧願一死了之,去換盛西凜的命。

  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二姐的野心,女王只有一個,大權在握的女王不會容許親姐妹的存在。

  況且盛西霧從來名不正言不順。

  直到盛茜茜被殺死的最後一刻,她都無比後悔。

  沒對盛西凜說一句我最喜歡長姐了。

  盛西霧是看著盛茜茜死的,還要在她耳邊一字一句訴說她的惡毒衷腸——

  「姐妹如果只是兩個人,那還好,三個人,那必然有多出來的一個。」

  「憑什麼盛西凜做不做王都只和你好?」

  「盛茜茜,你太黏人了,你到死都學不會長大嗎?」

  但盛西霧沒想到的是,被她殺死的黏人妹妹死後千年終於長大了,蟲化后的盛茜茜殘忍又天真,但唯獨保持了對盛西凜的想念,甚至到了思之如狂的地步。

  但這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當年的因果續了千年,仍然換不了一場重逢。

  有人早就死在千年前,意識哪怕存在也是死了。

  有人千年之後還活著,但又像是早死了,此刻痛不欲生,只想讓當年徹底殺了盛西凜的人陪葬。

  盛茜茜的攻擊和一開始比已經弱了很多,長時間的作戰不僅是奚晝夢體力的流失,也是它能力的衰弱。

  但這樣的攻擊仍然很強。

  千年前的終末之戰結束后重新修建的王宮近乎全毀,立柱倒在地上,大型浮雕也化為齏粉,那些高科技的空中樓梯都因為線路問題刺啦刺啦。

  沈獄也倒下了。

  還好下世界的蟲族徹底清除完畢。

  奚明光一夜沒睡,後半夜撐著身體去做指揮輔助沈獄。

  奚理抱著還在呼呼大睡的小孩,盯著所有人都關注的王宮。

  懷裡的人類幼崽一天到晚都在睡覺,也不怎麼認人,像是誰都可以抱走她,只要不吵她睡覺就好了。

  奚理嘆了口氣:「你兩個媽都在上面呢,你就不會擔心嗎?」

  金髮的小朋友早就不是剛出生的醜樣,她砸吧砸吧嘴,又翻了身,埋進了奚理的懷裡。

  池月杉被奚晝夢推了出去,奚晝夢甚至沒來得及多看她一眼,巨大的陰影落下,在破曉的天光里彷彿是天降的災劫。

  都是倒刺的節肢刺穿了吞月本來就被破壞的防護層,最後的轟擊在奚晝夢拼盡全力的操控下徹底粉碎了盛茜茜的尾端,已經砍到卷刃的鍘刀迅速落下。

  五彩斑斕的外殼徹底碎裂,裡面的軟肉又被最後的轟擊攪碎。

  吞月零件的碎片和蟲族的血肉在這樣的轟擊中升空,彷彿是扎破天光里下誰家慶典才會拉的彩絲,裡面伴隨著模擬雪花的下降。

  蟲族□□的傾塌伴隨著機甲的解體在一瞬間還升騰了無數的煙塵。

  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地方。

  剛處理完傷口在軍官護送下趕到這裡的宣平不可置信地大喊——

  「怎麼可能!!!」

  而她身邊是衝過去的凌熏。

  大概是蟲王的戰敗讓這堆剩下的蟲族都產生了本能的恐懼,幾乎要如潮水般退去。

  但是退無可退,受傷的軍官倒下,新的增援補上。

  人類的意志萬古長青,前赴後繼地追尋的新的未來。

  池月杉落地的一瞬間頭暈目眩,她能感覺到自己額頭在流血。

  但是她顧不上別的,也顧不上自己正好趴在一隻蟲族的屍體上。

  她大喊奚晝夢的名字,一邊被燒焦了一隻耳朵的仿生兔子拖出了吞月殘餘零部件里的一把刀。

  「月杉,你拿著她。」

  池月杉不明所以,她要去找奚晝夢。

  雲天澄拉住她,但她現在的軀體實在太小了,只夠抓住池月杉的褲腿。

  此刻煙塵捲起,目之所及都是空濛一片,空氣都是難聞的味道。

  雲天澄:「是她讓我交給你的。」

  池月杉幾乎要瘋了:「師母!她還說什麼了!?每次不說完還要我怎麼辦啊!!!」

  她心跳得很快,緊張得幾乎要乾嘔。眼淚也壓根沒辦法止住,不知道是被焦灼的煙熏的還是被自己的猜測嚇到的。

  但池月杉還沒來得及追問,雲天澄又扯住了她的褲腿。

  池月杉看到了塵煙里熟悉的身影,奚晝夢用她那柄鑲滿寶石的長刀撐著自己,正艱難地站起來。

  池月杉跑向她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腿受傷了,零件的碎片扎進了的她的大腿,幾乎有鑽心的疼。

  但這些都顧不上了,她抱住奚晝夢才明白什麼叫失而復得。

  但奚晝夢根本沒沒力氣了,她被池月杉抱住整個人似乎又要倒下。

  畢竟操控機甲是她,機甲遭到的攻擊也是她受的傷。

  懷裡的人身體冰冷,模糊塵埃里的一張臉也沾著血跡,指揮官的制服幾乎被血浸染,說千瘡百孔都是好的。

  奚晝夢還在努力站直,她一隻手抓著池月杉的手,一字一句地說:「去殺了它。」

  才說完她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血不受控制地咳出。平日里就足夠驚人的美貌在此刻染上了足夠讓人心碎的脆弱感,奚晝夢認真地囑咐,偏偏她渾身顫抖,說出的話也像是破碎的——「用……用那把刀……刺穿心臟……」

  「攪碎……」

  「一、一定……」

  「拿出……拿出我的……我的磁星……隕石串。」

  她每說一個字都好像極為痛苦。

  奚晝夢甚至覺得這比幼年時第一次被磁星隕石吸取精神力還難受,她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痙攣,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干。

  「月、月杉,你的母親……」

  她又開始大口地喘氣,染血的嘴唇噴出的呼吸燙出了池月杉的眼淚。

  奚晝夢還笑了一聲:「我幫你找回來了。」

  「你聽……聽……」

  她卻連這句話都沒說完,又倒下了。

  雲天澄催促池月杉快點,她留下照看奚晝夢。

  現場幾乎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跡,蟲族的、人類的,散落一地的零件和節肢,天已經亮,只不過太陽還不肯出來。

  池月杉拖著腿走向盛茜茜。

  她吸著鼻子咬著嘴唇,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哪怕她的一輩子,其實活了兩輩子,加上她看到的那個空間,可能是三輩子。

  那把由雲天澄打造的,磁星隕石做的刀上還嵌著奚晝夢之前分割出來的意識碎片,不知道是不是池月杉的錯覺,她覺得好重好重。

  頭重心也重,走路都好像拖著千萬斤在走。

  還有手上的這把刀,還有奚晝夢的血,讓她連嗚咽都發不出來。

  明明沒有幾步路,她卻覺得好遙遠。

  煙塵逐漸散去,池月杉看到了那具被奚晝夢徹底拆解的蟲族屍體,卻突然聽到了一道帶著溫柔的沙啞女聲——

  「終於見到你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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