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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六年後 1節

  春去春來,葉生葉落,長江空流一十六載,正值春秋十國連年征戰。如畫江山久經屠戮,處處殘壁斷櫞,白骨露野,民不聊生,士不保夕。

  霞光如血,落日斜照,新雨少停,太行山新翠萌發,鳥兒雀兒吱呀吱呀叫個不停。

  一條泥濘的山路逶迤山川數百里,連接著零星散落在群山中的貧瘠村落。原本這蠻荒之地人煙稀少,亂世之時卻多有人來避難,村子里漸漸人聲熙攘。

  村落之間相距甚遠,近者騎馬兩三個時辰,遠的卻需一日,有時行人一日不能到達,便投村住宿。

  其中有一家客棧向南而建,門口豎著一根碗口粗的圓木,頂端掛著一個旗子,上書:「吳虎客棧」,旗尾綉著一隻三眼虎頭,凜凜生威;後院圍著五六間客房,雖破舊失修,卻建在南北大路必經之地,佇立山間,一覽太行靈秀。

  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孩童從山下鵝腸小路向吳虎客棧走來,路兩側的草木極為茂盛,把山路攏得只能一人通行,葉上的雨露沾濕了孩童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

  那女童名叫菜兒,雖已到及笄之年,卻生的面黃肌瘦,蓬頭垢發,左肩挑著兩桶水,右手拎著一筐蔬菜。

  男童看似只有七八歲,樣貌穿著比女孩乾淨的多,悻悻地跟在女孩後面,眉頭緊鎖,顯得憂事重重。

  男童努著小嘴,悄悄地道:「姐姐,等你嫁人了,是不是就不能和阿寶一起玩了?」

  菜兒默不作聲,腳步走得更快了,阿寶一急,叫道「姐姐,姐姐,慢點走」,無奈下肢短小,快走變成了小跑。

  阿寶追問道:「姐姐,姐姐,你真的永遠都不回來了嗎?」

  菜兒輕輕地「嗯」了一聲,阿寶一呆,停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姐姐的背影,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菜兒也停下了腳步,臉卻始終沒有轉過來,輕輕地道:「阿寶,姐姐,姐姐..也捨不得你。」

  阿寶邊哭邊喊:「我不要姐姐走,不要姐姐走!」豆大的眼淚如珍珠斷了線。

  女孩緩緩轉過頭,卻早已是淚流滿面,看到阿寶這副模樣,低頭輕輕哭出聲來,無奈身上挑著重物,任眼淚流到嘴邊,也不能分手擦拭。

  兩人對望了一會,又轉身趕路,深山空靈,兩人嚶嚶哭聲傳不出幾丈,就被鳥啼聲淹沒了去。

  太陽慢慢下山,西方几層薄雲燒的通紅,吳虎客棧不甚寬敞,大堂中擠滿了吃飯的客人,一陣陣涼風柔柔地吹進大堂,使人說不出的舒暢。

  靠近門旁坐著三個中年農夫,一個青衣長須,一個黑衣虯髯,一個缺了左臂,桌上寥寥幾個素菜。

  長須農夫嘆道:「哎,這兵荒馬亂的,只有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才能有片刻的安寧了。」

  黑衣農夫嘴一撇,道:「哪裡安寧了,最近咱們這出了多少怪事。」

  斷臂農夫問道:「什麼怪事?」

  黑衣農夫低聲道:「我們村裡的劉老漢有個女兒,養了大半輩子,剛剛成年待嫁,誰知道那天晚上忽然就跟丟了魂似的說山裡有人找她,就要出門。」

  「這樣一個黃花大閨女哪能大半夜地就往山裡跑,劉老漢年輕時死了老婆,現在歲數又大了,攔也攔不住。就在她閨女身後跟著,昏天黑地的也不知劉老漢是不是沒看清楚,據他說啊,他這閨女踮著腳尖走路,走得飛快。」

  「劉老漢一看踮腳尖,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這閨女中了邪祟,邊趕邊喊,我們村裡大半戶人家都讓他喊出來了。」

  「村裡人出來的時候哪還能見到劉老漢的閨女,後來大夥就在山裡找,直到第二天,才發現這閨女的屍身,那死狀真叫一個慘烈啊,肚子都被掏空了。」

  長須農夫和斷臂農夫面面相覷,問道:「遇到野獸了?」

  黑衣農夫道:「什麼野獸啊。最近雨多,土地綿軟,屍身旁地上沒有一個野獸的腳印,也沒有一根動物的毛髮。而且屍體板板整整地躺在地上,像是這大閨女躺好了不動讓人來掏肚子。」

  「更詭異的還在後面,劉老漢收殮了屍體回家那個哭啊。把這大閨女的屍體擺在家裡不肯下葬,後來左鄰右舍的過來勸了幾天,那屍身都快發臭了才下葬。下葬那天你猜怎麼著?」

  其他兩個農夫異口同聲道:「怎麼著?」

  黑衣農夫見提起了這二人的興趣,得意地抓幾粒花生扔在嘴裡,道:「這姑娘啊,回來了。」

  長須農夫奇道:「有這等事?」

  黑衣農夫又道:「那可不,我親眼所見,那大閨女回來以後什麼活都不會幹了,也不會說話,天天坐著發獃。這劉老漢見女兒回來了,只道是神仙顯靈,可憐他這苦命人。也不管女兒怎麼呆傻,天天守在女兒身邊。」

  長須農夫道:「死而復生的事,我最近也聽過一樁,也太邪門。我們村裡最近常常有人晚上失蹤,過幾天回來后也似變了個人。」

  黑衣農夫問道:「怎麼個變法?」

  長須農夫道:「不好說,聽說和以前性情大不相同。」

  這時,菜兒和阿寶趁著山風提著扁擔蹣跚走了進來。客人們見二人衣著破爛,像是乞丐,不禁頻頻側目。

  老闆娘孫李氏是一個高顴骨小眼睛的肥胖婦人,正和一桌客人滿臉堆歡地介紹飯菜,看到兩個孩子進來,霎時板了臉,轉身走到孩子們跟前,冰冷冷的低聲道:「快滾!」

  阿寶嚇得一機靈,緊緊跟著姐姐快步走入後院。

  一位好事的客人道:「老闆娘,這二人是?」

  孫李氏擠了擠小眼睛,笑道:「他倆啊,哎!說來話長,兩年前啊,不知道從哪來了這兩個小乞丐,在我這小店門口一蹲就是兩三天,我啊,也是好心,收留了他倆,干點雜活,也給口飯吃。」

  幾位客人聽了都連連點頭。

  孫李氏滿面紅光,道:「我和掌柜的也無兒無女,這倆孩子呀,本來想當自己孩子養。可是畢竟是做過乞丐,來到我這也不改習慣,天天不洗澡,就是髒了些,二者咱家太窮,這兵荒馬亂的,也沒錢置辦幾個衣裳。還要靠各位客官多多照應。」

  客人們連連稱是,贊道:「老闆娘真是個好心人啊」「這年頭好人不多了」一桌客人叫到:「老闆娘,再燙壺好酒,我給雙倍價錢!」

  孫李氏心花怒放,應道:「好嘞!大夥多多照顧啦!」

  長須農夫哼地一聲,叫道:「兩年前的乞丐?哼哼,老闆娘編的一段好故事,乾的一手好生意啊。」

  孫李氏臉色一變,瞪了長須農夫一眼,也不答話,一掀簾閃進了廚房。

  客人們聽了知道其中必有隱情,也都默默不作聲。那雙倍價錢買酒的客人本來覺得這老闆娘淳樸善良,聽到這話也覺得這酒買的索然無味,又不好當眾反悔。

  黑衣農夫問道:「這兩個小孩有什麼隱情嗎?」

  長須農夫斟了一杯酒,道:「兄台有所不知,這吳虎客棧是一位外鄉人開的,他姓吳名虎,為人豪爽,我與他有些交情。十幾年前吳虎來到此間做客棧生意,那個稍大些的女娃就是他的親閨女,聽說這女娃的母親早就死了。」

  長須農夫將酒一飲而盡,又道:「七八年前,吳虎出了趟遠門,不知從哪裡帶回來一個男嬰。一回來吳虎就一病不起,沒過四五年便去世了。」

  黑衣農夫道:「那個男娃就是七八年前的那個男嬰?」

  長須農夫點點頭,又道:「可憐這兩個孩子年紀幼小,無父無母。這孫掌柜見吳虎已死,便鳩佔鵲巢。」

  黑衣農夫嘆了口氣,道:「難道就沒人管管嗎?」

  長須農夫壓低了聲音道:「這孫掌柜和他老婆孫李氏以前可是非常難纏的人物,遠近聞名。吳虎死後,一些與他交情較好的村民操辦了後事,不料這孫掌柜夫婦跑過來又是哭又是鬧,非說吳虎是他的遠方表哥,在吳虎靈前連連叩頭。跑到客棧里說什麼也不走,時間一長,就在客棧里做起了生意。」

  黑衣農夫看了看斷臂農夫仍然默默不語,不覺奇怪,這老小子平時挺愛問東問西的,怎麼今天這麼蔫,又問:「真是表哥?」

  長須農夫冷笑道:「表什麼哥!他就是看中了這個客棧,看中了這一雙兒女無依無靠!」

  黑衣農夫哼的一聲,想起兩個孩子衣衫破舊,道:「他也不曾善待這兩個孩子。怎麼就沒人出頭呢?你和吳虎既然有交情,怎麼不把兩個孩子領回家去?」

  長須農夫道:「唉,誰願意跟孫掌柜這樣的潑辣人物打交道。把孩子領家去?我家那隻母老虎怎麼辦?」

  黑衣農夫又哼了一聲,若有所思,躊躇不答。

  忽聽得門外數人叫嚷:「掌柜的!接客嘍!」「累死老子了!」

  只見五六名軍士各配兵刃,推推攆攆押著一名囚犯踏泥而來,各人發簪、薄甲上還掛著雨珠。

  軍士們步履瞞珊,喋喋咒罵,押送的那囚犯似乎歲過半百,手上腳上鐐銬叮叮作響,卻腰板挺直,步履穩健;他兩側鬢角已微霜,濃眉下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雖是囚犯,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正氣和威儀。

  那囚犯向店內客人掃視了一遍,目光停在三位農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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