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熒惑李豹 1節
一縷清晨的陽光穿過柴房的窗子灑在菜兒臉上,菜兒慢慢睜開眼,想起昨晚的情形,不禁心有餘悸;看到柴房物什布置如舊,房門也並沒有損壞,日光滿屋,昨晚諸般情景恍如一夢,才稍稍鬆了口氣。
往常菜兒和阿寶都是天未亮時起床刷碗、倒糞、收拾桌凳。此時天色已經大亮,菜兒發覺自己睡過了頭,急匆匆走出柴房,只怕孫掌柜夫婦先起了床,見到他們偷懶再打罵一頓。
到大堂一瞧,見阿寶都已將桌凳碗筷都收拾得當,心下稍寬。
轉到廚房,阿寶正蹲在灶台旁吹火燒水,準備伺候孫掌柜夫婦洗漱,阿寶衣服甚小,一蹲便露出半個纖瘦的后腰,鼓著腮向灶里吹氣,真所謂「衣不蔽體」。
阿寶見菜兒來了,跳起身來,黑喲喲的小臉露出微笑,道:「姐姐,你起床啦。」
菜兒道:「阿寶,我昨天…做了個噩夢。」
阿寶問道:「什麼夢啊?」
菜兒擔心阿寶害怕,道:「這個..這個可不好說。」
阿寶又問:「什麼夢啊?」
菜兒隨口道:「我夢見一直大鳥把我叼走了。」
阿寶一怔,想起姐姐將要嫁人,心中不悅,道:「姐姐,我昨晚聽孫財主和老闆娘說今天有人來提親。」
菜兒道:「昨晚?你怎麼聽到的?」
阿寶道:「昨晚不知怎麼的,老闆娘在院里大喊了一聲,我忙趴窗向外瞧,見到她一個人在院里站著,也不動,不知道在幹些什麼,過一會孫財主就出門了,說道「瘋婆娘,大晚上喊什麼喊,還不快來睡覺。」,他見老闆娘站著不動也不答話,罵罵咧咧地過去拽她進屋,邊走邊說:「明天劉家人來提親,小乞丐賣不出去,老子就把你賣了。」,老闆娘道:「好,好」就一起進屋了。」
菜兒想起昨天的事,身體一顫,道:「阿寶,昨天你聽到有人唱歌嗎?」
阿寶道:「唱什麼歌?」
菜兒見他一雙大眼睛充滿了疑惑,便道:「沒什麼,沒什麼。」
阿寶道:「姐姐,你今天真奇怪。」又喃喃道:「阿寶昨天也夢到了一隻動物,不過是只白色的狐狸。」
菜兒「啊」的一聲驚呼。這時,只聽廚房外孫掌柜怒道:「小崽子,越來越懶了!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老子洗漱的水燒好了嗎?」
阿寶幼小的身體一震,慌忙掀開壺蓋去看壺裡的水,火才剛剛升起,水還是冷冰冰的,哪裡有一絲熱氣。
菜兒知道阿寶定是把自己的活給幹了才來不及燒水,聽到孫掌柜幾聲怒罵,周身一陣顫慄,額頭也滲出了層層細汗。
孫掌柜進了廚房,二話不說一腳踹在阿寶身上,阿寶「哼」的一聲,像是一小袋大米一樣飛出兩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菜兒忙跑上去,抱住孫掌柜的腿,哭道:「別打阿寶,別打阿寶。是我!是我睡過了頭!」
孫掌柜抬不起腿,拾起一根木柴,猛地甩在阿寶身上,道:「再給我偷懶,老子把你也賣了!吃閑飯的東西!」
阿寶也不哭,只捂著剛才孫掌柜踢到的部位「哎呀哎呀」的呻吟。
孫掌柜掙開菜兒,也不管她哭求,撿起木柴又要向阿寶掄去,只聽門口孫李氏勸道:「別打了別打了,劉家人馬上就到,我們先把這小乞丐拾搗拾搗,別短了咱們銀子。」
孫掌柜轉向跪在地上的菜兒道:「今天給我老實點,劉家人來了要是看不上你,看老子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菜兒緩緩點了點頭,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孫掌柜怒道:「你再哭一個我瞧瞧!」
菜兒隨即緊咬嘴唇,一雙哀苦的大眼睛望著他,眼淚還是一顆一顆流下來。
阿寶畢竟年幼,皮薄骨軟,緩了好一陣才慢慢站起身來,按照孫李氏的吩咐又給姐姐燒了水讓她擦洗全身,只是菜兒身上太臟,阿寶連燒了好幾壺,洗下來的水才漸漸清澈。
菜兒換上孫李氏準備的衣服,雖說補了幾個大補丁,卻十分乾淨。這衣服是孫李氏用舊了的,她肥胖高大,菜兒又非常瘦小,穿上后像是罩了個袍子,衣袖垂到了膝蓋。
菜兒只覺身體一陣輕爽,輕飄飄地走出柴房,只是衣服甚是寬大,顯得弱不勝衣。
孫掌柜看到菜兒一改囚首喪面的模樣,竟也清麗脫俗,嘴角露出一絲壞笑,暗想:「想不到這小乞丐打扮打扮還有些姿色,再長大一些,我要和她做什麼事她又怎敢不從,可惜早早的嫁了個癆病鬼。要不然…」又看了看孫李氏的肥腰,心中正待後悔,只見孫李氏也狠狠地望著他,心中暗叫不好,恐怕是心事被妻子撞破,躲進了屋裡去。
阿寶見到姐姐變得漂亮起來卻暗暗擔心,害怕姐姐真的能被劉家人瞧上,那就永遠見不到姐姐了。只依在門框旁發獃不語。
「喲」孫李氏喜道:「我們家大小姐真是一朵出水芙蓉啊。」
忙去牽著菜兒的手,向廂房拖去,道:「你婆家的人已經到了,一會啊,見到劉家人一個一個的磕頭行禮,倘若問你是誰,就說是我干閨女,可記住了?」
菜兒低著頭,不敢掙脫,步子卻邁得極慢。孫李氏猛地一拽,狠狠地道:「可記住了?」
菜兒不答,一行眼淚順著臉龐滑了下來,緩緩點了點頭。
孫李氏拖著她走進大堂。大堂里站著七八個農夫打扮的中年男女,角落裡坐著一人身穿巫祝長袍。
眾人見到老闆娘與菜兒推門而入,紛紛擁上前來,菜兒只覺得廳上目光齊刷刷地射向自己,默默地低下了頭。
為首老人身著粗布衣衫,上下打量菜兒,道:「好!好!好!她是菜兒嗎?」
孫李氏道:「我與夫君膝下無子,只領養了這一個乖女兒。這次嫁去了貴府,可再也見不著了」說罷用手絹掩著口鼻低聲哭泣,眼中卻沒有流出一滴淚來。
老者忙道:「閨女去我那是享福的,想回家來就回來,我們家也不會虧待她。」
孫李氏薄怒道:「劉老頭,可別道我不知道,你那裡能讓我閨女享什麼福,還不是歪門邪術,我閨女就當真這麼命苦么?」
劉老頭一時語塞,道:「這..這.……」跟他來的其他人似也十分木訥,默然不語。
孫李氏又道:「我這閨女虧我視若己出,客棧里不管生意好生意差,吃穿用度都短不了她的。如今一別,不知什麼時間還能再見面。」說罷似乎觸動心事,又掩面裝作哭泣。
劉老頭急道:「大妹子,老哥哥都明白,家裡的孩子誰都捨不得。咱們…咱們不是都說好了。銀子,哦不,聘禮我都帶來了。瞧。」說著從袖子口掏出幾粒碎銀子,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
孫李氏瞟了一眼銀子,勃然變色,大聲道:「說好了什麼?說好了什麼?有這點臭錢我就能賣我的心肝么?」
提高了聲調,道:「沒有菜兒,我和夫君怎麼養老,靠你這些碎銀子嗎?」
道人正襟高坐,臉色冷漠,傲然道:「劉老頭,不是說都談好了嗎?」
孫李氏怒道:「不行!不行!可不是這個價!」猛地扯了扯菜兒的衣袖,道:「你們看!這小娘們哪裡不好了!這小身段這臉龐,不僅能治好你家的癆病鬼兒子,還能給他生個大胖小子。」
菜兒心想我倒是怎麼能瞧好他兒子的病又怎麼能生個大胖小子了,心中疑惑不解,低著的頭也始終不敢抬起來。
劉老頭聽到孫李氏如此出言不遜,氣往上沖,咳道:「你…你…」
一個中年農婦上前拉了拉孫李氏的手,道:「妹子,人家都說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妹子一臉福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上的菩薩普渡眾生來了,劉老頭就這麼一個兒子,損了就斷了香火,這禮金也不少了,妹子權當做做好事。」
孫李氏漲紅了臉,罵道:「普渡個屁!你收了這老頭多少錢。說好了十兩銀子呢?在這給老娘討價還價,老娘還不願意了」說罷拽著菜兒就要出門。
劉老頭一急,攔在門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道:「大妹子!好妹子!你說我老頭子什麼都行,我家那孩子,不該死啊。他…他快不行了,大妹子,我求求你,求求你。」說著捧著銀子,雙手不住顫抖。
孫李氏臉色一板,道:「十兩!我都打聽過了,就這小丫頭的八字能救你那病癆鬼兒子,十兩你都湊不出來,你那病鬼兒子活該死。」
劉老頭伏地大哭:「他不是病鬼,他不該死啊,我的兒啊。」
孫李氏「呸」了一聲,理也不理,推門而出。猛地見到院里站著一人,心中一顫,見這人身高八尺,長發垂肩,赫然就是昨天被押送的犯人李豹,他面色慘白,已無昨日風采奕奕;再看手撩腳鐐已被除去,竟一身軍官裝扮,衣袖、胸前沾滿殷紅的鮮血。
孫李氏怔怔地望著他,道:「你……你.……」
李豹冷冷地道:「老闆娘,投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