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7

  「母親,她竟是這麼說的嗎?」

  只這一句話,賈敏就像是被卸了渾身的力氣般,疲憊的靠在了椅背上,她喃喃了一句,眼中滿是苦澀。

  雖然自從出嫁之後,已經有十幾年未見到自己的父母,彼此之間就只有書信聯繫。

  又因著路程遙遠,書信也不方便,這聯繫也就越發的少了。

  可即便察覺到了母親信中的生疏,但昔日閨閣之中,母親對自己的疼愛,那卻並不是假的。

  怎麼現在,就能到了這個地步呢。

  她特意讓女兒與母親說那些,可全都是一片好意,為了母親著想啊。

  「太太,老夫人或許就是一時間扭不過彎來,畢竟老夫人一直想著讓二老爺襲爵的,如今沒有實現,這心情失落之下,倒也不會是針對您的……」

  眼瞧著自家小姐,像是有些對於老夫人心灰意冷的模樣,齊嬤嬤連忙上前解釋道。

  她乃是賈敏幼時的奶嬤嬤,後來得了老夫人恩典,便一直照看著小姐,賈敏出嫁時,她便也跟了過來。

  不過雖然對於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小姐,有著很深的感情,但自己的兒子女兒,可都還在賈家討生活,那賣身契也是留在賈家的。

  齊嬤嬤自然不能眼睜睜瞧著,自家小姐對老夫人有怨言,與京城賈家就這麼生疏了。

  「齊嬤嬤,我與母親說話,你便暫且退下吧!」

  眼見著原本已經有些心涼了的母親,因為齊嬤嬤這句話,眸光又有了些波動,林黛玉微微皺了皺眉,便出聲打斷了齊嬤嬤那接下來的話。

  哥哥曾與她說過,若是外祖父還在,那京城賈家這門姻親,認不認的都沒有太多妨礙。

  可若是外祖父沒了,那這賈家怕是就與之前大不一樣了。

  之前對於哥哥所說的話,林黛玉還不怎麼相信,可現在,去了這一趟,那所見所聞,也算是讓她嘆為觀止了。

  祖父去世不過一年,本應該互幫互助的兩兄弟,就鬧得面和心不和。

  不,不對,不能說是面和心不和,那完全是面不和,心也不和,直接就毫無顧忌,全都擺在明面上了。

  襲爵的長子被攆到了偏院,不襲爵的次子,反倒是得了母親的偏愛住進了正房之中。

  那明明是榮國公府嫡長孫的賈璉,到現在都沒有什麼正經的差事,被趕著到處做一些管家該做的活。

  反倒是二房的一個什麼寶貝,被捧得跟個寶貝疙瘩似得,全府的人都圍著轉,那待遇倒是比正經的榮國公府繼承人還要高。

  長幼不分,嫡庶不輕,一向是亂家的根源,更別說賈家現在,還鬧得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

  若說單單就只是這點的話,那林黛玉還不會說什麼,畢竟她與那位比較理性的哥哥還不同,她總是會想著那是母親的娘家。

  賈家的那些人,都是她血緣上的親人,即便離得遠了些,從小沒見過幾次,比較有距離感。

  可血緣總是在那裡,是無法割捨的聯繫。

  但是這次,榮國公府賈家的這一行,那位看似慈愛,其實頗為冷血有心機的外祖母,便徹底的讓小黛玉寒了心。

  「齊嬤嬤,你先出去吧……」

  見身旁跟了自己已經很久的奶娘,眉頭一皺便還想要說些什麼,賈敏有些疲倦的開了口。

  而後,她又瞧了自己女兒一眼,輕輕的嘆了一聲:

  「玉兒,你也先出去吧,讓母親一個人靜一靜,好好的想一想……」

  雖然有心想要再與母親說些榮國公府的事情,但瞧著賈敏那一臉疲憊的模樣,小黛玉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微微行了一禮,便先行退下了,相比於她的乾脆利落,齊嬤嬤就顯得磨蹭了一些。

  畢竟是從小把賈敏奶大的人,齊嬤嬤平日里,不管是在賈敏面前,還是在幾位少爺小姐面前,那都是比較有兩面的一個。

  不過她雖然擔心遠在賈家的兒子女兒,可瞅著從小看到大的小姐,現在這麼一副極為難受的模樣。

  她站在原地半響,到底是無法開口,只能是在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便依言退下,準備等過段時間再來勸說。

  而望著女兒和齊嬤嬤,那相繼離開的身影,賈敏閉了閉眼,徹底無力的倒在了椅子上。

  女兒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可她卻是知道的,就好比母親現在所說的那句話,所蘊含著的意思,遠遠不只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賈家與甄家一向交好,宮裡面的那位貴妃娘娘,極其所出的六皇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母親他們所做的決定,其實也不奇怪。

  只是皇上如今畢竟還沒老呢,而且太子仍在,這個時候便下注,委實太早了一些。

  賈敏讓女兒所帶去的話,告誡的那不只是單單母親偏愛,長幼不分的事情,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這件事。

  不過可惜,母親給她的回信,也已經很清楚了,這條路賈家明顯的是要踏上去。

  而且還不想回頭的那種,這讓賈敏如何能不憂心呢。

  若是父親還在的話,那支持某一位皇子,也還沒什麼,以父親的身份,在朝中的影響力,以及與當今皇上的情誼。

  還是能夠保證榮國公府的平安,至少不會被當做是個炮灰小卒。

  可現在呢,父親一去,府裡面還有什麼,就靠著大哥和二哥,他們有誰能夠保證榮國公府能夠全身而退。

  就連她的夫君林如海,那現在都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就怕一不留神就做了炮灰,毀了家族,但賈家卻大膽到了這個樣子。

  賈敏與其說是因為賈母的話而感到傷心,倒不如說她是為了自己娘家的未來,而感到憂心。

  若是尋常的內宅婦人,一般情況下不會說想這麼多,可賈敏不一樣,她自幼長在榮國公膝下,耳濡目染的便明白了很多東西。

  而且要是她在林府的處境不妙,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她也不會說是去想娘家如何如何的。

  因為就算是想,那也沒用不是。

  可現在,她一進府便生了個天才兒子,才九歲的時候,身上就有了秀才的功名,今年不過十五歲,就又下場去了鄉試。

  如果中了,那就是舉人,十五歲的舉人,即便是在文風鼎盛的揚州城,也是十分罕見的。

  雖然說一開始的時候,女兒的身子骨弱,讓她很是操了幾年的心。

  不過自從林景辰出生,女兒的身子也慢慢的好了起來,她這唯一的心病也解決了。

  現在兒子出息,女兒也孝順,夫君也很體貼,還有個調皮的小兒子可以承歡膝下,賈敏現在真是沒有任何煩心的事。

  自然,她便有了心力去關注自己的娘家,不過這一關注,那可就愁人了。

  相比於現在一帆風順的林府,那賈家就好像是有著無數個窟窿的大氣球似得,每時每刻都在往外漏氣,不知什麼時候,可能就一下子全癟了。

  看得賈敏別提有多揪心了,最讓她揪心的是,對於她很在乎的娘家,自己的天才兒子卻是一點都不在乎。

  而且還秉承著一種,恨不得離得遠遠的態度,連帶著女兒和夫君,也都被其給影響了。

  弄得這些年,她與娘家的來往是越來越生疏,母親現在讓女兒帶的話,就是非常明顯的表現。

  所以雖然因為賈母的話,而感到有些心涼,但她也能理解母親的氣憤,換了是她,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

  只是想到那位少年老成的兒子,賈敏卻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與對方說,她雖然是個做母親的,但在面對兒子的時候,就從未佔過上風。

  不提賈敏在屋子裡如何的發愁,小少爺回了自己的院子,倒是蠻開心的。

  他哧溜一下從紫鵑的懷裡跳了下來,蹦蹦跳跳,小臉蛋紅撲撲的便撲向了,那大廳中間放置著的幾包用紅線捆著的糕點。

  五味齋的點心別看貴到了天際,但要說包裝上,還真沒有什麼特殊的。

  不過小少爺吃多了五味齋的點心,早就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

  一瞧著那包裝,他就知道,那絕對是五味齋的桂花糕沒錯。

  咽了咽口水,小少爺眨巴著大眼睛,扒拉著就要伸手去夠那幾包糕點。

  可惜小小的身子實在是不太給力,便是墊著腳,也難以夠到。

  努力的伸長了胳膊,在都沒有什麼作用的情況下,一向倔強的小少爺,難得的不逞強了。

  他回過頭,望著那穿著一身綠色蓮花裙,大概十六七歲,正站在那裡,笑嘻嘻瞧著他夠糕點,臉蛋圓圓,看著很是討喜的小丫鬟,奶聲奶氣的指揮道:

  「冬兒,幫本少爺把那桂花糕拿下來,再給我拿兩盞冰鎮酸梅湯,我要配著喝……」

  說著,想到那軟軟糯糯的桂花糕,還有那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冰鎮酸梅湯,小少爺的口水又忍不住瘋狂的分泌了出來。

  他兩隻小手激動的握在一起,望著冬兒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小少爺,大少爺臨行前吩咐了,那酸梅湯您每日只能喝一盞,而且不能夠加冰的,您忘了,上次您偷偷的喝了兩口,可是病了半個月才好呢……」

  瞧著面前一提到吃,便小臉上滿是雀躍的小少爺,冬兒伸手將放置在桌上的糕點拿下來,交給一旁捂嘴偷笑的小喜去擺盤。

  她則是蹲下身來,很是嚴肅的開始與小少爺講道理,試圖喚醒小少爺腦海里的恐怖回憶。

  「不會的,我那會是年紀還小,現在我已經三歲了,不是兩歲的小孩子了,沒問題的!」

  拍了拍小胸脯,林景辰眨了眨大眼睛,直接無視掉了冬兒的恐嚇,拉著對方的袖子便開始催促了起來:

  「你快讓人去拿嘛,我讀了一上午的書,肚子都要餓扁了……」

  小少爺撒嬌的功力,那經過了這兩年的鍛煉,絕對可以時候是登峰造極的了。

  白嫩嫩的小臉蛋微微嘟著,越發顯得圓潤可愛,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你,小聲音軟軟糯糯的,更是讓人心都能軟化了。

  可惜,作為被大少爺派過來,就是為了好好照顧小少爺的冬兒,便是心再怎麼軟成一攤水,那也是不敢違逆大少爺的命令。

  更何況,上次小少爺偷偷的喝了口冰水,那之後的反應,差點沒把她們給嚇死。

  這次怎麼說也是不能重蹈覆轍的。

  而瞧著冬兒那怎麼說,似乎都沒有用,一臉堅決的表情。

  小少爺當即便氣哼哼的鬆開了對方的袖子,嘟著小嘴,便爬上椅子,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斜視著冬兒,似乎是努力要做出一副威嚴的模樣。

  只可惜,胖乎乎的小娃娃,不爬高還能好一點,這一爬高了,兩隻小腿晃蕩在半空中,都夠不著地面,倒越發顯得稚氣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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