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悅人先悅己 殺生先護生
密林深處靜謐漆黑，樹林之外空曠明亮，初生的朝陽照耀著天下的草木石山，卻投不進一絲光線進入密林。
光與暗，在此分界！
雨後濕軟的土地被雙方戰鬥的餘波攪亂成泥濘的大水坑，馬曉狼狽地側躺在泥水裡，目光複雜地盯著半空中掙扎難產的鬼母。
當他揮動羅漢拳時，拳意勾連天地靈機，其威力大半消耗在戰鬥中，卻也有小半滯留在身體經脈中。
這些滯留的天地元氣參照《持戒精忍法》的行功路線自動運行幾個大周天，將他本已枯竭的丹田填滿小半。
鬼母孕化嬰靈時，被壓制的馬曉也恢復自由，他靜伏在泥地中，手中緊握著牛角彎刀。
牛角材質的握柄被他輕輕摩挲著，顯現出馬曉內心的猶疑不定。
他被鬼母之觸吸取了「八持八戒」的部分力量本源，以此作為嬰靈的本命根基，所以馬曉也能模糊感應到她體內的情況。
此時出手，就是最佳時機！
可是熟悉的力量波動，冥冥中的一種直覺，卻使他沒有輕舉妄動。
如果打斷嬰靈孕化的過程，鬼母重新化生八嬰鬼怎麼辦？
那時若是鬼母還猶有餘力，可就沒絲毫留手餘地了！
可是……
馬曉霍地站起身來，不再理會半空中的鬼母，施展跑酷身法，背刀疾走。
朝陽的金輝照在他身上，他的背影鍍上了一層金色，似乎迸放出一種狠狠的堅決的光焰。
馬曉並不是聖母心態，鬼母難產本是最佳的出手時機，但是他內心猶疑，揮刀就不會徹底決絕。
刀道，相比於棍的謙和自守，劍的剛柔並濟，本就是一往無前出刀無悔！
以猶疑之心揮刀，就好比強令軍心不定的軍隊攻城，那就離身死軍滅的下場不遠了！
至於幫助鬼母？
醒醒吧，他可不是什麼討好型人格，為了壞人的一念之善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將生命靈魂都捐出來成人之美。
以身飼虎，割肉飼鷹，那是神佛的境界，他馬曉還沒那麼偉大！
悅人先悅己，一個人連自己都不愛去愛別人，這算什麼呢？
若是有人對馬曉說，殺了他一個，心肝脾肺腎分一分，能救活至少五個有病的人，他只會讓那人滾蛋！
每條生命都是平等的。
同樣每條生命都有選擇是否幫助他人的自由！
即使救人助人，馬曉也會以自己的方式，以自己的韻律去做：
成亦欣然，敗亦無悔！
更何況，他與鬼母嬰鬼之間，應該是有仇的。
那封信，與戒曰和尚的母后字跡相同，而那倒掛的屍體，應該是她派出送信的使者。
他欽佩鬼母為母則剛，「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魄力，這種拼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將嬰鬼從怨恨執念中解脫出來的行為確實偉大。
但壞人改正，反派變好，跟他也沒一毛錢的關係。
即使馬曉能放下仇恨，那也是與自己和解，放下仇恨不意味著原諒，而是不再計較。
天高路遠，山河遼闊，任何一位有志武道的人，都不會讓自己活在怨恨里。
但不沾染戾氣，保持勇敢純良，不意味著與改過的仇人並肩。
那不是同志，頂多算一路人！
此念一出，馬曉頓覺一松，靈台亦是清明，好像冥冥中打破了一絲枷鎖。
受此影響，他的真氣也愈加活潑，本來被鬼母抽走的一絲真氣本源不但彌補回來，反而更健壯了幾分。
「哈哈哈，做人呢，就是要開心！」
「持戒自律，愛恨隨心，我馬曉不修仙，不晉神，不成佛，不入魔，就是要做自己！」
「神仙妖魔可以有很多，但我馬曉只有一個！」
他彈了彈手中的牛角彎刀，發出一聲清越悠遠的刀吟，隨後身隨意轉，持刀突入陸陸續續向鬼母方向行進的妖魔群中。
刀之境，解刀第一重，直中取！
刀之境，解刀第二重，曲中求！
燦爛無匹的直角刀光再次升起，間或夾雜著一些冥冥渺渺的曲線軌跡，匆忙趕來的妖魔們倒了大霉。
殘肢斷臂與勾股刀光齊飛，妖魔頭顱與阿基米德曲線共舞！
馬曉雖然不待見鬼母，但是更看不上這些人間極惡的妖魔。
「就當是為了那還未降生的，惡之土地上生出的善之花的嬰靈們吧！」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馬曉持刀在妖魔群中逆行，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之情。
從萬米高空俯瞰，那戰鬥的場面像極了一副斑斕色彩的動畫：
螯枝劇毒的蜘蛛妖魔的黑、雙頭魔豹的藍紅二色、手持暗刃的螳螂妖魔的草綠青灰，蠢笨如豬的龐大巨獸世吞的褚褐，等等。
世間萬般色彩，最後都被一道絢爛至極的刀光抹去。
就像是彩色的動畫，慢慢被一道刀光裹挾的身影抽離了色彩，世間重新變為黑白二色的默片，被剝離的除了色彩，還伴有妖魔的生命。
「嘭！」
鋒銳的刀光終於被一隻皮糙肉厚的妖魔擋住，刀光散去，馬曉持刀的身影顯露出來。
他眼神一凝，盯著這隻奇形怪狀的妖魔，此妖魔無眼無耳無鼻，只有一個堅硬光滑的頭槌，六隻反關節蹄狀粗腿為它提供了無窮的衝擊之力。
《妖魔圖鑑》中有載，兀騳者，無眼無耳無鼻無尾，六蹄一槌，隸屬走地魔綱，反蹄目，兀騳科。
其雖蠢笨，但有無窮蠻力，人莫能當！
「噸噸噸」
兀騳妖魔哼哼叫著，頭槌頂著馬曉的牛角彎刀反向衝鋒，馬曉兩腳一跺擠掉泥水踩在實實在在的土地上。
奈何使出「千斤墜」的他雖深深紮根在泥地里，卻還是雙腳在泥地上劃出兩條深壑，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反推進妖魔群中。
馬曉身後一些嘈雜的聲音傳來，妖魔嘶嚎聲，喘息聲，火球燃燒的噼啪爆裂聲，毒汁濺在半空中的嗤嗤噴濺聲，不管他願不願意，通通灌入他耳中。
但他也沒有辦法，勾三股四弦五，橫切豎斬斜劈，威力最大的幾式刀法砍在兀騳身上，只入肉半尺。
那是牛角彎刀自身的鋒銳，而不是他馬曉刀法之利。
沒有主人御使，雖然彎刀能破防，卻沒有後勁破入更深處。
看著這犧牲所有智商換來防禦的兀騳，馬曉心中無奈，忽然，他眼神一亮：
「嗨，我本小天才，跟這蠢物較什麼勁，咱可以智商碾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