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玉環舊事
梅子黃時雨。
那時候他正年少，幾個狐朋狗友聚在一處吃飯，友人直誇飯菜做得精巧，顧成澤很是得意，便拉了玉環給他們介紹。
少年人總藏不住東西，毛毛躁躁地宣揚著自家年輕貌美的小廚娘。
原以為只是隨口說說，誰知那天晚上就出了事。
華陽院裡外里透著一股熱鬧，不知因為什麼，主人家在裡頭暢談飲酒，底下的使喚人也因為主子高興，賞了她們也可下去喝上幾杯。
用當年老承安王顧長鴻的話說，那便是瘋癲胡鬧不成樣子。
可少年人最沒耐煩長輩的說教，渾不在意地胡鬧了幾回。
終於，在那一夜裡，有個混賬，在顧成澤拉了玉環給他們介紹時，瞧上了玉環的美色。
當夜就借著酒勁，摸到了玉環房裡，把她糟蹋了。
次日顧成澤救醒，不見「好兄弟」晃里晃蕩的一間間屋子找，便見那混蛋慌裡慌張衣衫不整地從玉環房裡出來。
等顧成澤跑進前去，就見玉環已經被壞了身子，吃醉了酒還沒醒。
那狗賊就那麼藉機跑了！
少年人交友，不過一時意氣，只覺得對方跟自己對脾氣，便覺得相見恨晚。
實則，那混賬王八根本不是什麼好人，當時不過十八的年紀，家裡娶了妻室，納了三四房姨娘，手底下的通房、被他禍害的丫頭們，多如牛毛。
玉環是個極好的姑娘，就算他肯來要，顧成澤也是不願意讓他把玉環接走的。
又何況那人是風流陣里的急先鋒，到處留情，睡個丫鬟對他來說叫個什麼事，根本不曾放在眼裡，放在心上，更不願意接玉環過門去當姨娘。
那夜月黑風高，大家都吃醉了酒，玉環什麼也沒看清。
只知道醒來的時候，瞧見的男人是顧成澤，心裡便覺得昨夜與自己歡好的男子就是他。
顧成澤原就生的極好，文武皆備，又聰慧好性子。
玉環這小丫頭日日在他身邊伺候著，要說生不出半點心思，斷斷是不能的。
她心裡是願意給世子爺當通房的，哪怕以後沒有名分也願意。
當昨晚上那人摸進來的時候，玉環聞到了正房裡喝的梨花白的酒香，摸到了他身上柔軟的錦緞，便以為來人就是顧成澤，因而並未曾聲張。
一晚上過去，她便是世子爺的人了，她如此想著。
當玉環含羞帶怯，嬌滴滴地看著他的時候，顧成澤整個人都是懵的，他雖還未曾娶妻，但天生聰明，也見過世面，知道那種表情，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玉環，認錯了人……
顧成澤不知道如何開口跟她說，那夜的混蛋是誰，卻也受不住玉環日益親昵起來的情意。
他那時太年輕，個子長得高高的，腦子囫圇個的還沒長全。
直衝到那混賬家中拎起來把人打了一頓，又叫人把玉環送到了底下莊子里去。
他永遠記得那日他叫玉環走時候，玉環看他的眼神。
當時她正端著一碗剛做得香甜可口的杏仁露進來，捧給他喝。
肉圓的臉上，從滿是歡喜，漸漸淡了下去，慢慢落得個難以言說的絕望蒼涼，可到最後玉環還是沖著他笑了，笑著說，自己也想去莊子里，過一過不一樣的日子。
玉環走的那一天，也在下雨，一輛小馬車拉了她去。
她在車上不停地揮手，顧成澤沒送太遠，回來時，爐灶上還溫著玉環臨走前做地拿到炙羊肉。
三個月後，莊子里的嬤嬤來報他，玉環有了身孕。
彼時，顧成澤雖然吃驚，但他剛剛死裡逃生，人不人鬼不鬼地操辦著父王顧長鴻的喪儀，他分不出多少心思來，便只叫人月月多給玉環些吃食補養。
再後來……他掙扎在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里，天長日久，好像忘了玉環那個人了。
顧成澤臉色沉得厲害，眉宇之間的哀切，不是裝的。
陸凝凝瞧著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
大齊王朝，一個徹徹底底的封建時代，下人和主人涇渭分明。
幾乎沒人為著丫鬟，跟自己這個層次的公子哥置氣，這在封建王朝簡直是很奇葩的行為。
誰家的公子，瞧上了自己的丫鬟，叫人領走就是，她們就像是一個漂亮的瓶子，一盤子好吃的菜，送個人情的小玩意。
在這吃人的時代，許多人家把不知道怎麼有孕的丫鬟打死埋了，都不算錯處。甚至覺得誰叫丫鬟蠢笨，敗壞了他們府上的門風。
在這個時代背景下，甚至可以說顧成澤的做法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顧成澤很喜歡玉環，陸凝凝鬧不清楚，這些喜歡里，是單純的對跟自己一同長大的小丫鬟的喜歡，還是夾雜著几絲男女之情，但他是看重她的。
到頭來卻因為自己年輕氣盛，什麼髒的爛的都往府上領，而糟踐了那麼個小丫頭。
也難怪在泰康閣里，玉環臨死前，敢對天發誓說，那小丫頭是顧家的血脈。
她並不知道真相，只以為自己那夜跟心儀的世子爺春風一度，只以為那是她和顧成澤的孩子。
「如若不是這些年我疏忽了，沒有過問她們母女，就不會讓歹人有可乘之機！玉環今日也不會死！」
顧成澤合上眼睛，看似平靜，心裡卻是風起雲湧。
陸凝凝拍拍他的手背，「死者不可追，生者當自強，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查清楚幕後兇手，為玉環報仇，她和那孩子都被人下毒了。我猜，下毒的人定是以孩子做要挾，逼著玉環來尋死鬧的。兇手先叫玉環嘗了那毒的厲害，又開始給孩子下毒，玉環大約是為了孩子，才鬧了這麼一場。」
「我知道，那孩子的毒，已經叫幾個好郎中，日夜診治了，至於幕後的人，經此一役，也算正式交手了！」
陸凝凝蹙了蹙眉，「我並不知道你的打算，可如今看你是有自己的布局的。今日在席間，是不是我太衝動了，打亂了你的計劃？」
顧成澤微微一笑，「時機成熟，而且你哪裡是衝動，是一下子粉碎了對方的陰謀，我還未曾謝你。」
陸凝凝一想起上一回，王爺謝人就要給人送嫡子的行為，不禁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