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隱藏的危機
「重騎兵在森林地形很難發揮出威力,寬闊的隔離帶正好為重騎兵提供了自由馳騁的機會。長石哨站能得以保全,與其說是麥克斯指揮若定,霍華德見縫插針,不如說是各位算無遺策。紡織機只是紡織機,但是在各位的通力協作下,它和它所帶來的一連串神奇反應成了撬動戰局乃至改變人類與精靈局部地區力量對比的關鍵因素,我對各位感到由衷的敬佩,謝謝!。」
帳篷里,康德鄭重其事地向老頭團的成員們表示感謝。
迪德羅道:「我們幫你也是在幫自己,早一天安頓下來,就可以早一天做自己想做的研究。不過你也別著急,生活本身也是研究的一部分。和你同行,我們也獲益匪淺啊。」
「老師您太客氣了。」
艾薩克道:「我們這些人,在各自的領域裡都多少有些發言權,但是就像您剛才說的,紡織機只能是紡織機,只有我們團結起來,才能讓它發揮出改變世界的力量。而我們能走到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作出努力,沒有您是不可想象的。」
康德聽出了他「你」和「您」的稱呼區別,道:「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是一個習慣於離群索居卻突然被拋入人群、在人海中掙扎求生笨手笨腳的傢伙。很多事情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已經在您和各位的幫助下順利解決。您這麼說,讓我無地自容。」
馬爾薩呵呵笑道:「年輕人,我們這些老傢伙見過太多的強者,無論是戰鬥上,還是學術上,但我們沒有發現真正值得追隨的人。追求真理是學者的神聖使命,但真理常常被有意無意地扭曲。種族、國家、宗教……太多太多的條塊分割讓人類四分五裂,每一種劃分都帶來一大堆傲慢與偏見,好比在一間所有人都在大聲吵架、拚命言說自己正確而蔑視和辱罵對方的屋子裡,你唯一能做的事是做聲音最大的那個,好保證自己可以罵贏別人,卻很難關注自己大聲發出的還是不是原本的想法。」
夏洛克接上話頭:「在您的身上,我們發現了公正平和的可貴品質,不會因加入某一方而忽視學術的道義,或是刻意放大技術的作用謀取私利。這是最讓我們感到敬佩的,我們希望老頭團繼續存在下去。您對我們和我們的研究很重要。」
康德道:「各位千萬不要把我抬得太高,我只是一個還沒有找到如何飛黃騰達道路的傢伙,或許有朝一日,我會比教廷的神棍更偏執,比擁兵自重的軍閥更野心勃勃。」
老傢伙們都笑了。
迪德羅道:「真到了那一天,這些人會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有個問題,各位有一大半是塔克洛尼亞帝國人,但我前段時間所做的都是對塔克洛尼亞不利的事,各位會不會——」
蘭伯特坦然答道:「身為塔克洛尼亞人卻坐視國家走上窮兵黷武的道路、甚至助長惡徒的囂張氣焰,就是愛國?用自己珍愛的學術推著國家在錯誤的道路上更快地奔跑,就是愛國?當狂熱與愚昧籠罩了國家,想做沉默的大多數也不可得,與權貴和惡棍沆瀣一氣,就是愛國?」
康德嘆道:「能與各位同行,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那麼,我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勢呢?」
迪德羅道:「軍事上的事情非我等所長,霍華德和卡納托斯都是宿將,他們的計謀不會有大問題。霍華德的態度對我們很重要。」
康德道:「他提到會給我一個劍聖的頭銜,但是隻字未提爵位和封地的事情。這意味著什麼呢?」
「拉克文和塔克洛尼亞立國日久,大小貴族山頭林立,勢力犬牙交錯、盤根錯節,有一整套完備的體系,封爵封土這方面是文官集團的禁臠。作為一個外來者,想靠軍功硬插進去,必然會得罪為數不少的一批人。霍華德剛剛和西爾維奧宮相達成一個脆弱的協議,為了避免落人口實,不太可能驟然把你提到高位。」
馬爾薩道:「但是現在康德已經被視為軍方一脈,改投文官陣營是不可能的,反而會得罪霍華德,我建議還是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為好。」
康德點頭:「明白,那麼劍聖頭銜這件事……」
迪德羅道:「劍聖是實力的象徵,是一個榮譽稱號,它象徵著為國家所作出的貢獻和犧牲,或者說,前輩的貢獻與犧牲。」
「前輩?」
「劍聖頭銜可以繼承和世襲,等於一張長期飯票。一份衣食無憂的俸祿是可以期待的,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對,」夏洛克道,「據我所知,現在的塔克洛尼亞帝國擁有大約一千兩百名劍聖,拉克文么不好說,估計也差不多吧?」
康德有些難以置信:「加起來兩千多名劍聖?」
「聽起來挺唬人的,其實大多數是靠前輩的餘蔭混吃等死、徒有虛名之輩,不必太過於在意。當然也不排除確有強者存在。」
「那麼比劍聖高的強者呢?」
「名義上有劍神這個等級,但歷史上公認只有一人堪稱此稱號,傳說中的聖子克里斯手下十三使徒中的第一使徒,力之使徒提比略。除此以外只有劍聖。」
「劍聖以下呢?」
「劍聖以下是大劍師,實力與精靈的刀聖大略相當。」
「原來如此。霍華德為我爭取到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和一個足夠響亮的虛名,可以這樣理解吧?」
「說的沒錯。另外,聽說光明神教要求拉克文和塔克洛尼亞五天之內必須取得一場大勝?你覺得怎麼樣?」
康德一口否定:「那是不可能的。敵情的分析,戰機的把握,都應該裝在將領心裡,而不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使者,指手畫腳。在陌生的地形倉促出戰去挑釁準備周全的敵人,這是愚蠢的做法。聯軍很可能要吃敗仗。」
「那你準備怎麼辦?」
「人微言輕,說不上話。不過,長石哨站這裡已經成為後方,再次受到攻擊的可能性不大。各位只要聽伊芙安排,不會有任何問題。」
康德正說著,一聲悶雷滾過,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艾斯道:「啊,雨季就要來了,一個麻煩的季節。」
康德站起身:「今天就到這裡吧,各位早點去休息。有什麼新消息我會及時通知各位。」
老頭團成員們散去,帳篷里只剩下康德和伊芙。
康德在桌上展開地圖,指給伊芙看:「精靈全面收縮到綠森河防線以北,完全放棄了綠森河的堅固防線,放任人類突進到綠森河的北岸。」
作為蜂巢未來的領袖,所有的處女王都會繼承老蜂王的戰略戰術,伊芙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略一思忖,道:「精靈在是故意放棄的,想誘騙人類冒進,然後打殲滅戰?」
「我確信如此。人類兩強國是在光明神教的強力捏合下勉強走到一起的,協調作戰需要時間來適應,甚至不排除互相下黑手的可能;綠森河以北的樹林更茂密,適合精靈游擊,而人類的後勤補給線會又一次被拖長,太容易受到威脅。今天下午斥候傳來了消息,塔克洛尼亞的卡納托斯手下一部分部隊已經順利渡河,在河北岸紮下營寨作為前進基地。霍華德也開始忙著打造渡河的浮橋。」
「感覺不妙啊,跟急著往陷阱里跳似的。這兩個人類將軍不會這都看不出來吧?」
「無論是重甲步兵還是重甲騎兵,都無法在北邊的森林裡發揮出實力。光明神教給了五天的期限,緩進的可能性被否決了。如果後方沒有問題,以輕步兵為主不管不顧地往前沖,是可以威脅到精靈國都扎約爾的。一旦突進到國都附近,精靈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另外,人類可以破壞扎約爾附近的森林和洞穴,盡最大可能破壞精靈的戰爭潛力——這是精靈絕對無法接受的。」
「那就是說,殺機潛伏在綠森河以北到扎約爾城以南的這片區域嘍?」
「一旦人類成功在綠森河以北站穩腳跟,這條大河就再也無法為精靈提供掩護,而人類可以走水路,從摩蘇思河逆流而上,轉綠森河,把將糧食軍械、士兵和重型裝備源源不斷運過來,到那時精靈真的就無計可施了。只能接受被分割包圍、最後全滅的下場。」
「這麼說來精靈死定啦。正面打不過,又不守綠森河天險——它們不會從地道鑽過河底吧?」
「你以為綠森河是條排水溝嗎?不過,利用複雜的地道增加機動性打游擊倒是個不錯的辦法——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不知道,對了,我烤了魚鬆,我們邊吃邊說怎麼樣?」
「給我來一點……嗯,精靈的正面作戰能力真的那麼差嗎?如果把所有的刀聖和靈魂祭司集合起來……」
「那肯定有一戰之力,但也只有『一戰』之力了,毫不客氣地說,就算人類打輸了這一仗也不會傷筋動骨,可以再集結部隊過來,精靈就做不到了。他們還能剩下多少鹽呢?你怎麼了?」
康德突然抬起頭來:「這一戰精靈是不可能缺鹽的,都已經到亡國滅種的邊緣了,它們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打贏這一仗,如果基於缺鹽做出判斷,認為衰弱的精靈部隊不敢正面交鋒,就要吃大虧!不行,我要去找霍華德。」
「等等啊,外面雨下得好大!」
「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