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睡，與，醒
他去了又有什麽用呢？
霍東辰默了半晌，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現在自己心裏有道門檻，他站在門檻內，把小東西排除在門檻外，他自己跨不過去，也沒有讓祈蓴跨進來。
他不是沒想過去拿最近幾天的數據，那些照片，以及一些監控錄像問祈蓴，要一個解釋，可是，他怕在小東西解釋的時候看到她眼中的閃爍與躲避，他怕自己會在她的肢體語言中察覺出那是一個祈蓴為他專門準備的謊言，他也怕，萬一不是小東西，他又將會看到祈蓴大眼中的受傷，她對他不信任她的失望，他更怕的是他自己，即使小東西給了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後，他還會下意識去質疑這個解釋的可信度。
霍東辰深知，現在，讓自己後退一步，自己絕對不會甘心，他做不到去無視那些明晃晃的“證據”，全部都指向祈蓴的證據，可是他又不能也不敢，對的，更多的是不敢，不敢向前一步，去問祈蓴那些到底是因為什麽。
祈蓴與霍東辰的感情早就因為林林種種而變得斑駁不堪，絲絲條條的裂痕分布其中，霍東辰有一種預感，如果，將這些擺在祈蓴麵前，若真的不是祈蓴所謂，而是有人栽贓陷害，那麽，他的質問將會把他與祈蓴的婚姻推向深淵，這個結果是霍東辰最不願看到的，甚至連想都不想去想。
是的，簡單來說，霍東辰即使處在這樣的境地裏，也不想失去這一場婚姻，哪怕，現在為難的都是他自己，哪怕他每日都會思索以後該怎麽辦卻絲毫沒有頭緒，霍東辰都沒有想過要與祈蓴分開，畢竟，她已經在了他的心裏。
此刻，已經是將近午夜，北京時間——十一點二十五分，霍東辰隻是休息了短短的半個小時左右，連續幾天以來的半個小時，高強度的工作負荷早就超出常人的正常承受範圍，霍東辰也不是鐵打的，他的大腦很累，很疼，可絲毫睡意都沒有。
狠力的揉了揉太陽穴，霍東辰本想抽煙，卻摸到了一個空盒，扯了扯嘴角，連他自己都聞出了他身上濃重的煙味，搖了搖頭，端了杯咖啡，踱步走到落地窗前，靜立。
總裁辦的樓層很高，向下看，可以俯瞰小半個B市，繁華，雍容，縱然喧鬧，也有了些許夜的平靜，霍東辰卻沒有心思去欣賞他人難得一見的美景。
他現在很煩躁，明明很多公務在腦子裏，明明很多數據需要去處理，明明他現在疲憊到了極點，可一閉眼，浮現的還是連鶴掰開的祈蓴的小手，斑駁的指甲印，被氧化了的暗紅血液，以及，女孩即使暈過去還緊皺著的眉頭，未曾送開的唇瓣。
霍東辰現在都有想要自虐自己的衝動了，他知道小東西是極其沒有安全感的，他知道小東西是多麽依賴他的，可偏生，他現在連去哄她，都不願意去做，然而，那又怎麽樣呢？他放不開，也放不下……
隻能希望連鶴把她安頓好了……霍東辰歎了口氣，默然無言。
那一廂，連鶴看到黑了屏幕的手機，抬眼與靠在門框的李遊對視，相對無言。
再看一眼懷裏緊閉著雙眼的女孩，連鶴還是忍不住心疼，她認識祈蓴時間不短了，縱然有再多的還沒有解開的疙瘩，可一想到小丫頭以往一口一個甜滋滋的“連鶴姐”，她就忍不住去心疼。
“……不……不要……”也不知道祈蓴到底夢到了什麽，不安的皺眉，嘴裏也一再呢喃，“不要，不要碰我……不……別碰我……”
李遊，連鶴都是愣了愣，看女孩的樣子，應該是深度夢魘了，夢魘往往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可祈蓴……
“好了，不碰你……”連鶴輕撫祈蓴的後背，放柔了聲音，“祈蓴乖，安穩睡……不會有人碰你的……”
輕撫，是安撫夢魘住了的人最好的方法，能緩解夢魘中的不安，偏生，祈蓴卻不是，在連鶴的輕撫下，反而抗拒的更是厲害，隱隱約約的都有些許的哭意：“走開……走開……我不要吃……不要吃藥……”
吃藥？
連鶴疑惑的看向李遊，查詢無果，那也隻能去嚐試著喊醒了，連鶴輕拍了兩下祈蓴的臉蛋兒：“祈蓴？醒醒，祈蓴，醒醒……”
“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輕喚並沒有什麽用處，祈蓴依舊深陷恐懼，掙紮倒是停了些許，可小臉兒上卻是滿滿的悲意，眼角都流下了些許的淚痕，“別打了，她……她都要死了……別打了……”
李遊兩人都瞠大了眼睛，完全可以確定，祈蓴現在夢到的，極有可能是他們查詢毫無頭緒的那半年，離開第一任養父母，被祈家領養前的那半年。
哪怕僅僅隻是幾句夢囈，李遊也可以確定，那半年對於祈蓴來說，應該是她人生中的地獄，不然，那麽悲，那麽疼的樣子，又從哪裏來？
正在兩人束手無策的時候，門鈴想起，李遊皺了皺眉頭，暗示了一眼連鶴，自己下樓去開門，一隻手握緊衣兜裏的手木倉，現在已經不早了，午夜裏來敲門，不得不去提防些許。
“李遊，開門，是我。”杜笙耳力驚人，聽出愈發靠近門的格外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出聲，語氣並不怎麽好。
任誰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午夜電話從被窩裏跑出來，想必心情都算不上多好。
李遊愣了愣，反應也快，開了門，帶了幾分恭敬：“杜博士，老大給你打電話了？”
“說吧，祈蓴又怎麽了？！”杜笙也懶得吐槽什麽，歎了口氣，“聽霍東辰的語氣，情況算不得多好？”
本以為一大晚上被召喚，難不保是祈蓴的痛經又犯了，可一上了樓，看到了躺在床上被連鶴看護著的女孩，杜笙怒了，很怒的那種。
他媽的，一個夢魘也要他一個常春藤畢業的醫學博士來看？！
“霍東辰，你他媽的是不是有點兒過分？！”杜笙一時氣不住，一個電話打了過去，隻是接通，就開嗓怒喝。
“嗯？”霍東辰涼涼低應。
“他媽的你老婆隻是夢魘，隻是夢魘，你他媽的知道不知道？！”杜笙怒意更重，尤其是在聽到男人沒當回事的語調後。
霍東辰反問：“然後呢？”
“然後？”杜笙咬牙，“霍東辰，你看不看時間，這是淩晨，你為了你老婆的一個夢魘把我從我老婆床上拉了下來？！”他們可是有午夜運動的好不好？！
“怎麽，不可以？”別人夫夫生活都好的不得了，霍東辰心情愈發的不好，陰測測的開口，“杜博士這是有意見？！”
饒是杜笙，也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果斷的掛了電話，算了，他就當這男人內分泌不調，對他的美滿生活羨慕嫉妒恨好了……
杜笙一向都是，比起霍東辰，他更願意去解救軟綿綿的祈蓴。
歎了口氣，杜笙做到床邊，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不過四五分鍾，夢魘中的祈蓴就已經有了悠悠轉醒的跡象。
“祈蓴？祈蓴？”杜笙低聲開口，“回來……”
黑暗中，祈蓴感覺自己很累，很怕，很難受，她剛剛……剛剛看著好多年前的一幕幕……小小的她被保姆用迷藥帶走，然後就開始了生不如死的半年，拳打腳踢，冰庫過夜。
她看到小小的她被打的口鼻出血，她看到小小的她拚死咬破了其中一個男人的手，然後，被男人一甩，甩到了七八米遠的牆角，又是好一頓教訓，那個祈蓴出血了，好多好多的血，可是，她也勝利了，那些男人沒了耐性，索性直接把她扔到了冰庫裏，她聽到身後其他孩子衣服的破裂聲，有哭泣，有害怕，唯獨沒有像她一樣的抗拒了……
祈蓴看著那一幕幕，一幕幕她很多年來一直抗拒想起的，格外真實的虐待，她試圖喊她，喊正在遭受這一切奄奄一息的小小的她，她去推開那些人，去幫她自己抗拒，然而，她隻是夢的旁觀者，隻能看著當時無力反抗的她被丟來丟去，不被人當人看……
祈蓴知道，自己正在做夢，她想醒來，不再去看當時的淒慘的自己，可是似乎有一個力量去牽扯著她，不讓她出去，它在低聲告訴她——祈蓴啊，出去做什麽呢？外麵也沒有等你的人，你看，你從那個時候到現在，不一樣都還是被忽視嗎？在這兒吧，在這兒陪我吧……
祈蓴想要抗拒，想要去反駁不是，可是，她卻啞口無言，怎麽不是呢？她本就沒有人去等她，那個人，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最近都遺忘了她的存在了……
“醒來……祈蓴，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