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好恨
“不要……”在自己將要向後倒去的時候，祈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失聲，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更多的是哀求，絕望……
她恐慌，不是為自己會不會受傷而恐慌，她恐慌，是因為她肚子裏的一隻剛剛成了形的小猴子。
上午去孕檢時，杜笙還指著屏幕上的一個隱約輪廓告訴她，那是她珍愛的寶貝，是讓她猶豫不決最終放棄堅持的寶貝，是她已經做好給予所有愛的寶貝，是努力許久跋山涉水來到她子宮裏的寶貝，是堅強在她冰冷的子宮裏紮根發芽的寶貝。
杜笙問她，要不要知道男孩女孩？
她記得自己很認真的搖頭，男孩女孩又怎麽樣呢？都是她期待已久的寶貝，如果是女孩，她必定會把她寵成小公主，十指芊芊，笑靨如花，單純如畫，不驕傲，也不卑微，如果是男孩，她會教他仁義道德，謙遜上進，長成溫潤少年。
當時的她，還一本正經的想著，一定不要讓她的男孩長成男人的性子，冷的要死，如果成了那個樣子，她鐵定要好好的教育他……
可是，都沒了，一切都沒了……
現在看來，確實是男孩女孩都無所謂了，她珍惜寶貝了那麽久的天使就要離她而去了，再也不會有她期待要聽的胎心，再也不能親自感受到肚肚起伏的胎動……
她的孩子啊……
落地的瞬間，祈蓴尖聲嚎啕：“啊——啊——啊——”
周邊本還有些許的嘈雜，瞬間靜寂，連竊喜的蘇婉都被嚇到，自然，從未見過如此祈蓴的霍東辰也是怔住。
淒厲的嚎啕裏刻骨的絕望，絕望中都帶著些許的恨意。
待在會場裏等好友好久的莊勰心裏總覺得有哪裏別扭，在聽到有人私語門口出了事的時候，直覺迫使他向外快步走去。
“蓴丫頭？”莊勰扒開人群，就看到張著大嘴似要嚎啕卻無聲的祈蓴，坐在冰冷的地上，狼狽不堪，滿臉的淚水，格外淒慘。
下意識的看向女孩的對麵，莊勰臉色一沉：“東辰，你……”
看到蘇婉在自家好友身旁，莊勰就直覺沒有好事兒，特別是祈蓴坐在地上，而好友身邊站著不該有的女人。
霍東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絲毫聲音，給不了任何解釋。
莊勰蹙眉，蹲下，毫不在意自己整潔的西裝，欲要伸手撫慰祈蓴，卻被女孩躲開，也不覺尷尬，輕聲開口：“蓴丫頭，我扶你起來好不好？地上太涼。”
睜著朦朧的淚眼，祈蓴咧嘴笑了，讓周邊的人都是心一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莊勰眉頭擰的愈發狠，總覺得這一次，忍氣吞聲的女孩不會再選擇繼續。
祈蓴收了癲狂笑意，借著莊勰的手，搖晃著站起，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肚子裏絲絲縷縷的痛意，真的要離開了嗎，寶貝？
是不是很怨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對不起，寶貝，下一次，不要再選擇我這種不負責任的女人了，真的會讓你失望的……
對不起，寶貝，媽媽真的很愛你……隻是，我愛不起……
一步一步走近霍東辰，祈蓴半靠著莊勰，在距離男人三步處，站定，勾唇，聲音卻薄涼到骨子裏：“霍東辰，是我蠢，愛上你；是我蠢，選擇再一次相信你；是我蠢，給你傷害我的機會……以後，不會了……都不會了……霍東辰……你知道嗎……”
“……”
“我……好……恨……”祈蓴不自覺的咬牙，雖笑著，可淚珠再一次掉下，“好……恨……你……”
怎能不恨？
祈蓴她怎能不恨？
自小孤苦，浮萍無依，一年煉獄，十年寄人籬下，好不容易遇上一個人，本以為是一束光，交付所有的愛意與信任，給予所有的期望與未來，卻被自己愛上的人一次次推向深淵……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選擇再次相信，可這一次，讓她失去了此生的唯一……
是她太傻，是她太蠢，是她太癡，是她太看不清……
都是她的錯，是她親手把她的孩子送給了劊子手……
怎麽能不恨呢？
看到女孩白了臉後，男人就想要低頭，可聽出女孩的滿腔恨意，霍東辰瞬間陰沉著臉，咬牙，格外狠厲：“恨？恨，你也要給我受著，這輩子，你都隻能在我手心裏！”
話落，不再理會瞠圓了眼的祈蓴，快步走進會場，蘇婉柔柔報以歉意一笑，急急跟了上去。
祈蓴低垂著頭，默然無語。
莊勰自是聽到兩人間的波濤洶湧，可他終究是感情裏的外人，又怎麽能插手？
好久好久，察覺到自己肚裏的痛意漸漸消失，祈蓴愣了愣，小心翼翼的期待，這是沒有離開她嗎？
祈蓴用力掙脫莊勰的半抱，連交代都來不及，急急跑向自己的車，坐進去，開車，離開，她要去確認一下，她的寶貝還在不在……
莊勰愣了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畢竟自家會場，他走不開，隻能遣了人去跟上。
祈蓴開車一向都是中低檔的速度，可這一次卻是飛快，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都泛了白，她的寶貝，她的天使……
一直跟在祈蓴車後的段燁澤臉色愈發的凝重，他都已經要踩到底了，居然才僅僅是能追的上女孩，蓴丫頭到底開了多少邁？！
這已經屬於嚴重超速了，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輕重？
段燁澤沒有莊家宴會的邀請，一晚上，都隻能在外圈等著，他隱隱約約看到好多人圍在一起，在他快要忍不住下車時，就看到心裏惦記的小人兒飛奔上了自己的車，段燁澤大概猜得出來，兩人談的並不順利……
可是，再鬧脾氣，再難過，也不能拿自己不當回事！
手機鈴聲響起時，祈蓴慘白著臉，她加了車速後，就已經發覺了不對勁，刹車根本沒有一點兒用，如果不是莊家宴會的別墅太偏，她可能早就與車懟上了。
祈蓴顫顫巍巍的接了手機——
“祈蓴，你找死呢？！車速馬上給我降下來！鬧脾氣也不能拿自己開玩笑，為肚子裏的寶寶好好想想，”段燁澤的厲聲訓斥到了最後，隻剩下了哀求，“乖一點，蓴丫頭，你要為寶寶想想，不是說了嗎？就這一個寶寶，你要好好對她的……”
“阿澤……”聽到關切的男音，本以為幹涸的眼睛再一次流出眼淚，祈蓴顫聲開口，“阿澤……我車……我車……”
“你車？”段燁澤直覺不好，心裏一片慌亂，強製讓自己靜下來，冷靜開口，“蓴丫頭，定下心來，告訴阿澤，車怎麽了？！”
若是以往，聽到女孩喊他阿澤，或許，段燁澤都會高興的不知所以，可是，此刻的女孩，聲音裏隻剩下了恐懼……
“我車……的刹車壞了……”祈蓴深吸一口氣，依舊六神無主，哭泣，“我不能減速了……我會和人撞上的……”
刹車壞了意味著什麽？
恐懼籠罩住電話兩端的人，此刻的段燁澤感到了滅頂的無力，可是，他不能放棄！
那是他的蓴丫頭啊，是溫暖了他整個孤兒院的蓴丫頭啊……
都說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那麽，每次笑靨如花的女孩，這一次，上帝，請你一定要讓她安安全全的，可以嗎？
段燁澤握緊了拳頭，意圖讓自己腦子更加清醒，突然間想起什麽，理清了思路，沉聲開口：“祈蓴！”
“阿澤……我怕……”乖巧的不說話的女孩在聽到男人的聲音後，顫抖著聲音開口，“阿澤，我想活……”
沒有一個人想要接近死亡的，特別是曾經如此接近過死亡的人，那些鬧著輕生的人，都隻是因為沒有清楚接近過死神。
祈蓴接近過死亡，不止一次，她更想活，哪怕，在祈家的寄人籬下，她都在努力的活著，更何況，她還有牽掛的人，還有自己的寶寶……
“阿澤懂得，”心裏一陣心痛，段燁澤依舊放柔了聲音，“聽我說，祈蓴，按我說的去做……”
“好……”祈蓴點頭。
“去光複大橋，”段燁澤回想了下，沉聲交代，“在快要下橋的前一分鍾開了車門，跳橋，我會跟著你，不怕，相信阿澤，阿澤會跟著你……我們一起，好不好？”
段燁澤都已經做好了接受祈蓴的質疑，要給女孩做解釋的準備，可是祈蓴沒有，隻是深吸幾口氣：“段燁澤……你會去找我，對不對？”
段燁澤愣了愣，定聲開口：“會，這輩子，無論天涯海角，上山下海，我都會跟著你，這一次，也一樣。”
“好……”祈蓴微微閉了閉眼，咽下所有的酸澀，點頭，“我等你……”
沒有想到，深情似海的諾言，並不是出自她的愛人，沒有想到，卑微成塵的她還可以有人如此在乎。
一路上，幾乎所有的車，都躲閃著兩輛車。
火紅的蓮花超跑像是要飛一樣，緊跟其後的白色蘭博基尼也毫不遜色，速度之快，轉瞬就隻有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