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千年
記憶從她的靈魂深處泛濫成災，衝擊著她那脆弱的血肉之軀。
令她感到陣陣心悸，痛苦排山倒海般壓來，令她幾乎要崩潰。
她在汲取阿熠的血肉。
她在吞噬阿熠的靈魂。
是她讓阿熠變成了嗜血的怪物。
他在混沌之淵抱著她的屍體痛哭。
他緊緊抱著她，像是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中般。
喉嚨中發出低沉的悲鳴，一聲聲的叫著她的名字，再沒說出一句別的話來。
當他準備將緋色之刃刺入自己心臟的時候，她的靈魂震顫。
靈之戒感受到了她的悲痛。
她不希望他殉情。
也正是那僅存的一絲殘破靈魂。
讓他陡然間重獲希望！
靈族之魄不滅，就還能復活她！！！
他說，命運不救你，天地不救你，江海不救你，我救你。
然後，他瞞著所有人，同時滋養了那個邪惡的靈魂。
噬說過，絕不會讓他們在一起。
心愛之人殘破的靈魂，被迫與噬綁在了一起。
他將她的靈魂放入靈之戒中，也同時救了那個惡魔！
他沒有辦法將那個邪惡的靈魂分裂，只能接受噬也復活的事實。
從此以後，他將無法遁入黑暗，也不能擁抱光明。
他的身體在漫長的歲月中躊躇掙扎。
由於身體的急速衰敗，他只能靠霖汁苟活。
他厭惡自己，憎恨自己那副嗜血的樣子。
可當看到摯愛的生命力在一點點的復甦，這個傻瓜又反覆的原諒了自己。
他從未這麼努力的渴望活著，他的身體千瘡百孔，衰敗不堪。
他躲在暗處舔舐著傷口，慢慢的，歲月磨平了他的稜角。
他平淡如水，波瀾不驚，只是一遍一遍的在腦海中描繪著她的模樣。
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世間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希望。
只要他堅持不懈，他深愛的人，就會回到他身邊。
心中有了期望，才甘願一路泥濘的走下去。
時代在轉瞬之間更迭交替，他的生命卻慢慢凋零。
他走過千年的時光，終於在二十年前的那個盛夏，成功救回他的愛人。
可他卻親手將那些記憶塵封。
時過境遷，往事隨風。
暗夜帝國早已更替為ay帝國。
ay=愛煙，他放棄了皇權，明裡暗裡，也在昭告全世界，他會永遠愛他的煙兒。
夜塵熠這個罪人的名字，也改成了夜御禮。
與你，與離。
這些無比孤寂的歲月里，他熬過來了，只為了再看她一眼。
可也僅僅是看了一眼，就將她送到了一個普通人類的家庭中。
他希望心愛之人的這一生，能平凡幸福。
而他，已破碎不堪。
他自卑，害怕，絕望。
一個活在絕境里的怪物，他只有表面的溫柔和面具之下的灰暗痛苦。
蘇湮忽然想起來，第一次在新啟市的紅綠燈下看到跑車後座的夜御禮。
時光在他平靜無波的目光中偷偷流逝，就在他以為會慢慢埋藏掉對你的所念所思之時。
那雙熟悉的眼眸出現在他面前，一如千年前的那雙，回憶與現實漸漸重合，
他眼中的那絲情感，她一度以為是厭嫌。
她錯了。
那是面對她的時候，這個男人在悲哀與恐懼。
他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羞恥。
在關上車窗后，潮水般複雜不可言說的感情，衝破本就不堅固的牢籠。
化作兩道晶瑩的淚，流過夜御禮那已悲涼不堪的臉龐。
他為了讓自己愛的人復活，也讓惡魔重現於世。
所以有了牧羊人這種組織，他在塵煙教堂說只求她一個人的寬恕，不是因為容姨的死。
而是因為親手復活了惡魔，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
他是罪人。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罪人。
而他的愛人，曾經說過，要替她好好守護這個世間。
他食言了。
他對這個世間根本就漠不關心，他只要她活著。
而他血液中流淌著罪惡，讓他一開始並不敢靠近。
然而，讓他驚喜又意外的是，他的小姑娘，喜歡上了他。
始料未及。
蘇湮回憶著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心痛的無法呼吸。
他對她的寵溺和縱容，積攢了千年。
小心翼翼，無微不至。
看她的每一個眼神，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最深最烈的愛意。
他連吃醋都是小心翼翼的，或者在他心中，他是不是連吃醋都沒有資格。
而他出山為她肅清這個被噬弄得烏煙瘴氣的世界時，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
蘇湮忽然想起在白夜會所樓梯口，幾個牛郎當著她的面調戲夜御禮。
那時的她，還以為是催眠術。
這是他動用了精神控制啊。
還有新聞發布會上，王浩手上捏著那枚手雷，明明一鬆手，就可以連著她一起炸死。
可王浩卻死死的捏住了那枚手雷，直到她跟夜御禮同時搶奪而去。
他也動用了精神控制吧。
夜遲暮一直說他身體不好，確實不好。
僅僅是兩次精神控制，就讓他在領了結婚證后吐血昏迷。
蘇湮忽然想到了金色大廳那個想喝自己血的女孩。
小玲在踏進房間的一瞬間，她就握上那把槍，可下一秒。
夜御禮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個叫小玲的女孩臉上的詫異表情。
似乎，夜御禮已經很久沒有出手了。
事實證明，他確實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
但，遇到她之後，他卻幾度使用了能力。
他的身體在不可逆的衰竭。
可她還一無所知。
蘇湮雙臂交叉，抱住自己的肩膀，眼已經哭得紅腫，淚還在流著，雙唇緊閉，任憑眼淚，肆無忌憚的順著臉頰滴落在地板上。
她終究是個局外人。
曾經的離煙將軍，不會看著那些嗜血的怪物橫行人間。
曾經的離煙將軍，會毫不猶豫的斬殺一切惡魔，哪怕是要犧牲她自己。
所以，當夜皇決定復活她和噬的時候，他們的感情，終將背道而馳。
這就是夜御禮要封印這段記憶的原因。
他害怕，害怕曾經的那個離煙將軍。
她明明說過，要替她守護好這個美好的世間。
可他卻為了復活她，也將惡魔放回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