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數據不會撒謊

  「該死的，馬特，你的黑眼圈怎麼更重了？」當同事哈利·斯皮德在辦公室里看到馬特·道恩的時候，驚呼起來。


  馬特有氣無力地回答他：「因為我今天凌晨四點半才睡，然後八點就起床了……」


  「天哪，馬特，就算你為俱樂部英勇捐軀，也沒辦法把以你的名字命名『城堡球場』任何一塊看台的……」哈利語氣誇張地說道。


  「那或許可以以我的名字命名一個廁所？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希望是一個女廁所……」


  哈利哈哈大笑起來：「好吧，聽到你還能開玩笑，我就知道你死不了。頭兒叫你過去呢，他可能是有新的工作要安排給你。」


  「好的，謝謝哈利，我現在就去。」說完，馬特就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然後順手拿起了平板電腦，向著主教練辦公室走去。


  看著腳步虛浮，幾乎是飄出了辦公室的同事，哈利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也同時在心裡感慨，也幸虧馬特是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身體扛得住。換成自己連續兩天這麼熬夜，早受不了啦。


  ※※※


  「頭兒，你找我？」馬特敲開了主教練東尼·克拉克的辦公室門，然後推門進去。


  就看到裡面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向他張開了雙臂：「啊，親愛的馬特你來了……咦？你怎麼這個鬼樣子？」


  顯然他也注意到了馬特·道恩萎靡的樣子。


  「這個，我這兩天加起來就睡了不到八個小時……」


  「啊，抱歉，我沒想到昨天找你要的那個分析視頻花費了你這麼多精力……」東尼·克拉克說著說著回過味兒來，「不，等等，你昨天上午就把視頻交給我了，那你幹嘛昨天晚上還要熬夜？」


  「呃，是這樣的，頭兒，我昨天在玩CGF。」馬特解釋道。


  「《冠軍教父》？」


  「是的，是《冠軍教父》。」


  「馬特，咱們倆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我知道你是個瘋狂的CGF玩家，但我從未見你玩到今天這個樣子。要不是我非常了解你，我甚至會懷疑你昨天和二十個女人每人來了十發呢，哈！」東尼·克拉克咧開大嘴笑道。


  面對主教練無聊的玩笑，馬特·道恩翻了個白眼：「實際上要不是想著我今天還要來上班，我可能都不會在凌晨四點半選擇睡覺，而是會繼續玩下去。」


  「《冠軍教父》又出新版了？不對，不是十月份才出嗎？」


  「呃，事情是這樣的。我在爆棚社區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帖子……」


  馬特·道恩把昨天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東尼·克拉克聽。


  「……所以你是說你在網上發現了一個天才球員，於是決定去遊戲里驗證一下，結果發現確實就像是那個人說的那樣，這個人屬性看著不怎麼樣，但真的很能進球？」東尼·克拉克這把他剛才講的那麼大一堆用言簡意賅的方式總結了一下，成功粉碎了作者藉此機會水字數的陰謀。


  「是的，我在遊戲里換了兩支球隊，打了很多個賽季，都是如此。尤其是第二支球隊。他甚至幫助球隊打進了歐聯杯。頭兒，你知道我執教的是哪支球隊嗎？」


  「不知道……」東尼·克拉克搖頭。


  「哈蒙德城堡！」


  東尼·克拉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問道：「等等，你執教了我的球隊？」


  「對，頭兒……」


  「那我去了哪兒？」鬍子拉碴的克拉克指著自己問馬特·道恩。


  「呃……這我不知道，頭兒。每一個進入遊戲的玩家，都不會關心被自己頂替了的前任命運如何……另外頭兒，你是不是關心錯了重點？重點是那個年輕球員好嗎？」馬特覺得莫名其妙。


  「那個球員，當然，他在遊戲中的表現真的非常好。但馬特，你要知道，遊戲畢竟是遊戲，不管多麼真實，那也是遊戲。而且《冠軍教父》最引以為傲的資料庫其實只有在歐洲聯賽的球員身上才足夠真實。至於一個中國的年輕球員……上帝，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唯一和中國發生關係的只有朴茨茅斯的中餐館，我曾經去那裡吃過飯……」


  馬特指著克拉克身上的衣服打斷了他的話：「衣服，頭兒。」


  「衣服怎麼了？」


  「你的衣服、牛仔褲、你腳下的運動鞋、桌子上的這個咖啡杯、這副墨鏡、太陽帽……哦對了，還有這個，你腳下踩著的地毯……」說到這裡，馬特單膝跪地，俯下身子掀開了地毯的一角，找到標籤確認了一下，「嗯，沒錯，地毯，所有的這一切都和中國有關係，它們的共同點就是都是『中國製造』的。」


  馬特站起來對他的老闆攤開手。


  東尼·克拉克很無語：「這麼說我現在簡直就像是站在中國之上咯？」


  「你可以這麼認為，頭兒，你的生活中處處都是中國元素。」馬特說著又突然指著他桌子上的一個球員造型的小擺件說道：「還有這個，頭兒，這個也來自中國。」


  「你開什麼玩笑，馬特？這是我在哈蒙德城堡退役的紀念小雕像，這上面可是我，你瞧，多麼惟妙惟肖啊，簡直就像是我本人縮小了站在上面一樣！」東尼·克拉克拿起那個球員小雕像，把它放在自己的臉邊，向馬特·道恩展示。


  「哦，那說明生產這個的中國工廠建模技術非常不錯。」馬特從克拉克手中拿過了雕像，然後翻轉過來，指著下面的標籤對他說。


  克拉克接過去仔細一看馬特指著的標籤：


  Made in China

  他瞪大了眼睛：「見鬼了！老湯姆當時給我說這是手工定製的，全球限量僅此一個！」


  「老湯姆」湯姆·奇切斯特是哈蒙德城堡俱樂部主席，四年前當東尼·克拉克在這傢俱樂部里退役時，他從俱樂部主席的手中接過了這麼一尊他的小雕像，作為對這位職業生涯只效力過哈蒙德城堡這一支球隊的球員的紀念和致敬。


  「哈哈！」馬特笑了起來，「恭喜你，頭兒。也許你以後去中國旅行時，會在商店裡見到許許多多個『你』……」


  克拉克也被逗樂了：「那看起來我應該去一趟中國，也許在那裡我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名人了，每個人家中都會擺著我的雕像……哦，想一想就覺得美妙！」


  笑完之後，他又板起臉，齜牙咧嘴地對馬特說：「但是馬特，『Made in China』的東尼·克拉克小雕像和『Made in China』的球員可不一樣。前者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擺在桌子、架子或者其他什麼地方讓人欣賞的。而後者，是需要上場去踢球的，你覺得中國有優秀球員嗎？最起碼我沒聽說過……而且，而且。」


  他見馬特似乎有話要說，又連忙抬手阻止了他，自己繼續說道：「而且，馬特。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在歐洲主流聯賽里，體育遊俠公司可以保證他們的球員資料庫是真實可信的，但是在遙遠的東方，在那些體育遊俠公司無暇顧及的地方呢？我們對在那裡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體育遊俠憑什麼保證在那裡的球員數據就是真實可信的？你在遊戲里如此鐘意的這麼一個中國球員，他看著像是一個『天才』……」


  說到這裡，東尼·克拉克舉起雙手，各出兩根手指頭，做了一個「引號」的手勢。


  「但也有可能是當地調查員的民族自尊心作祟而已，現實里中國球員達不到這個高度，所以他們只能用誇大上報數據的方式來滿足一下自己……還記得以前CGF的那些頂級妖人嗎？有幾個遊戲里數據美得像你所能幻想到的最完美的球員的年輕妖人，結果呢？現實里的他們被發現根本就是一個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普通球員。所以，馬特，別太放在心上，那只是幾行遊戲代碼而已。」


  馬特·道恩當然知道自己教練所說的那幾個妖人的故事，他甚至都耳熟能詳了。


  但他心裡還是覺得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冠軍教父》的影響力還很有限，體育遊俠也只是一個在車庫裡辦公的獨立遊戲工作室而已，因為沒有辦法收集歐洲主流聯賽的球員數據，很多屬性值自然只能憑空臆想，這才出現了一些遊戲里的頂級天才在現實中卻是無名之輩的笑話。


  但現在，體育遊俠在諸多國家都有數量龐大的志願者調查員隊伍，比如他自己就是這麼一個調查員，他相信在遙遠的中國，那麼大的市場，應該也不可能沒有盡職盡責的調查員……


  當然，現在也不是和頭兒爭論這個的時候，他想起來頭兒叫他來好像是有事情的，於是問道：「頭兒，你叫我來是為了和我討論遊戲的嗎？」


  「啊。」東尼·克拉克拍了下腦門兒，「你搞得我都忘了正事兒。我本來是希望讓你幫我製作一份我們下輪對手約克聯的分析視頻的，但我看你現在這個精神狀態，我還是另外找人做吧……」


  馬特連忙說道：「不，我沒問題，頭兒。實際上我的大腦清醒得很，我只是看起來疲憊而已……」


  東尼·克拉克打量了一番他年輕的視頻分析師，點頭表示贊同：「確實，你都可以在這裡和我討論了半天一個我們誰都沒去過的國家。行吧，那今天下午球隊結束訓練的時候，我需要這個視頻。」


  「沒問題，頭兒！」馬特領命而去。


  等他走出辦公室之後，東尼·克拉克，這個三十八歲的年輕主教練重新拿起自己桌上的小雕像擺件，仔細端詳著微縮后的自己。


  如此逼真，栩栩如生……竟然是流水線上做出來的？


  ※※※


  下午訓練結束之後，東尼·克拉克回到主教練辦公室沒多久，馬特就再次敲開了他的門。


  「頭兒，你要的視頻。」他把手裡的優盤放在了克拉克面前的辦公桌上。


  但是他並沒有走，而是又把自己的手機遞到了東尼·克拉克的面前。


  「這是什麼……『轉會窗』？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麼？」東尼·克拉克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馬特·道恩。


  「轉會窗」是一個國際知名的足球數據網站，上面幾乎囊括了這個世界上所有有關足球的數據，從球員到職員，從俱樂部到國家隊，一切和足球有關的數據，在這個網站上都能找到。


  當然，現在是移動互聯網時代，這個老牌網站也順勢推出了移動APP客戶端，讓人們可以直接在手機上方便地查詢他想要查詢的球員資料、轉會動向等等信息。


  馬特·道恩給東尼·克拉克展示的正是這個網站的手機版客戶端界面。


  「Lai Hu！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個中國球員。」馬特·道恩指著手機屏幕上的一個球員大頭照說道。


  東尼·克拉克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中那個面帶微笑的年輕球員，稚氣未脫的樣子，他舉起雙手：「是的，一個真實存在的球員。我可沒說他是虛構出來的啊，馬特。」


  「不，不是這個。你往下看，看他的比賽記錄，這是他在本賽季的中國足球甲級聯賽比賽記錄……順帶一提，中國聯賽和我們這邊不一樣，他們是年初開始，年底結束，並不跨年。今年的中甲聯賽已經踢了八輪，他在聯賽中進了七個球……」馬特滑動手機屏幕給東尼·克拉克介紹道。


  「前三輪聯賽他沒有進球，也沒有出場，那是因為他去參加了一屆國際賽事，叫東亞杯。他代表中國國家隊出場三次，進五球，獲得了那屆賽事的最佳射手。回來之後他在聯賽中進了七個球，在他們國內的杯賽——類似於我們的足總杯比賽——也有三球入賬。也就是說這個賽季，他在各項賽事中出場九次，一共打進十五球。」


  馬特·道恩把手機屏幕舉在東尼·克拉克的眼前，用很平靜的語氣列舉著那些數字，就像是一個數據分析師的日常工作一樣。


  「我不知道中國的調查員是否虛報了數值，我也不在乎那個爆棚社區的帖子里是否誇大其詞，我只相信數據，頭兒。那個Lai Hu，才十九歲，他入選了中國國家隊，他參加了國際比賽……無論他參加什麼比賽，他都進球如麻。這就是數據告訴我們的信息，而頭兒，數據是不會撒謊的。」


  東尼·克拉克盯著馬特·道恩手機上的那些表格和數字，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