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線之後
當李自強一大早離開家門，準備去東川中學上班時，他在車內看到路邊一地紅紙屑，他的車子就像是行駛在紅地毯上一樣。
有環衛工人正在打掃衛生，將那些放過鞭炮的殘留清掃起來。
還有人在這條「紅毯」面前拍照留念。
昨天晚上鞭炮聲從比賽結束之後一直響個不停，各個方向，遠近距離上，都有閃光亮起。
這種密集的鞭炮聲一直持續到了快十二點，真是在過年一樣了。
其實睡了一覺之後，李自強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
當他大清早睜開眼睛時，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做了一場關於中國隊沖入世界盃決賽圈的美夢……
但現在看到遍地紅紙屑，以及空氣中瀰漫的淡淡硝煙味……他知道自己沒做夢。
中國隊是真的打進了世界盃！
前方路邊的公交車站上，聚集了不少上班族。讓李自強有些意外的是，平時總是低著頭看手機的人們，這個時候卻幾乎人手一份報紙。
李自強看不清楚報紙上的具體文字內容，但他還是能夠看見報紙上的照片是什麼。
那是一名中國隊的球員，正揮舞著五星紅旗。
※※※
謝蘭站在小區附近的車站等待她所要乘坐的公交車。
雖然去學駕照了，但作為一個快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學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直到現在她的駕照都還沒考下來，所以每天上下班她還是得去擠公交。
不過今天，謝蘭樂意去擠。
因為她想要聽聽別人是怎麼誇張稱讚自己兒子的。
可惜的是，在她身邊的人們都低著頭看手機。她偷偷瞥了一眼，內容倒都是和昨天比賽有關的，但卻並沒有人發出議論。
就在這時，有年輕人騎著自行車在公交車站台旁剎下來，接著從自行車後座上的背包里掏出一疊報紙，遞給了那些站台上等車的人們。
有人條件反射地伸手拒絕：「我不買報紙……」
那人卻說道：「不要錢，免費送的！這是世界盃號外，有收藏價值的！」
一聽說免費送，大家都來了興趣，謝蘭也擠上前去伸出手：「也給我一份！」
年輕人很開心大家這麼熱情，將自己包里的報紙盡數取出，分給了車站上的人們。
然後就揚長而去，沿著馬路向下一個公交車站騎去了。他放在後座的背包明顯空癟了一些。
在他離開之後的公交車站台上終於響起了謝蘭期盼的議論聲：
「哎呀，昨天的比賽你看了嗎？」
「當然看了！」
「真是精彩啊！我真沒想到中國隊也有參加世界盃的一天……我還以為要『家祭無忘告乃翁』了呢，哈哈！」
「老哥一看你平時就是不關注中國足球的人啊……」
「沒錯沒錯，我都很久沒看過球了……」
「這次咱們國家真是出了一些好苗子。包括胡萊在內……說起來胡萊還是咱們東川人呢！」
假裝看報紙的謝蘭聽到關鍵詞之後，登時就豎起了耳朵。
「胡萊確實厲害！但我覺得昨天的比賽林致遠也功不可沒！」另外一人加入了討論中，並且迅速轉移了話題，這讓謝蘭微微皺起眉頭。
「嗐，要我說啊。昨天中國隊能夠出線，那還是全隊都發揮得好，沒有一個人掉鏈子的！到最後衝上去助攻胡萊的人竟然是中後衛王光偉，你敢信啊？」
「哈哈，沒錯沒錯！最後看見王光偉竟然衝到了對方門前，我都呆了……天降神兵啊！」
「嘿，我已經決定明年無論如何要去看中國隊的比賽……」
「大哥土豪啊！」
「什麼土豪不土豪的？這可是中國隊的世界盃比賽啊！六十四年來的頭柱香，我肯定得去！再說了，以後還有沒有都不知道，這唯一的一次機會要是給錯過了我不得後悔死啊？」
謝蘭覺得前面這大哥話說得還算好聽，但最後那句說的是個啥？
她忍不住小小地懟了一下：「就這些年輕人的表現，以後怎麼就不能再進世界盃了呢？」
討論的熱火朝天的一群男人，扭頭看見一個女人正瞪著他們。
先前那位說「唯一一次」的男人連忙向對方道歉：「對對對，以後也一定可以的！現在中國足球是真有希望了啊！」
謝蘭也沒有繼續和他爭論，而是見好就收，繼續把目光投向手中的報紙。
那個年輕人沒騙他們，這確實是世界盃號外，比起正常的報紙要薄上不少，翻開來裡面的內容全都和昨天那場比賽有關。
賽前賽中賽后，各個角度全方位報道這場比賽。
還翻譯了國外媒體、通訊社對中國隊歷史性打入世界盃決賽圈的評論。滿足了不少想要看看國外是怎麼評價中國隊進入世界盃這事兒的讀者的好奇心。
在頭版則是胡萊賽后揮舞著國旗的大幅照片，就連標題都是他對著鏡頭說的那句話：
「世界盃我們來啦！」
※※※
「爸，你會不會有些不甘心？」
秦七問爸爸，他正坐在爸爸送他去上學的車上。
自從退役之後，為了讓妻子能夠多休息一陣子，現在基本上都是秦林開車送秦七去上學，然後再拐去閃星俱樂部的訓練基地上班。
「不甘心什麼？」秦林目視前方開著車子問道。
「不甘心沒能去參加世界盃。」
「那肯定不甘心啊。但你要問我現在是不是不甘心，這倒沒有。每個時代的人有每個時代的使命。打進世界盃就是胡萊他們這個時代的人的使命……」
「你那個時代呢，爸？」
問完問題的秦七沒有得到回答，他扭頭看向爸爸。
「我那個時代……」秦林搖搖頭，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小孩子問那麼多做什麼！」
秦七隻好偷著撇撇嘴。
終於把這討厭孩子送到學校之後，秦林目送他跑進校園，坐在車裡思緒翻騰。
他那個時代……他也曾經以為自己在那個時代的使命就是帶領中國隊打進世界盃。
他年輕的時候對未來也充滿了這樣那樣的憧憬，野心勃勃，想要改變中國足球的現狀與未來。
結果最後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被撞得粉身碎骨。
他知道自己在退役的時候，有媒體形容他是「那個黑暗年代里唯一的光」。但他自己卻沒臉對兒子說「你爸爸的時代使命就是為中國足球保住一絲希望」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
他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窮盡整個職業生涯都沒有讓中國足球進入世界盃，這是他職業生涯最大的失敗。在這個失敗面前，其他的所謂成功都不值一提。
就在秦林陷入沉思的時候，他被旁邊敲玻璃的聲音驚醒。
只見一名交警站在車門外，正在敲他的窗戶玻璃。
秦林知道自己違規停車了，他連忙放下車窗，對交警道歉：「抱歉抱歉，我馬上走，送孩子呢……」
交警看到秦林之後愣了一下：「秦林？」
「噯是我是我……」秦林連連點頭，態度好得不得了。「我錯了，警官，我馬上走……」
「沒事兒。」交警擺擺手，「我看了昨天的比賽，咱們中國隊終於衝出亞洲了。」
秦林連忙笑。
交警看樣子心情不錯，他擺擺手：「走吧，下次可別在這路邊停這麼久了啊……這路沿上塗了黃色油漆的說明這條路是禁停區域，哪怕是司機在車上也不行的……」
「好的，警官。下次不會了，我剛才在車上想事情呢……」秦林連忙打燈準備起步。
「理解理解。」交警點點頭，離開車側，放行。
望著秦林的汽車尾燈，他想起剛才看見車裡的秦林有些落寞的樣子，輕輕擺頭：「一定很不甘心吧……」
※※※
身穿運動服，脖子上掛著哨子的胡立新站在一群小孩子面前，他們紛紛仰頭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他們的足球教練。
這可是胡萊的爸爸啊！
雖然關於這一點他們早就知道了，但今天看到胡教練還是給這群孩子帶來了完全不同於平時的心理衝擊。
因為就在昨天晚上，中國隊衝進了世界盃！
而幫助中國隊打進世界盃的頭號功臣就是胡教練的兒子——胡萊！
每一個足球少年看向胡立新的眼和心都是火熱的，似乎也在憧憬若干年後自己身穿中國隊的球衣，出現在世界盃賽場上。就像胡教練的兒子那樣……
胡立新怎麼會看不出來這群小孩子心裡在想什麼呢？
他很想給他們潑一盆冷水，告訴他們從熱愛足球的少年變成一個能夠去參加世界盃的國腳，這中間有多少困難，有多遠的距離，完全不亞於唐僧師徒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的西天取經之旅。
可話到嘴邊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雖然未來會有很多困難，但情況也在逐漸變好……說不定這些孩子中真的會有人走上職業足球的道路呢？
而如今胡萊和他的隊友們，則是這些孩子最好的榜樣。
有夢想總是好的。
就算成為不了職業球員，無法代表中國隊參加世界盃，最起碼也能從如今的足球中感受到快樂，這不是挺好嗎？
何必潑冷水呢？
「今天我們來繼續練習帶球繞桿……」
說完，胡立新吹響哨子。
哨音在漂亮的人工草皮足球場上回蕩，伴隨著孩子們清脆的叫聲。
中國隊出線之後的第一天，好像一切如常，但其實有很多東西都被悄悄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