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馬寺 中
睡醒的時候天還亮著。起來發現房裡就我自己。喚了聲玉荷沒人答應。
「不會都出去了吧?」我自言自語地起身走出寢室。外間也沒人,炭火盆上架著的水壺已經燒開。我把水壺取下來放到一旁。又喚了一聲綠荷,還是沒人回應。
取了斗篷,從屋子走出來。
下雪了,晶瑩的雪花緩緩飄落在地上。一層薄薄的白色鋪在石板地上。
「太子殿下!周茂!」我又喊了兩聲。
「金良娣!謝良娣!」
還是沒人回答。
整個小院里就只有我自己。
小院的門虛掩著,地面上一個腳印都沒有。我的一顆心狂跳不止。白馬寺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只要走出這個小院,繞過了讓老和尚的住所,穿過月亮門,一直往下走就是上山經過的竹海。
我知道一條小路,現在出發,用不了兩刻鐘,就能到山腳下。那裡是官道,商隊、遊客,驛站馬車南來北往絡繹不絕。
我也確實那樣做了,一路上都很順利。許是因為下雪,一路上我都沒見到人影,一直到山門前那片竹海。
我猶豫了!
停下腳步站在台階上看著那蜿蜒向下的石板路。
熱氣升騰的包子就要出鍋了,我能聞到它的味道,能感受到夏日的溫暖,甚至聽見父親在喚我的名字,他向我搖著手裡的紙鳶。
我逃了會怎樣?
玉荷和綠荷一定活不成了,即使周茂求情,她們也難逃一死。還有謝良娣和金良娣,她們也會受到牽連。太子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們兩個一定會被懷疑,甚至會被拷問。她們的孩子呢?失去母親庇佑?可能會更慘,尤其是兩位小郡主。即便日後周茂做了皇帝。她們兩個成了公主,也會一直被詬病。
還有周茂!丟了有身孕的太子妃,很可能被其他覬覦太子之位的皇子攻擊。
「他會擔心我。」
我喃喃自語。
雖然不想承認,但過去那幾年,我們總是好的時候更多。
可我現在不走,以後還有機會嗎?如果有機會,那我還能帶走自己的孩子嗎?
晶瑩剔透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飄落在地上。
我站在竹海的台階上陷入兩難之地。
「都怪周茂那個王八蛋。」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只是回家,出來太久我該回家了。
回到小院的時候,雪花還在飄。地上只有我出去時留下的那排腳印,此時被白雪覆蓋,已經變得很淺淡了。我走進屋子,火盆上水壺已經燒開了。
我把那快要燒乾了的水壺又拿了下來。
「以為你不回來了。」
手裡握著書的周茂從寢室走出來。他一直都在房裡,裝飾過多的床擋住了窗邊的書案,我沒看見他罷了。
「我是害怕連累玉荷和綠荷。」我倔強地說。
沒人知道我這次出走,晚上周茂要我睡在床裡面。我趁著他睡熟了,悄悄揭開他的裡衣。他就是個騙子,他傷了很大一片,厚厚的紗布都被血浸透了,乾涸后緊緊貼在他的傷口上。
傷的這麼重還到處亂跑。
我生氣,拉過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兩排深深的牙印。他疼得臉都變形了,卻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騙子,大騙子。」
我想要錘死他。
他緊緊抱住了我。
「是你自己不走的,以後也別想逃了。」他聲音低低的在我耳邊說。
隔天清早,趁著沒人,我去燒香,誠心求佛祖保佑自己腹中的孩子可以平安降生。能生個女兒最好,雙胞胎更好。
一旁陪著我的玉荷被逗笑了,出了大殿問我為什麼要許這麼古怪的願。
我抱怨說:「我自己活得都艱難,生個兒子出來還不得被人害死。女兒最好,雙生子最最好。你看齊王,與皇權鬥爭無關,卻享受著皇權帶來的榮耀,養尊處優,逍遙自在。」
「那樣太子殿下可要頭疼了,要他去哪裡弄個孩子來繼承皇位。」玉荷道。
「要死嗎?什麼都敢說。」我打她的嘴說。「皇帝陛下龍體安康,再亂說話。」
玉荷也曉得自己失言了,捂著嘴巴左右看看是否有其他人。
還好還好,我起的太早,做早課的大和尚還沒來呢!更別說一般香客。
回到客房,碰見金良娣從我房裡出來,她眼圈紅紅的,看了我一眼,徑直走回到自己廂房。
「她剛剛是不是瞪我一眼?」我問玉荷。
「沒有吧!」玉荷說。
「她肯定瞪我了。」
說著話,我走進屋子。看見綠荷在桌前安排早飯,我還有點兒驚訝。她在房裡參合什麼!
看見我回來,一旁看書的周茂起來說:「吃飯,吃完飯回城。」
「幹嘛呀!不是說可以多住幾天嗎?」
好不容易能躲個清凈,我不想這麼早回去。
周茂不說原因我不肯走,最後他妥協多住一天,明日再回去。
早飯後,我按住綠荷「嚴刑逼供」,她不肯就範,就說金良娣言語衝撞太子,被周茂罵了回去。這丫頭嘴巴太緊,她不怕疼也不怕癢。我拿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於是賭氣把她們全都攆出去,自己躲房裡睡覺。
這床真是太舒服了,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葯香。我睡到正午肚子餓了才醒。房裡沒有人,我特意轉過床去看窗前書案邊,周茂也不在。
院子里也沒人。
看樣子他是不怕我再逃一次了。
天氣很好,正午的太陽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我順著一條小路往後山上走。走著走著就聽見人聲了。
樹林里,似乎有兩個男人再商量綁走寺院里的女香客。我嚇壞了,躲到一棵大樹後面不讓他們看見我。心裡想自己怎麼這麼倒霉,總能碰見這種事兒。
萬幸我身材纖長,那棵樹又足夠粗大,把我擋得嚴嚴實實,那兩個壞人經過沒有發現我。
「大哥綁架侯府的兒媳婦也不是鬧著玩兒的!咱們真要這麼幹嗎?」兩個壞人中的一個在經過我的時候說。
「富貴險中求,綁了她咱們不但能拿到賞金,把她賣了還能得一筆錢。侯府的媳婦又能如何,進了銷金窟就是人家的玩物。到時候只怕她男人恨不得她死了。」另一個說。「不過一定要記住別綁錯了。等拿了錢咱們就去南邊過逍遙自在的日子了。」
等那兩個人走遠,我又躲了半刻鐘才出來。以前我也在白馬寺里遇到過幾次這樣的事兒,輕車熟路找到寺院里的武僧教頭把自己才聽見的話告訴了他。
白馬寺的武僧教頭目空大和尚生的凶神惡煞,卻是菩薩心腸。他還不知我已經成了太子妃,仍叫我小新姑娘。他說:「姑娘放心,這幾天太子與太子妃住在寺里,山上山下全是暗哨,就算他們得手,也未必能把人帶出去。你說的侯府媳婦應該是南平侯府的李夫人,她今日和城陽郡主來咱們寺了。」
「黃月月啊!」我聽說是她,立刻知道是哪個壞蛋預謀幹這事兒。黃夫人真的是壞到家了,她就不怕李長治知道一刀劈了她。
目空大和尚根據我說的綁匪模樣,很快就在黃月月所住院落旁抓住了兩名伺機而動的綁匪。起初他們還不承認。吵鬧聲引出了城陽郡主。她的確長得跟清平縣主很像,可惜也就只是很像而已。清平縣主眉眼嬌媚,一雙湖水般的眼眸勾魂攝魄。
城陽郡主、城陽郡主打人真狠啊!她有一條極細的玄鐵鞭,日常纏繞在腰間,根本看不出是件兵器。那雙能殺人的眼睛明亮中透著寒氣。
大個子綁匪一再狡辯惹惱了她,一鞭子抽在了大個子綁匪的肩膀,疼得那個大個子栽倒在地上哀嚎。
這一下就把小個子綁匪震懾住。他好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都交代了。問誰是幕後主謀時,小個子連連說自己不知道,要問大個子。
可此時,大個子已經疼暈過去了。
我猜他的肩胛骨應該斷了。
城陽郡主踢了他一腳,罵了句:沒用的廢物。
我從沒見過這麼兇狠的女子,心想難怪齊王要悔婚,就算她美若天仙,這樣的媳婦也不敢娶回家啊!誰知道哪天她心氣不順給自己一鞭子。
目空大和尚也看出城陽郡主不是好惹的主兒,如果把兩個綁匪交給她,恐怕小命不保。於是說報官,要兩個武僧,捆了兩個綁匪,送去衙門。
城陽郡主不讓,但被黃月月勸了下來。
自從黃月月和李長治成親后,我就沒在見過她。今天看見她的臉色非常不好,身材也相較之前瘦削許多。不過身上的衣裳素雅,再也不是紅花綠柳鶯亂啼的輕佻樣式。我想這才是她的本來面目。
她還認得我,拉著城陽郡主過來見禮。弄得我怪不好意思。連連擺手說又不是在皇宮,別弄那些虛禮。
城陽郡主一點兒也不客氣,圍著我上下打量,左看右看。嘴裡還說:「早聽說周茂那個老王八蛋娶了個嬌媳婦,原來就是你啊!聽說你挺得寵的,怎麼自己到處亂跑,伺候你的婢女呢?」
我雖然覺得城陽郡主很沒禮貌,但她罵周茂是老王八蛋深得我心。
「我救你嫂子兩次,跟我說話客氣點。」我揚起脖子說。
城陽郡主扭頭看了看黃月月,她應該不知道黃月月尋死的事兒。
「是我在後山散步,聽見那兩個壞人說話,告訴目空大和尚。」我說。
城陽郡主江湖氣十足地說:「人情我領了,以後會報答你。」
我不屑地說:「我救人又不是圖報答。」然後又客氣地對黃月月說:「你小心,我回去了。」
黃月月拉住我好像有事兒想要跟我說,可最後她也沒開口。我猜可能是因為城陽郡主在,她不好開口,於是說:「等回城了,來宮裡找我玩兒啊!我總被那些官家女眷纏著都要煩死了。」
「好!」黃月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