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證 物證
我覺秦王一點兒也不聰明，編排這些證據根本不會給周茂帶來影響。如果他是想陛下收回王皇后的冊封金碟，這麼做也不是聰明的辦法。
我說：「秦王殿下的意思是我說的話是假的，白馬寺小和尚的話說的才是真的。可殿下怎麼確定小和尚說的是真，而我的就是假的呢？」
「叫小和尚來對峙不就清楚了。」秦王笑著道。
「對峙就對峙，別說小和尚，就是大和尚來了我也不怕。」我賭氣似的說。
從我進來，皇帝陛下就沒說過話。他的臉色非常難看，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近得站在他的面前。我發現比起其他皇子，周茂長得更像皇帝陛下。就連生氣時的表情都一模一樣。再看秦王，不能說他生得丑，反正跟好看不沾邊兒。忽想起他覬覦清平縣主。
真是缺什麼喜歡什麼。
小和尚很快就被叫了進來。我看了他一眼，他還真是白馬寺里掃地的小和尚。是前兩年才來寺里學習佛法。
我以為他會編造各種罪證誣陷王皇后和我，沒想到他開口就是向秦王認錯。說自己出家人打了誑語。緊接著還沒等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他就直視著我的眼睛道：「太子妃還記得我嗎？」
我回答說在白馬寺見過。
那小和尚嘆氣道：「發大洪水那年你才五歲，不記得也是正常。我還記得，你的小名叫阿惹，是我的小妹妹。」
一旁的秦王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道：「小師傅你說什麼？不是你來找本王說太子妃使用巫蠱之術控制太子嗎？這會兒怎麼就成了你的妹妹。」
那小和尚雙手合十，向秦王施禮道：「小僧如果不這樣說，秦王殿下怎麼會帶小僧來見太子妃。是小僧的過錯，還請秦王殿下體諒。」
秦王道：「小師傅說太子妃是你的妹妹，難道小師傅是永年縣令徐世助的兒子？」
「小僧不是！」小和尚道：「小僧的父母僅是平頭百姓，在永年縣西市開了一間包子鋪而已。」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秦王掛羊頭賣狗肉，騙我過來，又用個無稽之談的巫蠱之術使我放鬆警惕，然後弄個小和尚來認親。證實我不是徐新宜，我所指證的王氏掘堤案就會被質疑。將我推出來的周茂或多或少都會受到牽連。
可惜啊可惜，他算錯了一子，滿盤皆輸。
我將目光投到周茂身上。他面色如常，並沒有任何緊張之感。我不知道他是真是不怕，還是在硬撐著。
他沒看我，開口問那小和尚說：「你說太子妃是你妹妹有什麼證據？」
小和尚道：「回太子殿下，小僧家裡是做生意的。因臨著街，怕孩子跑丟了找不回來。所以小僧和妹妹出生后沒多久，就在耳後點了一朵小花。小僧的是藍色，妹妹的是粉紅色。」
秦王道：「有印記就好。找個嬤嬤來看看太子妃的耳後是否有印記。」
「不用看我有。」我回答說。「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我耳後有印記的事兒很多人都知道。」
「說明太子妃不是徐新宜。」秦王操之過急了。他說：「太子妃不是徐新宜，當日指證王氏是誣陷。」
「秦王殿下是多久沒理刑部的事兒了。」周茂向他發難。「二哥難道不知道太子妃之後，又有綵衣鎮百姓帶著人證狀告王氏。」
「那都是誣告。」秦王義正言辭道。「本王見過王秉全，極刑之前，他痛訴自己的冤屈。太子殿下您為了太子之位連自己的親舅舅都害死了。」
「所以小和尚是秦王安排的吧！為的就是誣陷太子妃。」周茂笑著道。「小師傅你也不用急著把秦王摘出去了。」
小和尚平靜如常，他好像得道高僧一般，並不會因為外界變化而有情緒。
「太子殿下，小僧與妹妹分離多年。今日來相認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如今見了，很好。小僧別無所求。」
「你說我是你妹妹，除了耳後的小花，還有什麼其他證據。」我問他。
「男女有別，除了印記，小僧沒有其他證據。」小和尚說。
「我入宮時身上帶著一個小竹筒，有拇指粗細。你知道那是什麼嗎？」我又問。
小和尚搖頭道：「小僧不清楚。」
我苦笑了一下。轉身對端坐在書案後面的皇帝陛下說：「陛下，兒臣入宮時身上所帶之物皆有記錄。求陛下派人取來當時記錄的冊子，不是一般宮女的人丁冊子，而是另一份待嫁冊子。」
一直沒開口的南夏帝道：「要那冊子做什麼？」
「小和尚說兒臣不是徐新宜，是他妹妹阿惹。那冊子能證明兒臣的身份。」我說。「太子殿下兄長眾多，立儲之事牽扯甚廣。這件事兒不說清楚，以後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的宮廷秘聞。兒臣不想因自己使得殿下的名聲受到一點點誣損。」
南夏帝道：「也好，既然有證據，就取來。」
伺候南夏帝的總管太監段瑞對周茂非常好，親自去取來記錄。
那記錄冊子多年來積壓庫房無人翻閱，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外面還用油紙封了，蠟印也在。
段瑞對秦王道：「殿下請看都是封好的，老奴現在拆開來。」
我道：「應該在後面，那日我在北宮門站在到傍晚才入宮。」
已經將那捲拆開的段瑞聽了我的話，從後向前一點點翻開。大約十幾頁，他停下來。
「陛下您看。」他將那捲送到南夏帝眼前。
南夏帝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後看向我。驚愕的神情一閃而過，他一抬手，道：「讓他看看。」
秦王可能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樣。那冊上詳細記錄著我入宮時的身高樣貌，甚至連身上幾個明顯的黑痣都寫了出來。隨身衣物包括那節竹筒也都記錄在案。
竹筒內有字帖：徐氏幼女新宜，己未年四月生，出生之日有彩色朝霞如花朵布滿天空，遂點花一朵於耳垂后，祖母曰吉祥如意。款小字：願小女一生順遂，平平安安。母：徐林氏書。
「這不可能！」秦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過去從他手裡抽出那冊子道：「一般宮女入宮是不需要這樣繁瑣的登記造冊。可我不一樣，我們這些跟隨陛下回來的孤女，離宮的時候可以額外得到一筆銀子作為嫁妝。管事唯恐有人冒領，所以對我們做了十分詳細的記錄。可惜這十幾年來真正能拿到那筆銀子離開的不多。我這一冊應該都是與我同年的女孩子。看樣子除了我，她們都死了。否則今年年初，這冊子就該開了。」
說道這裡，我忍不住落淚。目光對上周茂的眼睛又躲開了。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麼巧，他找我冒充徐新宜，還開玩笑說我可能是徐縣令的女兒。卻沒想到我真的是徐新宜。
「把和尚拉出去砍了。」南夏帝生氣道。
那小和尚雙手合十，立在原地並沒用因為馬上就要失去性命而驚慌。
周茂道：「父皇，把他交給兒臣吧！」
「還問什麼？」南夏帝道：「他誣陷太子妃證據確鑿。」
「所以才要交給兒臣。」周茂說。
南夏帝看了看秦王，他終究還是沒忍心。又說了一遍：「拉出去砍了。」
小和尚人頭落地，秦王即使不甘心，也必須承認他這步棋下錯了。
回東宮的路上，我與周茂沉默不語。
玉荷不敢問我們怎麼了，低頭在後面跟著。
「你是不是從未忘記。」
經過一條長長的巷道時，周茂拉住我的手停腳步說。
玉荷識趣兒地繼續向前走，走了很遠才停下來等我們。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樣不好，因為痛苦的事情比快樂的事情更容易想起來，所以我常常騙自己已經忘記了。」我回答說。
「我並不是故意找你冒充。」他握緊我的手雙手說。「只是找到你的時候，你站在懸崖邊兒，覺得你馬上就要跳下去，我怕了。所以才說只要你聽話幫我解決掉王氏，就送你走。」
「那個小和尚或許只是認錯人了。」我說。「如果他認錯了人，那他就是被我害死的了。」
「真正的哥哥不會將自己的妹妹置於危險之地。」周茂說。「他的目的就是想要你的性命。否則他會來找我，而非秦王。只不過他們沒想到你有證明自己身世的證據。」
「所以，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情嗎？」我問。
「會有，但是我會保護好你。」他答。
「怎麼保護我！」我問。
「比如很早之前就向父皇承認，是我逼迫你冒充徐新宜。求他不要接受榮慶老皇叔的建議冊封你為太子妃。」他答。
「你瘋了嗎！」我幾乎要被他嚇哭了。「皇帝陛下盛怒殺了你怎麼辦？」
周茂苦笑著道：「傻丫頭你那麼聰明怎麼還沒想到，不是我想做太子，是父皇從他眾多兒子當中選了我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