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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小心身邊人 中

  我大概是上輩子造業太多,這輩子做了那麼多好事兒也抵消不掉業障。以至於自己所想皆落空,從來沒有一件事兒能得償所願。

  「你長得也太丑了。」

  我嫌棄地對襁褓中的兒子說。

  「小孩兒都這樣,現在丑點兒,長大就好看了。」

  自從孩子出生,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的周茂盤腿坐在床邊兒,用一根手指摩挲著兒子粉色的臉頰。

  「肉嘟嘟的真可愛。」他笑著說:「你一直都那麼瘦,我還擔心孩子生下來也跟你一樣。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小肉糰子,真是辛苦你了。」

  過去十幾年我孤身一人。現在,自己生出個親人。攪合的我心裡亂七八糟說不出來的滋味兒。看著襁褓中的兒子,我總覺得是在看陌生人。

  一個跟我沒關係的陌生人。

  「怎麼了?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看我失神,周茂有點兒緊張地問。

  「這是我兒子啊?」我低頭湊到他面前,奶奶香香的味道,他的小嘴兒一動一動的。握緊拳頭的小手兒,還沒個小籠包大。

  「是啊!這是我們的兒子。」周茂也湊過來笑著說。

  我微微歪頭看著他那張樂開花兒的臉。想起那天晚上大約也是這個時辰他和玉荷的對話。

  已經被喜悅沖昏頭腦的周茂並沒有覺察到我的異樣,伸手將我落下的髮絲別在耳後。

  「謝謝你。」他面帶微笑對我說:「謝謝你願意把孩子生下來,謝謝你願意待在我身邊。」

  他的話讓我恍惚。

  「你有沒有事情、關於我的事情瞞著我?」

  可能是有兒子撐腰,總之我突然鼓起勇氣,直接開口問周茂。

  「當然有!」他坐直了身體,笑著回答。他拉過我的手,將一隻金鑲玉的鐲子套進我的手腕。

  「這是母后給你的。」他挑了挑眉說:「是外祖母的母親傳下來的嫁妝,你可要好好收著。」

  「是什麼事兒?」我心頭一緊,連呼吸都變得局促起來。

  「這麼貴重的鐲子都不在意,你是真愛財還是假愛財啊?」他笑著托起我的手腕問。

  「錢和命,當然是命更重要。」我直言不諱地回答。

  周茂被我的話逗得哈哈大笑。

  笑得我抬腳踹他才停下來,他兩隻手分別抓住我的左右臉頰。

  「我還覺得奇怪,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半夜發作就要生了,形勢還這麼兇險。」他狠狠地說:「老實說,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聽見什麼了?」

  我因害怕不敢出聲,兩眼死死地盯著周茂。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有些失落地周茂鬆開我的臉頰。

  「我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你不用害怕。要相信我,我是你丈夫,保護你、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我不知從何說起。以為他生氣,會起身離開,結果卻沒有。

  「我知道你這些年吃過很多苦頭,小小年紀就失去了雙親的庇佑。還要在如此兇險的宮裡生活,日子不好過。」他接著說:「如果我只是個逍遙王爺,那我願意把自己每天看到、聽到的事無巨細地說給你聽。可我是太子,我不能。你膽子本來就小,再被嚇著了,逃跑了怎麼辦!」

  「你不會害我對嗎?」我說。

  「我愛你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害你。」周茂把頭湊近我笑著說。

  「說正經事兒呢!」我氣得打了他一下。

  這一下反而讓他笑得更開心了。

  「這算什麼正經事兒。」他得寸進尺,欺身過來,把我逼倒在床上。

  「你幹什麼?」我有些惱了。「我才生了孩子,兒子還在這兒呢!」

  「我能幹什麼?逗你玩兒唄!」他一隻手撐著身體,一隻手在我額頭上重重地彈了一下笑著說:「幾個月我都忍了,還差這幾天。」

  我氣急了,連錘再咬。

  「別以為你和黃思南的事兒沒人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沒你撐腰。黃思南敢用鼻孔跟所有人說話。」

  「你就是小傻子。」伏在我身上,一隻手托著自己下巴,一隻手勾著我下巴的周茂含笑說:「黃母的野心可不是你這小腦袋能想得出來的。你說的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到了黃思南的嘴裡,全都成了她向四哥哭訴的委屈。」

  「他兩個還有事兒?」我愕然,心想四皇子還真不是省油的燈。難怪清平縣主死都不肯嫁。

  周茂說:「你看,我只說了這一點兒,你就已經吃驚成這樣。要是全都告訴你,恐怕接下來幾個月都不睡不好,又要在夢裡哭了。」

  「誰哭了!」我生氣說:「雖然我的夢總是莫名其妙、稀奇古怪。可我很少在夢裡哭。」

  「嗯嗯,是我亂說。」周茂忙改口。

  「起來起來!」我厭煩地推開他說。

  就在這時,一直睡著的兒子醒了。哇哇地哭,我猜他也許餓了。

  乳母聽見,隔著門說要進來。

  我額外有小心思,又想自己的兒子自己養,不願意把他交給乳母。於是攆周茂出去,要自己喂他。

  周茂賴著不肯出去,還打趣兒我說哪裡他沒看過。

  我氣得把他從床上踹了下去。

  「下著大雨呢!我哪兒也去不了,就當是可憐我,讓我在這兒坐坐吧!」周茂又坐回到床邊厚著臉皮說。

  我背對著他給兒子**,嘴裡也抱怨這場雨也下得太久了。從我生產開始,已經下了兩天兩夜了。

  「這是好事兒。」周茂笑著說:「只要大雨能在明日停住,就是吉兆。」

  「你們家怎麼什麼事兒都能扯上吉兆!」我對他嗤之以鼻。

  周茂說:「去年入冬后就下了兩場大雪,整個冬天飄雪的日子不到七天。開春后都城附近就沒落過一滴雨,大運河的水位都降了。如果沒有這場大雨,今年恐怕要鬧旱災了。」

  如果不是周茂說,我還真沒注意下過幾場雪、幾場雨。

  「臭兒子,不管這場雨水是不是你帶來的,這份功勞都算在你頭上了。」

  周茂捏著兒子露在外面的小腳丫笑著說。

  我打開他的手,將睡熟的孩子輕輕地放在床上,然後合上自己的衣襟。

  「之前有人害我不成,你不管。我也沒法查,不深究了。」

  全都收拾好了,我轉過身來對周茂說:「可穩婆的事兒你必須給我個交代。就是因為聽信了你話,讓我真的以為宮裡的人害不了我。生產的時候差點被那個黑心的死老太太害死我兒子。」

  提起那事兒,周茂的神情也嚴肅起來。

  「元兇已經拷問出來了。」周茂說:「但不能告訴你,以後還是跟從前一樣。你知道得太多會露出破綻。你信我不會放過那個人。」

  「你總讓我信你,可又什麼都不說,空口白牙要我怎麼相信。」我盯著他的眼睛說。

  「不信我你又能怎麼樣?」周茂突然笑了笑說:「想逃走?你自己心底里也清楚,你自己能順利逃走的機會微乎其微,更何況現在還多了個小累贅。」

  「我死還不行嗎?」我賭氣地說。

  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了下來,我倔強地抹去淚水,不讓周茂看到自己窘迫。

  「別哭,我聽嬤嬤說女人坐月子哭不好。」

  他伸手想要替我擦掉淚水,被我側身躲開了。

  「一無所知是對你的保護。」他尷尬地收回手說:「雖然這種保護也維持不了多久,很快你就會一點點接近事情的本來面目。可我總是私心想要你不碰到那些齷齪事兒。」

  「給我下藥也算嗎?」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我無所顧忌地直言。

  「還真聽見了。」周茂湊過來想要伏在我耳邊說話。

  我煩他,想要躲開,卻被他一雙大手拉入懷裡。

  「我只是讓玉荷以為她在給你喂葯。」他的嘴巴貼在我耳畔低聲說:「小傻瓜,如果你真的在服用什麼毒藥,我怎麼可能讓你給兒子哺乳。」

  「她不是你的心腹嗎?」我受到感染,說話聲音也低了很多。

  「心腹也可能是心腹大患。」周茂低垂著眼皮,笑著對我說。

  我一瞬間猶如墜入無底深淵,一顆心不停地往下掉,飄飄忽忽沒有底。周茂說的對,的確不能要我知道太多。

  「她每天都跟著我!」我說。

  周茂回答說:「放心,她與你並無瓜葛,不會畫蛇添足傷害你。」

  「可她是你乳母的女兒啊!你還救過她的命。」

  周茂臉上帶著笑容身體向後倚靠在床邊圍欄上,他把我拉過去,伏在他的胸前,順著我披散的頭髮小聲說:「信任與懷疑,忠誠與背叛都是在一念之間。何況她也並不算背叛,只是在她自己認知里的忠誠罷了。」

  看我不出聲,周茂繼續說:「兒子出生了,你自在的小日子也到頭兒了。以後會遇到很多困難,但你只要記住一句話,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咱們兒子。哪怕在這條路上遇到的阻礙是我,你也要拼儘力做到。」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茫然地抬頭看向周茂。

  他用手指攆著我的耳垂說:「你不用懂,記住我的話就行。我也是最近才明白林俏俏究竟為什麼要跳拜月樓。」

  「又跟清平縣主有什麼關係?」我更茫然了。

  「這個就要靠你自己慢慢琢磨了。」周茂意味深長地笑著說:「你那麼聰明,這些困難應該都難不倒你。」

  「又騙我!」我生氣錘他胸口。

  「每次有事,你都這樣吊著我的胃口。讓我自己想,自己琢磨。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消磨過去。」

  「不然呢!不弔著你,你跑了怎麼辦,」周茂笑著說。

  「你真不會害我?」我嚴肅且認真地問。

  周茂收斂了笑容,搖頭說:「還記得第一次我去白馬寺找你的時候對你說的話嗎?」

  我當然記得,每次想起來都恨得牙痒痒。那天我在佛堂里跪了一整天,回到客房,才脫了外衣,灰頭土臉的周茂就推開了房門。我本能想逃,卻被捉回來推倒在床上。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能聽見,卻聽不懂。

  「我想放手,不想讓你攪合到這裡來。以為過幾天、幾個月就淡了。可隨著時間推移,我越來越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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