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薰兒與祭日
「薰兒小姐,你要出去?」
守在聖古城城門口的翎泉見到古薰兒過來時,不免愣了一下,隨後急忙上面問尋。
古薰兒停下腳步,面色平靜地看了翎泉一眼,平靜道,「翎泉統領有什麼事情么?」
翎泉看了古薰兒一眼,在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又急忙錯開視線。
自古薰兒煉化金帝焚天炎后,眸子里的金光就未曾消散過,這也使得族內仰慕她的同輩之人,少有人能夠與她對視。
「最近中州亂事多發,長老有令,所有核心人員不得擅自離開聖古城,薰兒小姐還是請回吧。」
翎泉目光落在古薰兒腳面上,無奈開口。
面對眼前這位古族最具天賦,且修行最是刻苦的天之驕女,翎泉心中所有的驕傲都被碾得粉碎。
「長老?」
古薰兒眸中金光又盛一絲,周身也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如果說我執意要離去呢?」
翎泉攔不住她。
長老同樣攔不住她。
或者說古族無人能攔住她。
今天她必須出去。
因為再過幾日,就是蕭風的祭日,再晚一些的話,就趕不及了。
「薰兒小姐,如果你執意要離去……就莫要怪黑湮軍以多欺少了。」
翎泉自然不敢放古薰兒離去,若是她出了三長兩短,甚至不需要古元出手,那些都統就會把他挫骨揚灰了。
古薰兒有些意外,這個一直在她面前低眉順眼的傢伙,似乎是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與她說話。
話已至此,古薰兒自然不再多言。
只見她突然踏前一步,周身金光大盛,似乎明日墜落,耀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面對古薰兒的突然出手,翎泉有些措手不及,他連忙後退,同時運轉鬥氣護在身前,阻隔古薰兒的攻擊。
翎泉的反應不算慢,也很對。
可惜他此刻面對的是金帝焚天炎,號稱可以燃燒鬥氣的金帝焚天炎。往常的戰鬥意識不僅沒能幫到他,反而成了落敗的根本原因。
當他看到金色的火焰正沿著他的鬥氣燃燒,向著自己快速接近時,一切都晚了。
只一瞬間,金光就蔓延到了翎泉雙手,並順著體表的毛孔快速向他體內涌去。
劇痛與恐懼不斷刺激著翎泉的神經,他再顧不得形象,翻倒在地,不斷滾動著身體,試圖壓滅周身的金色火焰。
漠然看著翎泉掙扎的樣子,古薰兒隨手一招,瀰漫於翎泉周身的火焰瞬間消失,而她也是向著城外走了過去。
「唉……」
一道嘆息聲響起。
不知何時,古元的身影已經到了城門處。
「父親,你也要攔我么?」
古薰兒淡淡問道。
古元看著神色漠然的少女,不由再度嘆了口氣,順手拿過三枚玉扣塞到古薰兒手裡,和聲問道,「多久回來?」
古薰兒看著手裡的三枚玉扣,眼底終究有了些許波動。
「多謝父親成全,最多七日,就能回來了。」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古元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朝城內走去。
古薰兒突然回頭,看著古元背影,呢喃出聲,「謝謝你,父親……」
……
幾乎一年未曾出過古界。
不過古薰兒對外界的消息一直瞭若指掌。
這段時間裡,除了家族運作的情報系統,凌影也一直出入古界,替古薰兒探聽魂殿相關的消息。
「凌老,這幾日可有與魂殿相關的消息?」
一隻巨大的四翼獨角獸上,古薰兒立在中央,凌影侍身一旁。
面對古薰兒的提問,凌影皺起了眉頭。
這一年來,他未曾見過少女再笑一次,就如一具沒有感情的傀儡,除了修鍊,就只有關注魂殿的事情。
「小姐,若是蕭風少爺知道你現在的樣子……」
「他不知道。」
古薰兒沉默片刻,神色變得低落起來,「他若是真的知道……為什麼不託夢來看我一眼呢?」
突然,少女濕了眼眶,「蕭風哥哥……你知不知道,薰兒夢見你的時候……已經快要看不清你的臉了呀……」
最近族裡一直在撮合她與雷動在一起,而煉化過金帝焚天炎的她血脈越發成熟,對情愛之事幾乎沒了念想,除了蕭風,她不可能再喜歡他人了。
雖然古薰兒堅信自己不會再愛上第二個男人,但她真的很怕某一天,自己夢裡的蕭風哥哥,會突然變成雷動的模樣。
看著少女這番模樣,凌影沉默起來,不再多語,靜靜引導著四翼獨角獸的飛行方向。
當風吹乾古薰兒臉龐淚珠時,她突然抬眼看向下方。
「下面是魂族的人么?」
言及於此,少女臉上驟然顯出殺意。
凌影連忙操控四翼獨角獸落得低一些,下方的戰鬥也變得清晰可見。
「小姐,是雷動在與魂族的人相鬥。」
凌影看了一眼后,神色有些古怪。
古薰兒聽到這話,當即收回視線,淡淡道,「嗯,我們走吧。」
凌影急忙點頭,準備操控四翼獨角獸快些離開。
就在此時,雷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上面古族的朋友!快來助我一臂之力!我雷某必有厚報!」
凌影遲疑起來,轉而看向古薰兒。
「不用理會,繼續趕路。」古薰兒語氣依舊淡然。
凌影當即點頭,控制著四翼獨角獸遠離這裡,但臉上的不安卻也越發強烈。
終於,他忍不住開口,「小姐,古族與雷族關係不錯,若是讓他們知曉我們見死不救的話……」
「我這趟出古界,並非與魂殿尋隙,就有父親留我的三份分身。」古薰兒一臉平靜,「那個雷動號稱神品血脈,雷族肯放他出來挑釁魂殿,怎麼可能會讓他淪陷險境?」
「也就是說……」凌影琢磨出味來,當即催動四翼獨角獸越飛越快。
下方。
方才還與魂殿的人打得有來有往,甚至被壓下風頭的雷動陡然爆發,反手將魂殿之人殺滅。
下一刻,空虛里走出兩個老人,面色古怪地看向遠去的魔獸。
「不應該啊,薰兒這丫頭性子冷淡歸冷淡,也不是見死不救的性子啊?」
雷動苦笑一下,沒有多說什麼。
他本就對自家老祖宗以及古族老前輩的這番安排有些排斥,此刻更是連古薰兒的面都沒能見上,自然是無話可說了。
「走,動兒,我們跟上去。」
雷族的老人有些心不甘,想要追上去再促就一番。
不過雷動已經不想再這般折騰了。
「老祖宗,動兒近日修行到了關隘,要回去閉關一段時間,薰兒姑娘的事情,也不急一時。」
說完,也不在意兩個老人的想法,分別道了別,轉身就走。
雷族老前輩氣得眉頭直抖,「這個死腦筋!他爹在他這個歲數,都已經兩個娃了!」
三日之後,古薰兒到了烏坦城。
錢山早已經候在下方。
在四翼獨角獸落下的瞬間,他便躬上前身道,「見過薰兒小姐。」
此刻,他語氣不免有些激動,「不知薰兒小姐這趟過來……」
凌影看了錢山一眼,連忙把他拉到一邊。
「錢老這段時間辛苦了。薰兒小姐這趟過來主要是想看看蕭風少爺,錢老不必跟著,莫要怠慢了原本職責啊。」
古薰兒看也不看,徑直向著蕭家方向行去。
錢山心頭苦澀。
這一年,他心驚膽戰,頭髮都白了大半,連修鍊時都在擔心魂殿的人會殺過來,稍有風吹草動就要睜眼查探一番。
縱使他有斗尊修為,經過一年的打熬,也變得面黃肌瘦,形同枯槁。
凌影看了錢山一眼,感慨道,「若是當時……算了,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眼見古薰兒消失在城裡,凌影不再理會錢山,急忙追了上去。
轉過幾個熟悉的路口,少女最終停在街頭——站在這裡,可以遙遙望見蕭家的大門。
多少次夢回烏坦,她就是立在這裡,從慢行,到快跑,然後在門口看到那個人,正倚著門框笑問道:丫頭,你怎麼現在才來?
當夢境與現實開始重合的瞬間,古薰兒停住了。
少女在膽怯。
她眼望著蕭家大門,腦海里閃過的全是與他在一起的畫面,長街上滿是那時的歡聲笑語。
皆與現在的她無關。
「小姐,不過去么?」
凌影突然開口。
古薰兒立在這裡已經有十幾分鐘了,四周開始聚集一些看熱鬧的人,不過再凌影釋放出一絲威壓后,又快速散去。
被凌影聲音所擾,古薰兒終是回過神。
她看著模糊的蕭家大門,臉色有些蒼白,「凌老,你代我去見見他吧。」
縱使一年過去,古薰兒依舊無法直面蕭風的死。
她很害怕,今日祭拜過後,她的夢裡再不見那個少年的身影,只餘下一座空蕩蕩的墳。
凌影點了點頭,「小姐稍等我片刻。」
說完,凌影消失在街頭。
蕭家後山。
因為蕭炎讓蕭家核心人員潛藏起來,原本就少有人至的後山,現在快成了野獸的天堂。
原本還有些小路分部在林間,現在全部被荒草覆蓋。
凌影知曉蕭風衣冠冢的位置,一路向那個方向行去,卻在即將到達的時候,猛然隱去身影。
此刻,蕭風墳頭立著一道身影,正是族長蕭戰。
「風兒,蕭家挺過來了,你和你爹娘的血都沒有白流。可惜你走的早,也沒能留下骨肉……哎,我蕭家欠你們一家人太多了。」
一年未見,蕭戰境界有所見長,但臉上的滄桑也變得更加明顯。
沒有大長老的蕭家,權柄近乎全到了蕭戰手裡,相應的,他所需要操勞的事情也是成倍增加了。
又站了片刻,最終蕭戰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確認蕭戰走遠,凌影這才走出來。
看著碑上的「蕭風」二字,凌影同樣嘆了口氣。
「蕭風少爺,這一年,小姐真的吃了太多的苦了。
除了修鍊,還是修鍊。
雖然以老奴的身份,不應該背後說小姐的不是,但小姐那種以修鍊麻痹自我的樣子,實在讓人心裡難受。
如果少爺你泉下有知,就託夢勸勸她吧。
這一次,小姐是打算來看你的。她人都到了蕭家門口了,只是不敢過來。
一些小姐想說,又不能來說的話,只能由老奴轉達了。
她很想你……」
來時,凌影感覺自己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真正到了這裡時,沒說幾句就覺得無可言說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她很想他,可他又聽不到……
凌影把帶來的紙錢點上,靜靜看著它們燒完,轉身離開了這裡。
當凌影離開蕭家時,古薰兒仍舊站在原地,甚至連腳步都沒有挪動過。
「小姐,真的不去看一眼么?」
古薰兒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他在她心裡,而不在墓里,她想見的,也不是那一堆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