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遇熟鳥
經過艱難地交流后,他們穿梭在走廊中,阿多尼斯帶著作曲家先生回到了最開始的房間。
她走在前面,離對方大概有一米遠,似乎是因為隔著段距離,在低頭盯了幾分鐘地板,裙子飄出視野后,那位先生終於冷靜下來,平復好了心情。
阿多尼斯就是在這時候開口的,「您還好嗎?」
「什麼?哦,我我我還好」,作曲家吞咽唾液,聽見女孩的聲音,仍有幾分緊張,「不,我的意思是說,還不錯!對的,我還可以。」
這樣說著,他的眼神卻止不住地亂瞟。
真的嗎?
阿多尼斯沒有回頭,但臉上的神色已經能說明一切了。
這人真的能派上用場嗎?
思緒像毛線團一樣被丟地亂七八糟。
算了。
小旅伴無聲地嘆息著:
有一個算一個吧,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沒有任何好處的情況下,能有人過來幫忙就算不錯的啦。
更何況,如果是其他成年人,還未必會聽你的嘞。除非遇到的是像醫生那樣的大好人,否則誰有心思回應你一個小女孩的請求呢?
大家關心的都是眼前的問題,眼前的事。
至於作曲家先生,這人純粹是被自己的恐懼壓垮了。
他在慌亂中下意識地依附於強勢的一方,就跟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是差不多的心理。
不過……
阿多尼斯把碎發撩到耳後,表情凝重。
就算是社恐,對方的表現也太過了些吧!
正常人也會對社交產生緊張情緒,而社恐更多是焦慮和迴避行為,但作曲家的樣子,已經超出這個度了,與其說是恐懼,倒不如說是心理陰影發作。
很多社恐就算內心雲海翻湧,胃疼不已,面色蒼白,也會基本維持著正常的社交用詞,或者乾脆避開別人。
這人的表情,總感覺會害怕到隨時吐出來。
別,別真吐了。
她有些后怕。
小姑娘回顧了之前的情景,放大了其中的細節,男人是在看見裙子就開始害怕的,整理思考後,心裡隱約有個念頭,她心說:「這人不會……」
「是個恐女症吧!」
「而且是那種過往跟女性接觸時,遭受到了嚴重的心理打擊,青春年少就被女人刺激過,留下心理陰影的類型。」
她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青少年時期正是樹立三觀的重要期,很多人性格方面上的缺陷,往往追溯本源,都會在那個時期發現端倪。
哦,當然,更重要的是幼兒期。
這個不用多說,阿多尼斯只是從恐女症聯想到一些前世的社會新聞,還有今生貴族圈子裡的不雅傳聞。
就忍不住想要為作曲家先生鞠一把冷汗而已。
就當是自己好心吧,她想為對方做點什麼。
她深吸氣,突然大聲說道:「先生!」
「在?」
「加油啊!」
「哈?」
為了自己以後的幸福,努力克服一下吧!
作曲家不明所以,顫巍巍地看著她。
阿多尼斯心說,我會幫你的。
她當即決定從副本里出去后,自己一定要伸出援手,試著幫助對方解決這「難以啟齒」的問題,讓他信心大增,重回男性雄風,不再迷茫害怕,不必在每個夜晚空虛地徘徊。
具體措施,就先從給他介紹漂亮姑娘相親開始吧,至於為什麼會這麼做?
那還用說嗎?
目的就是為了看對方恐懼、無辜、又弱小的瑟瑟抖抖身姿啊!
小姑娘對自己說。
「沒事的,他不會拒絕的。」
因為……
這是人與人之間的關愛,是正道的光。
……
……
默默定下了將來的「迫害」計劃,釋放了自己內心的壞水,阿多尼斯又恢復成了最初的人模人樣,一個略顯成熟的乖巧小女孩。
她領著作曲家來到了房間,大門推開。
堪稱兇案現場的畫面映入眼中。
女屍、吊繩、暗色系的房間,厚重的窗帘遮擋住了所有陽光,壁燈投射出片陰影,黑髮遮住了面容,髮絲蜿蜒而下,如毒蛇吐出的信子,而血紅被褥增添了恐怖氣氛。
恍惚間,作曲家還以為看見了女人怨恨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要伸出手來,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然後湊近臉龐,對他說:
「需要我出去嗎?」女孩突然開口。
彷彿夜空中轟炸的雷鳴,在這寂靜氛圍中突兀響起。這意外地刺激讓本就心驚膽戰的人,瞬間驚嚇到爆炸。
「啊!」作曲家差點尖叫起來。
阿多尼斯特意壓低了聲線,在昏暗的室內,用幽幽地語氣,夾雜了啜泣聲,一時之間,竟讓人分不出,到底是誰發出的聲音。
把人都嚇傻了。
「這哪來的屍體?你要我搬的東西這個?」男人驚恐。
「不然呢?」她面無表情地左移,留出空地,順勢讓對方更加直觀地感受現場氛圍。
男性視線里,女屍腳尖還有血跡滴落。
作曲家感到了陰冷的氣息,大腦里每一根敏感的神經都在尖叫,絕望的字眼開始在他腦子裡蹦躂,讓人差點跌坐在地上。
回過神來,他心生退意,轉頭看向小姑娘,對方笑靨如花,正小角度仰視著他,投來敬慕的目光,鼓勵他說:「您可以的吧!」
「沒關係的,不會有事的。」
「就算害怕也不行哦,您不會想讓我一個小女孩自己動手搬屍體吧!那您也太可怕了。」
「塞—繆—爾—叔—叔。」她故意一字一句,拖長了尾音。
果不其然,對方打了個寒顫。
好像被什麼惡靈盯上了的感覺。
塞繆爾先生立馬動了起來。
此情此景,讓阿多尼斯不合時宜地想起在火車上的那幕,開門撞見渡鴉先生詐死,自己當時說了什麼來著?
好像是需要我迴避一下嗎?(霧)
結果醫生全程動手擔當,怎麼換個人就不行了?是方法沒用對嗎?
她懂了。
小姑娘覺得自己要善良,於是伸手做喇叭狀,大聲喊道,「需要我搭把手嗎?」
塞繆爾站在凳子上,快嚇哭了。
他表示:
「你,你不是自稱小女孩嗎?怎麼幫?」
「喊人嘍!」阿多尼斯答。
「那你剛剛怎麼不喊…哦,我的錯。」作曲家本來想像往常那樣噴回去的,轉頭瞥見女孩的身影,內心的恐懼又讓他選擇了從心。
只能軟噠噠地屈服於情緒。
「好吧,好吧。」小旅伴咕噥道。
她終於還是良心上線了一回,沒讓對方獨自面對屍體,盯著作曲家差點腳軟跌下凳子后,確認安全了,才推門喊人。
阿多尼斯站在走廊,一邊大聲叫喊,一邊點開副本地圖,正要搜索「霍桑」的名字時(沒辦法,不是自己編輯製作的地圖,只會顯示npc角色,並不會跳出挑戰者,只有搜索才能找到),意外發生了。
只聽到「哇——哇——」聲響起,一道黑影疾馳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朝著門口方向衝刺。
那聲音刺耳響亮,極具辨識度,小姑娘立馬意識到是誰來了。
黑影速度極快,以鴉類不及的敏捷在半空中轉了個彎,羽翼上泛起藍紫色光澤,它果斷調整好姿勢,如一柄利刃出鞘,直掠而來。
「嘎!」
彷彿是死亡的宣告,它叫了起來。
塞繆爾緊張地閉上了眼,預料中的撞擊聲卻沒有出現,阿多尼斯漫不經心地看見那柄黑色「利刃」,展開翅膀,似閃電般氣勢洶洶地擊穿吊繩。
麻繩應聲而斷,屍體墜落。
衝刺的黑影沒有撞上牆壁,而是借著由上向下衝刺的勢頭,在半空中再度轉彎,整隻鳥呈螺旋上升的姿態,緩緩地……
轉暈了。
「噗,」阿多尼斯輕笑。
果然是渡鴉先生。
她盯著熟悉的黑影在空中繞了一個又一個圓圈,要知道,對方不僅在轉圈,自身還在做旋轉運動,速度這麼快,不暈才怪!
暈頭轉向的鳥類直挺挺地掉在床上。
目睹這一舉動的作曲家也是啞口無言。
他迷茫地來了句,「原來不只是鴿子,還有烏鴉嗎?」
「是渡鴉。」阿多尼斯糾正道。
隨即又感到蹊蹺,「怎麼,給你送信的,不是渡鴉先生嗎?」
「當然不是」,像是不明白對方的問題,塞繆爾先生瞪大了眼睛,漲紅著臉,十分生氣,「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
「給我送來邀請函的是只白鴿。」
白鴿怎麼可能跟烏鴉混為一談呢。
「沒有」,她如實回答。
倒不如說。
「您連自己是怎麼進來的,都沒有跟我仔細講過呢!」
「哈?不就是白鴿送邀請函,然後我好奇來看看,誰知道歌劇院沒鎖門,推門進來,沒看見工作人員,我就只能隨便找了個房間,想著先實驗下昨天收到的樂譜再說。」
塞繆爾先生嘟囔道,「說的好像你不是從正門進來的。」
啊,我的確不是,小姑娘默默在心裡說,她是被傳送過來的。
聽對方的描述,看來送信鳥不止一隻,可副本信息那一欄的npc里,只有四位角色,也就是說除了幽靈小姐們,就只剩下充當引導者的「渡鴉先生」才對。
它來送信,估計也是人手不夠。
幽靈又不能無故出現在白天和人群中,只有它能夠代勞了。
問題來了,白鴿是怎麼回事呢?
阿多尼斯蹲下身子,沒有在意床上的女屍,而是學著初見時的動作,用胸針撩開渡鴉的翅膀,若無其事道:
「能告訴我嗎?渡鴉先生。」
「關於鴿子的事,我很感興趣。」
她很期待答案。
「你在嘀咕什麼,烏鴉又不會說話。」旁觀的塞繆爾先生不解。
「哇!哇!哇!」這時,當事鴉卻猛地驚醒,直接一個飛鴉打挺,翻轉過來,完美著陸,接著就對上了阿多尼斯幽深的目光,不寒而慄。
當看清楚面前的是誰時,它果斷裝傻。
「哇哇,那個,本鳥要說本鳥其實是來通知你們集合的,你們信嗎?」
「不信。」小姑娘回答。
總之,在阿多尼斯笑眯眯的注視中,塞繆爾滿臉的不可置信里,渡鴉先生艱難地開口說出了出場后的第一句人話,就是上面的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