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茶婆的絕望

  「你們幾人去山洞內,拖五架馬車架子。」蒼瑾找了一群漢子們。

  流寇居住的山洞內留下多架馬車架子,怕惹人青眼,蒼瑾有過念頭,但沒動,眼下剛好,有了借口。

  漢子們當即猜出了蒼公子的主意,眼冒綠光。

  把馬車架子拖下來,齊心協力裝好了五駕馬車,一個個圍了上來東摸摸西摸摸,恨不得據為己有。

  蒼瑾和付七七留下一輛馬車,借出去四輛,每一輛馬車或坐或躺五六個人淖淖有餘,剛好安排好傷者。

  這下,連趕車的活計,好多漢子都搶著干,最後還是用最公平的划拳裁決。

  當把所有傷者抬上馬車后,大家向付七七等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只有黃里正與趙里正二人眼裡意味不明,躲在一旁,竊竊私語。

  其中最高興的要數曲家、鄺家,他們的行李綁在馬車上,眼下最輕省了,怕板車拖累腳程,連板車也借出去了。

  老付家等人神色複雜,說不出是後悔還是其它,不死心的花婆子時不時晃蕩在付七七跟前,死盯著,如果她的眼睛是把利器,早把付七七戳的遍體鱗傷。

  付七七當她空氣,自顧自的把岩岩、昭昭抱進馬車內。

  花婆子較上勁了,一路上就跟著馬車旁邊,同行。

  昭昭剛探出去的小腦袋被花婆子厲眼,嚇的縮回去,緊緊的攥著姐姐的衣袖。

  「姐姐,我怕。」

  付七七伸出頭,就見花婆子陰沉沉地瞪著她。

  付七七心思一轉,莞爾笑著,把小昭昭的頭從膝蓋出拔出來:

  「昭昭,瞧見過陰溝里的老鼠沒有?」

  小昭昭瞪著大眼,點頭。

  付七七揚了揚小嗓子:

  「有的人就活得如陰溝里的老鼠,自己見不得光,整天陰祟地想著搶別人的東西。」

  「還有的人生來如毒蛇一樣,不僅自私自利,還天天想著害人。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這種人就是話本里的,死後入地獄要進油鍋的。」

  旁邊的人身子一抖。

  付七七問:

  「不過,真的有老鼠和毒蛇咬你怎麼辦?」

  「我怕。」

  「不怕,像蒼大哥打壞人一樣,拿起你的小刀子,一刀刺過去。打不贏,不是還有姐姐和蒼大哥呢。

  蒼大哥可說了,要制一把小弓箭給你,下次誰敢欺負你,你遠遠地一箭射過去。毒蛇在厲害,沒有沒有刀子、箭頭厲害。」

  付七七說著的功夫,一把長刀在馬車車窗外比劃著招式。

  小昭昭笑出兩個小梨窩,她腦海里浮現的才不是蒼大哥殺敵的身影,全是姐姐殺壞人的樣子。她學著姐姐比劃的樣子,拿著小刀子一上一下,小手手晃的極具喜感。

  眾人見狀,哈哈大笑。

  嘻笑之餘,大家都用鄙夷的眼光時不時打量花婆子。

  是指桑罵槐呢。

  付七七又特意拔高了聲量,指的就是她。

  花婆子面對眾人的嗤笑,老臉青白相夾,終於忍不住,跑回去了。

  之後的幾天遇到一群一群逃荒的難民,雜草亂裹的長發,瘦骨嶙峋,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灰敗的氣息。

  官路上不斷看到殘留的血跡、還有屍骨,隊伍中難民們越發的心情沉重。

  最致命的是,難民越來越多,如蝗蟲過境,他們這兩天連一滴水、幾顆野菜都找不到了,光禿禿的大地,越來越讓人絕望。

  已經到七月底,本應秋高氣爽的時節,可今年反常,空氣中燥的能點火。

  漢子們斜睨了一眼天上火辣辣的毒日頭,渴得實在走不動道,「我……我們歇歇。」

  幾個裡正遙遙望了一眼,點點頭,話都不想說,省些口水。

  「娘,我渴。」

  「奶奶,我餓。」

  「我肚子好痛痛,有大蟲子在咬。」

  聲線如霧,軟糯幼音,聽了讓人心痛。

  其中一輛馬車內。

  岩岩輕輕呡了一口水,小聲說:「姐姐,他們好可憐。」

  付七七摸摸他的小腦袋,眼神多了幾分迷茫。

  「牙子?牙子你怎麼了?」

  只是不等七七有下一個動作,就聽見耳畔傳來一個蒼老而絕望的哭聲。

  蒼老的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悲傷,能把人淹沒,讓她的心都跟著疼了。

  付七七探出頭,呆鵝似的看著地上的一老一小,是茶婆婆和她唯一的孫子牙子,牙子爹娘早已被流寇擄走。

  逃荒的一路上,祖孫二人相依為命。

  三歲的牙子躺在他奶奶懷裡,雙目緊閉,透著死氣沉沉。

  「茶婆,你家牙子……要不行了。」鈴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探了脈,「脫水嚴重,身子支撐不了。」

  茶婆怔愣一息,咬著唇,平放好牙子,跪在地上泣血哭泣,「老婆子求求鄉親們,給一口水,就一口水,救救我家牙子。」

  發出的聲音像破風箱一般嘶啞難聽,卻是滔天的愛意和僅懷的一絲希冀。

  還存有水的鄉親們,有麻木不仁看笑話一樣盯著看,有的略有不忍但恨下心扭過去頭不去看茶婆……

  付七七心情越發的難受,難言的胸悶。在末世聽到的所有悲慘的畫面,這段時間都一一呈現在她眼前。

  她想蒼瑾了,原來,一直以來,她都是在蒼瑾的羽翼下呵護。

  她眺望著躺了一片疲憊不堪、麻木無神的村民們。付七七在想,「真蒼瑾」會如何做?他會組織隊伍,挑選強者,操練強者,讓強者更強,適應自然法則,然後保護弱者,找尋物資。

  從這一刻,有一種叫「民族大義」,叫「救死扶傷」,開始在付七七內心生根。

  「茶婆,我給你水。」付七七走了過去,遞去一個竹筒。

  茶婆大喜,捧著竹筒。

  一邊的付老二從茶婆手裡搶過竹筒:

  「七七,你爺爺不行了,你還有水,做孫女的,不先給你爺爺喝上幾口?!」

  言語中全是理所當然。

  欣喜不過一瞬間,茶婆灰敗的老臉全是絕望。

  付七七斂眸不語,冷冷地覷著他。

  付老二身軀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血液好似凝固在了血管里,頓覺手裡的竹筒燙水,死丫頭跟蒼公子在一塊,這副嚇人的死樣子學了十層十。

  付老二反省,剛剛說話有點過分,他舔著臉說:「七七吶,二叔不喝,一定不喝,就給你爺爺一個人喝。」

  「放下!」付七七吐出兩個字,聲線涼薄。

  憋了幾肚子火的付老二,咬著牙望著手裡的竹筒,眼裡閃過戾氣。死丫頭,有救命的東西幫著外人,還處處讓人看他們笑話,仗了勢就可勁的把他家踩在腳底下。

  不知他哪來的邪性,往地上重重一摔。

  「啪!」

  一個竹筒摔在地上。

  清水打滾化成一顆顆泥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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