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選擇
吳侍郎咬著后槽牙,壓低了嗓子,來回走了兩圈,恨不得拂袖而去。但是又轉頭回來,指著吳釗明的鼻子,罵道:「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你的所作所為!你娘就是把你給慣壞了!你一個小小侍郎家的螞蚱,竟然敢比肩王法!那條街是個人來人往的繁華地段,你騎個什麼勁兒的馬?兩條腿斷了嗎?」「你還小嗎?明年就要二十的人了!出了事還只會叫娘,三歲的小兒都比你有擔當!」
「你知不知道,你爹的頭只有一顆!你在外頭胡言亂語,我就得腆著老臉給你擦屁股!」「從明日起,我會請嚴夫子來好好教導你,不成個人樣,你也不用出獄!」他說完,這才拂袖而去,不再關心這個巨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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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長樂睡了一天,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一輪圓月掛在天空,月光如朦朧的紗布,輕飄飄地蓋在了人的身上。
宴簫緩慢走進長樂的房間里,見她呼吸均勻綿長,便沉默的坐在桌邊。
吳侍郎吳勇,雖說是顧相一手提拔上來的,但到底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又端著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所以他與顧相一派的其他人,總是有些格格不入。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吳侍郎和幾個關係好的官員基本上都是一個路數的,看似十分受器重,但是在顧相那群本就是貴公子出身的朝臣里,都是另類。
他們一方面需要吳侍郎這樣的人來提升口碑,另一方面卻又忌憚著他們的能力,唯恐其青雲直上,動搖到他們的地位。
宴簫很久以前就想要推行科考制度,只是那些藩王世家都看重權、利,對於如何安定天下,為百姓謀福祉?這些是什麼?能吃還是能喝?還是有勾欄瓦舍里的姑娘討人喜歡?他們不願意宴簫推行科舉制度,於是打著宴簫的名頭,在外面散播了不少他的謠言。
登基時抄了幾個貪官污吏,沒收了他們的田產鋪子。
也不知是不是動到了這群人的利益,竟然在偏遠的地方開始散播謠言。
說他上位的手段不幹凈,靠著弒兄殺父、出賣手足的方式,逼死了自己全部的兄弟。
逼得天底下只有他一個皇子,沒有第二個選擇,所以不得已,才讓這個和皇位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上位。
雖然這中間他對貪官污吏的審問手段,確實是殘暴了一些,不過心理戰術,有時候比肉體上的折磨更加叫人生不如死。
至於他到底有沒有在奪嫡中殘害手足,時間太久了,久到他記不得是什麼時候開始起了奪嫡的心思了。
「啊~」
床上的長樂似乎是睡醒了,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然後一雙腳在地上摸索著,好像是在找自己的鞋子。
房間里只有幾隻蠟燭,堪堪可以照亮房中的擺設,反正是不會叫她看不清而摔倒在地的。
長樂穿上鞋,迷迷糊糊地走到桌邊倒水。
自從她懷了孩子之後,很少再喝茶水,開始飲用清甜的山澗泉水。
「陛下?」
她借著昏暗的燭光看見宴簫坐在椅子上,昏暗的房間里都能看見他亮晶晶的眼眸。
只是今日他好像情緒不佳,整個人的氣壓都很低迷。
「房間怎麼這般昏暗?」
他攬著人,坐在自己的腿上,頭擱在她頸肩上。
「燭火太多,又要熏香,還不如少些燭火。」
她雙手勾住他脖頸,學著他每次親她的動作,親在了他的額角上。
「今夜怎的這般主動?莫不是小娘子深閨寂寞了?」
他捏著她的臉,身上的低迷之氣也消散了許多。
長樂不說話,抿著嘴唇紅透了臉。
「還是太害羞了。」
她說不出這樣羞人的話,那就換他來好了,夫妻之間總要有一個人主動。
「知道為夫心情不好,娘子是特意哄為夫的?」
「那……夫君喜歡嗎?」
長樂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他肩膀上,臉上灼熱的溫度貼上他微涼的衣襟,讓她舒爽了不少。
「喜歡。」
他點點頭,抱著人的手緊了緊。
「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和我說。」
長樂抬起頭,撫上他的臉。
「雖然有些事,我可能也幫不上忙,但是說出來你能好受一些。別事事都憋在心裡,久郁成疾啊。」
宴簫看著她,內心翻江倒海一般,各種念頭隨著情緒的翻湧而湧現。
沉默良久,他的情緒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挑了件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的事說。
「朕想推行科舉,讓寒門舉子可以憑自己的真才實學一展宏圖。藩王世家霸著權利的時間太久了,久的已經忘記了自己不是這天下的主人。」
他說這話時,眼裡有隱忍、有不甘。
「推行科舉是好事,大宴每五年才舉行一次科舉,寒門舉子本就不多,能考上的人少之又少。既然要推進科舉,那就縮短科舉年限。」
「像我之前所在的樂坊,便十分看重能力。若不是能歌善舞、容貌傾城的人,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
長樂靠在他肩上,接著說:「人在同一位置上安逸久了,心態自然會發生變化,一開始的抱負也會被時間打磨到淡忘。朝廷給的俸祿太多,養了不少閑人,那些世家子弟仗著家族裡的人在朝為官,欺壓百姓,收刮民脂民膏,毀的名聲最後都是在『朝廷』這兩個字身上。」
「古有義士揭竿而起,如今大宴雖說看著繁華,但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就像我那把琵琶,琴弦斷了,就換上新的,只要還是我在彈,彈得好聽,琴弦從哪兒來的?什麼時候換上的?都不要緊。」
長樂拐彎抹角地說了一大堆,目的也不過是讓他能堅定自己想要給朝堂大換血的信心。
他招吳侍郎進御書房,不就是想要逼著他做出選擇。
讓他自己給自己的兒子定罪,如果包庇那麼就是一個讓他全家下獄的機會,如果秉公執法那麼其他一起犯事的公子哥們,哪一個能跑得了?
吳侍郎定了自己兒子的罪,其他人還敢越過他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