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席杉演講完畢下台的時候,外麵的天已有些暗了,來時紛雜吵鬧的禮堂也安靜了不少。


  長時間的站立使她雙腿酸痛,高跟鞋和地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更使她心生煩躁。


  折回後台拿自己的雙肩包,那兒已經沒什麽人了,幾個女生擠在角落小聲地說著什麽,眼神有意無意地飄向不遠處的白淨男生。


  在她進來的時候,她們霎時收了聲音,連目光也變得不太友好。


  席杉揉了揉太陽穴,低下頭兀自微笑了下,沒有理由。


  也許是內心的驕傲做鬼,別人不給她的微笑,就自己給自己。


  別人的不友善就用自己的友善來代替,就好像從來不知道,這兩樣不是對等的。


  但她更清楚,她要讓自己優秀,就沒有空去理會那些人的目光更甚是不堪的言論。


  目光在搜尋自己的背包,微怔。


  他還沒遊走。


  席杉皺眉走過去,沒有理會那人的打算,她拎起他身邊自己的單肩包就勢要離開。


  動作兀的被一股力量牽製,握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比她黑了不少,可指節分明,甚至能讓人想到這隻手握筆時的遒勁。


  手不冷也不熱,力道算不上重,但它所及之處,席杉分明感受到一陣灼熱,心尖上像飄過一片羽毛,酥麻酥麻的。


  席杉暗歎一口氣,內心的煩躁不明緣由地少了幾分,卻不知使它被按壓下去的情緒是喜是鬧。


  眼前那人仍舊眸子清明,不由分說地盯著她。他的眼向來是漂亮的,席杉撇開了眼,像是怕再看下去就要失了神智。


  陳歸羨低頭看那把臉轉向別處的女孩。她轉頭時別在耳後的頭發滑落在她白皙的脖頸邊上。


  看著眼前別扭的席杉,他心裏愈發地懷念小時候的她了,至少那時候她還可以毫無忌憚地叫他“羨哥哥”。


  直至感覺到手裏細膩溫熱的感覺消失不見,陳歸羨才略略回了神,腦海中浮現的小女孩的臉孔逐漸模糊,變成眼前的臉。


  與小時候的差別沒有很大,隻是更加動人,眉目間的犀利卻仍舊抹不掉年少的稚氣。


  陳歸羨略覺好笑,她總是裝出一副很厲害的樣子,可他卻總可以在她的眉間發現她內心最小孩子氣的一麵。


  是錯覺,還是太想念。


  “陳同學,有事?”席杉手裏拎著包,臉色仍舊不好看。


  眼前的陳歸羨欲開口說話,後又頓了頓,終究沒將那句話說出口。


  這裏還有旁人,她一向不喜歡自己的事變成別人飯後茶餘的談資。


  席杉不知為何仰頭看著眼前的臉,喉間的幹澀感更重,昨日的信一遍遍出現在腦中,可上台前那個女孩子的話也越發清晰。


  “學長,你敢不敢和我在一起?”


  腦子裏的一個想法在瘋狂地加深,似藤蔓勒著她的心讓她喘不過氣來。


  席杉突然感覺自己就像是匍匐在泥潭的蛇,有著陰暗、潮濕、永遠搬不上台麵的想法,可悲又活該。


  明明表麵上對他冰冷到連自己都信以為真,可內心卻一直希望他身邊的那個人還沒有到,至少在她還沒能確定地拂去自己對他的念想前。


  一個人痛悔的日子太難熬,她怕她再沒勇氣承受第二次。


  席杉看眼前的那人沒什麽反應,隻是怔怔地看著她。


  她轉身離去,不敢再看那人一眼,怕多看一眼,喉間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那不合時宜,不適場合,沒有資格說出的話。


  席杉剛走出門口,她感覺頭很昏沉,倚在牆邊大口喘氣,像經曆了一場大戰。


  而她,就是臨陣逃脫,丟盔棄甲的士兵。


  昨夜的夢與現實仍舊不停地交織在腦海。


  那封信,他的笑,他的臉。


  似真,若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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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麵的光線突然被人擋住,席杉仍舊倚在牆邊,一身狼狽。


  沒有力氣站直身體,隻得抬起頭看眼前的人。


  她身處下風,但眼神仍舊犀利。


  明明是抬頭看他,卻仿佛她才是山頂之人。


  陳歸羨皺眉,“你不舒服。”說罷便伸手過來。席杉避開身子,咬緊牙關。


  他眉頭皺得更緊,強勢地把席杉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想扶她離開。


  席杉掙紮著想抽回手,“陳歸羨,你幹嘛!你放開我!我和你的關係還沒有親近到這種程度吧!”


  陳歸羨按住她的手,抬頭看她:“就憑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不管關係好不好,這學校認識你這麽多年的恐怕隻有我一個人吧。”


  席杉停了掙紮,剛想開口,又是一陣眩暈。


  陳歸羨適時扶住了她,“你不舒服在硬撐點什麽!”


  聲音低沉,像是在刻意壓抑什麽,終是歎了口氣,不由放低了聲音,放柔了語調。


  “席杉,你真以為你的那些所謂的驕傲可以當飯吃嗎?”


  語氣輕柔卻又帶著錚錚質疑。


  “你不開心不舒服了要說出來,別以為你這樣很厲害,你這樣隻會讓關心你的人擔心的。”


  陳歸羨看身旁的姑娘,看不清她的表情。


  “包括你嗎?”


  聲音很輕很輕,與辯論賽上的他判若兩人。語調中隱忍又藏著迫不及待。


  陳歸羨原本緊皺的眉倏的舒展開來,像是劫後餘生的歡喜,更像是窮途末路的賭徒終於翻了本。


  陳歸羨蹲下身子,打橫抱起席杉。


  語帶笑意,“不然我現在在做什麽。”


  席杉被嚇到,低低叫出了聲,但出奇地,更像是被安撫地,沒有掙紮。


  陳歸羨的話像是強心針,又像是一盞明燈。


  告訴她,席杉,你沒走錯路,你的努力沒有白費,你一個個淚眼心思交織的深夜沒有失去價值。


  她沒有動作,沒有去擁抱,沒有去掙脫,任由他抱著。


  舞台上仍有燈光不停打照,陳歸羨臉上變換著不同的光景。


  她覺得,好像又回到了昨夜的夢,虛幻而美好。


  她一直以為自己獨立、優秀,若是在江湖或許便是一個包袱走天下的瀟灑女俠。


  可現在有人攔住了她,說:“別闖了,跟我走吧。”


  而那人,她正好在心裏藏了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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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醫務室,被剛來的一對男女牽出一絲甜意。夏日的傍晚最是動人,紅黃交織的天空,熱切又含蓄。


  席杉坐在那兒,等著醫生來掛鹽水,剛才在禮堂沒怎麽看清,現在陳歸羨在燈下看她,才發現她的臉比平時蒼白了不少。


  “那個,陳同學?”席杉歪過頭喚他。


  “嗯?”他也歪過頭。眼中似還沒有消散黃昏的絢麗迷人。


  “能不能不掛鹽水?”


  陳歸羨笑,席杉眼中意外地帶了討好的意味。


  “你怕疼?打針可更疼。”他聲音玩味,少了平時的正經,也更加誘人。


  “不是,掛鹽水時間太久了,我這學期的論文還沒修改好。”


  “你想打針?”


  席杉點點頭,臉上還帶著病態的白,雙眼卻亮晶晶得像裝住了整個星空。


  “不行!”陳歸羨一口回絕,“醫生說你這幾日沒休息好,加之今天攝入不足,才使你生病了。”


  “所以你別想著去改論文了。”他又頓了頓,“而且,據我所知,你們係交論文要到下星期吧。”


  眼看席杉撇撇嘴還要反駁。


  陳歸羨連忙站起身,“醫生怎麽還沒來,我去叫,你等著,別亂動。”


  席杉怔怔地抬起頭,看著急匆匆走掉的陳歸羨,不由低頭低笑出聲。


  像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商品終於打了折,像是放了許久的風箏終於飛了起來,像是看了很多的少女漫自己就像是在談戀愛。


  黃昏依舊變換但仍然美麗,不可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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