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彼時正年少
斑跟柱間喝完酒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變的很小,撐不撐傘都無所謂,他們在居酒屋門口分手,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才不過走出去一個路口,斑就看到了靠著牆在打烊的店家屋檐下躲雨的奈月,身邊沒有別人,只有她一個。
四目相對,奈月飛快的別開視線,又露出了彷彿焊在臉上的微笑,她似乎很尷尬,笑著說:「我不過想買點東西的,出來后,水戶和桃華就丟下我走了。
「……」
斑很想告訴她,她走錯方向了,柱間的家在另一個方向,但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
或許是她方向感差,又或許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讓她記不住路,總之……
他嘆了口氣,沉聲道:「我送你回去。」
奈月沒動,獃獃地望著他,這時候忽然颳起一陣風來,吹倒了店家屋檐下放著的木牌,木牌倒向了奈月,她回過神來,剛想做出防備,就看見一隻胳膊在木牌距離她幾厘米的時候擋在了他們中間,木牌邊緣的木刺扎進了斑的手背上,扶正木牌后,她看到了他手背上沁出的血珠。
「流血了,」奈月看著喃喃自語,「我給你包紮,我帶了繃帶,還有……」
「也有葯,對嗎?」斑盯住她問。
低頭翻著隨身帶的醫藥包的女人猛然間抬起頭來,她驚愕的看著他。
「是你吧,那時候的人是你沒錯吧。」
「……」
「幫我包紮傷口,給我用醫療忍術治療的就是你。」
「你不是看不清的嗎?」
問出這個問題后,奈月皺了一下眉,這屬於是不打自招了。
斑笑了笑,「正是因為當時的我看不清才會特別留意聲音,你的聲音我一直都記得,畢竟聽了整整兩天。」
「……」
「真的是很可笑啊,當時救我的人居然是千手一族的人。」他不無唏噓。
那是他成年後跟千手的第一場血戰,柱間逼的他用出了萬花筒,才開眼不久的他根本無法頻繁使用瞳力,受傷的同時還使得視力受損。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逃進那個山洞的,他在等族人找到他,或者是被千手的人先找到,然後殺掉。沒想到的是,最先發現他的居然是個出現在戰場上採藥的女人,如今看來當時她的這個借口未必是真的。
他看不清她的臉,只是依稀能夠看到一個晃動的人影,他提防她的靠近,卻在她身上聞到了藥草的辛苦之味。
她看著滿身是血的他,表現得很擔心,她似乎害怕他卻又忍不住接近他,她說:「你傷的好重,不要動,我可以幫你包紮。」
他拒絕,卻聽到她又說:「你的眼睛在流血,也受傷了嗎?」
不置可否,眼睛中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出來,不是眼淚,必然是血。
「我有繃帶,也有葯,沒事的……」她安撫他。
斑從未聽過如此甜美溫柔的聲音,還帶著一些怯生生的畏懼,他在想,自己此刻的樣子一定很恐怖,一定是嚇到她了。
他聽到女人扯繃帶的「哧啦」聲,她離的他很近,小小的聲音說著:「我會救你的,你不要怕……」
很奇怪,聽著她的聲音,感受著她柔軟的溫熱的手指在自己的傷口附近忙碌,漸漸地,他全身因為提防而繃緊的肌肉慢慢放鬆了,他沒再說什麼,只是安靜的讓她治療。
他全身多處傷,用光了她本就不多的繃帶,最後,腿上的傷甚至是用女人的裙擺來包紮的,斑感受著自己身上纏繞著的繃帶,他想自己應該被裹得像個粽子一樣。
積雨雲在天上越積越重,最終還是像承受不住重量似的下下雨來,這場雨將兩人同時困在了山洞裡,身邊沒有乾糧也沒有兵糧丸,女人便喂些野果子給他充饑。
她似乎已經不怕他,笑嘻嘻的一邊喂他一邊跟他說著話。
「這些野果子本來是要給我弟弟吃的,就……還是先分給你吧。」
「我弟弟很懂事,總是幫我很多,這是給他的獎勵。」
弟弟,當時斑在想,自己不見了,泉奈該有多擔心。
他忍不住開口,「我也有弟弟,比較調皮和依賴我……」
女人笑了,鼓勵他:「既然如此,為了弟弟也要快點好起來。」
為了弟弟,是啊,他活著就是為了弟弟,為了族人,他開啟了萬花筒寫輪眼,只要假以時日他就一定可以熟練運用,一定可以打敗柱間,一定。
兩個人都有意的迴避著自己的身份,也無所謂,萍水相逢,很快便又分開,是誰,是什麼家族,似乎可以暫時忽略。
他們在山洞裡共處了兩天,這兩天,斑的眼睛上一直纏著繃帶,他看不到,就用心記住女人的聲音,甜甜軟軟的聲音,像一根飄搖的羽毛。
他在想,這女人一定長的很漂亮。
她應該長的什麼樣子呢,什麼樣的眉眼,什麼樣的鼻子,什麼樣的嘴巴?
可終究,他都沒有看到她的臉。
等雨霽初晴,女人向他告別離去時,斑管不了那麼多,扯掉了眼睛上的繃帶,他踉踉蹌蹌的奔到洞口,卻只是模糊的看到了女人一晃而逝的白色背影,洞頂的山櫻花被風吹落幾瓣,飄飄搖搖的落在斑的肩頭,還有幾瓣被吹向遠處,斑伸出手去,有幾瓣留在了他的手心。
當時,他久久地站在那裡,心裡想著,自己還能不能再次見到她呢,即便是見到了應該也無法認出她的臉吧。
不,他搖了搖頭,可以的,他記憶力好的出奇,他記住了她的聲音,甜甜軟軟,羽毛一般飄搖輕柔。
道謝的話之前沒說出口,如果再見,他一定要親口跟她說。
而再見卻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她沒變,聲音依舊,大概樣貌的區別也不是很大,還是他模糊記憶里窈窕的纖細的身影。
她,居然是千手柱間一度引以為豪想要藏起來的同胞姐姐,頗有一種造化弄人的感覺。
奈月拿出了隨身醫療包的繃帶,卻見斑已經收回了手,她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皮,給人一種逆來順受的錯覺,他皺了皺眉,心想,或許在大名府的日子就是這樣逆來順受一天天的熬著過的吧。
「區區小傷,無礙。」
殊不知是因為他身上的柱間細胞在起作用,這點小小的傷,已經開始自行修復。
「好了,我送你回去。」
雨停了,雨傘被奈月收起來拿在手裡。
斑轉身走在前面,三步之外的後面,奈月亦步亦趨的跟著。時間不早了,大多數的店鋪都已經打烊,商店街上除了幾盞亮著的路燈外,顯得異常昏暗。
兩個都是不善言辭的人,也沒有誰主動挑起話茬,這條通往柱間家的路,斑走過無數遍,哪個地方有凸起的石塊,哪個地方有小水窪,他閉著眼都能知道,後面的奈月深一腳淺一腳,跟的有點狼狽。
斑用眼角的餘光向後面瞥了瞥,他緊抿著嘴唇停住了腳步,後面的人只顧著看腳下,一頭撞在了他堅實的後背上。
「抱歉,抱歉,那個……」奈月騰地一下就臉紅了,連連後退,拉開一個合適的距離。
斑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把傘給我。」
「誒?」
要傘?
奈月看看天,雖然飄著鉛塊一樣的雲,卻沒有雨滴落,這時,斑朝她伸出手,她便只好將雨傘遞給他。
斑握住傘尖,將傘把對著奈月,道:「握住它。」
奈月鬼使神差的握住了,斑看了她一眼,再次轉身開始走。
這一次,他故意放緩了步伐,他走在前面用一把傘牽著她,遇到了水窪或是凸石,他會出聲提醒她注意腳下,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一直走到了柱間家外面。
「謝謝你啊,」奈月笑著向他道謝。
斑搖了搖頭,「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只是,有些遲了。」
奈月笑眯眯地搖頭,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不會,道謝的話永遠不會遲。」
「……」
看著她,斑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如果早一點知道的話,或許還會有別的故事發生,只是現在,他早已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時間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啊。
斑走了,奈月就站在門口的台階上一直看著他,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里,也慢慢消失在自己心裡。
原來你沒死,嗯,這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