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二字封號平昌
皇宮御書房。
宋紹穿著玄色綉有錦祥雲的常服，頭戴玉冠，坐在御書房的書案之後，英俊沉鬱的面容，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容，讓人看一眼便不寒而慄，他把玩著手上的翡翠扳指，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姜公公伺候在他身側，大氣也不敢喘，小心翼翼的端著茶盞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上，皇帝拿起茶碗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又放下，幽深審視的目光看向底下跪著的人。
那人跪著不敢抬頭，正是如今輿論漩渦的中心人物平昌王宋驚。
宋紹看著他冷汗淌下臉頰的模樣，只輕輕笑了一聲：「平昌王怎麼看待如今的滿城風雨？」
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謠言，說平昌王不僅不是香妃的孩子，連先帝的兒子也不是，是個實打實的野種，母親是低賤的婢女，父親是鄉野村夫，只是佔了王爺的名頭而已。
本不過是幾句不堪一擊不攻自破的謠言而已，誰都沒有在意，誰知這謠言愈演愈烈，竟然真讓人扒出來當年皇宮的密辛和平昌王身世的一點蛛絲馬跡。
隨後便像是風起於微末，謠言被證實成為了事實，更何況當初的當事人之一雪兒也死在了平昌王的府上，誰都已經無法為平昌王開脫。
李漸鴻知道此事之後，更是斷絕了與宋驚的來往，親自寫了奏疏上報給皇帝，讓人足以看見他的立場。
宋驚百口莫辯，他不知傳出謠言的那人從哪裡收集來的證據那麼充實完備，就連當初香妃收買太醫和穩婆的書信與賬目都一清二楚，根本讓他連否認的話都說不出來，就好像那人蓄謀已久，只為給他致命一擊。
他想到宋揚，又被自己否認，宋揚那麼廢物的人，根本做不到這些。
除了震驚后怒罵唾棄與他斷絕關係的李漸鴻，那就只有那個恐怖如斯的左相喬引了。
他明明去找過喬引，他明明那麼低聲下氣的求過喬引，但是喬引還是沒有放過他，喬引就這麼恨他嗎？非要置他於死地。
難道是為了宋揚？
喬引為了一個廢物要對他趕盡殺絕，他有哪裡比不過那個廢物，他儒雅溫和，學識淵博，勢力強大，還有李漸鴻這個後台，喬引憑什麼選擇宋揚而不是選擇他？
不過是宋揚只是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廢物罷了。
宋驚連笑容也扯不出來，原本俊俏的面容早已經憔悴不堪，眼底一片青黑，就連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讓他彷彿蒼老了好幾歲。
這段時間以來，他夜不能寐，膽戰心驚，自從他被喬引請出府門之後，他的情況就急轉直下，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把他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了眾人的目光之下。
李漸鴻知道他已經無力回天，也棄他而去，甚至還要對他踩上兩腳，以泄自己的女兒嫁給他時的憤憤。
他腹背受敵，家僕都一鬨而散，還帶走了他府內一切值錢的東西，現如今府里只剩下對他忠心耿耿的隨侍，不久后也被宮裡的人帶走調查了。
他養的兵也被皇帝收繳，反抗者通通絞殺，歸順者帶回京城聽候發落。
所有人都要和他作對，所有人都要捨棄他。
他想起來在春芳樓看見雪兒的時候。
雪兒已經年老色衰，卻還是在台上賣弄風姿，彈著古琴，像很久之前還是他兒時的時候給他彈奏的那樣。
雪兒一直對他很好，香妃不能給他的母愛，他都在雪兒那裡得到了，他一直以為是雪兒的忠心，所以才待他如親子，現在想來，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知道雪兒在他母妃死後就被遣散出宮，雪兒孤苦無依，在京城漂泊不定，可是他冷眼旁觀，並未理會。
可是那天他看著雪兒早已經不再年輕貌美的模樣，他突然就於心不忍，將雪兒贖回了自己的府中。
雪兒看到是他，幾乎熱淚盈眶，他以為是雪兒念在他母妃的面子才這麼激動，可是雪兒接下來的話讓他如墜冰窟。
他竟然不是母妃和皇帝的孩子，而是雪兒跟另一個男人所生。
他只覺得可笑，覺得雪兒是為了留在他府中而在騙他，直到雪兒拿出了鐵證如山的香妃方茯苓的親筆。
他不敢相信，甚至渾渾噩噩，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見自己被父皇發現不是親生子，而後被即刻杖殺。
雪兒知道他的害怕，出於對親子的袒護和疼愛，所以燒掉了方茯苓的親筆隨後自盡。
他想阻止卻已經無力回天。
「皇兄想如何處置臣弟？」宋驚面如死灰的答非所問，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宋紹的表情，只閉了閉眼睛，彷彿已經坦然面對死亡時的如釋重負。
宋紹搖了搖頭輕笑道：「呵呵，霆肅別這麼急，朕只不過是想跟你談談陳年往事罷了。」
宋驚聽到他喊著自己的字，心裡恐懼更甚。
什麼陳年往事，他如今都二十六歲了，那件事明明已經過去了那麼久，為什麼還會有人把它們都翻出來，就讓這噁心荒唐的舊事永遠的埋葬在過去不行嗎？
宋紹見他不說話也不急，擺擺手讓姜公公退下了，他起身走到宋驚面前，打量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人，自顧自的開口：「若是沒有人提起這件事，你也安分一點，朕本可以讓你一輩子當你的平昌王而高枕無憂。」
他頓了頓，繞著宋驚走了一圈，饒有興趣的看著宋驚懼怕顫抖的模樣，又呵呵笑起來：「可是呀，你不中用，又心懷不軌，現在連朕也沒辦法保你。
你有沒有想過，歷朝歷代，親王皆為一字封號，就連最不受父皇喜歡的宋銳都是順親王，只有你，被父皇授予了二字封號平昌，你就沒有覺得奇怪嗎？」
宋驚驚恐的瞪大了雙眼，難道……
「沒錯，父皇一直都知道你並非他親子，他那段時間忙著見花慕靈，根本就沒碰過你母妃，而且他一直給你母妃服用避孕的藥物，你母妃怎麼可能會在那個時候懷有孩子？」
怎麼可能？他母妃就算再蠢，也不應該犯這種錯誤才對！
宋紹見他不相信的模樣，又繼續開口：「是吧，不可思議吧？方茯苓就算再蠢，也該知道她根本沒被父皇碰過怎麼可能會有孩子，但事實就是這樣，你母妃她為了有孩子，急昏了頭，去查皇帝臨幸的日子，卻不想那已經被人動了手腳，她自以為是的聰明，其實卻是害她最深的破綻。
那份皇帝進後宮的記事本，是朕母后故意給她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