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衣帶水
李澳茲走了許久,赤番隊的酒館里依舊是一片死寂。
狹間鏡靠著沙發,低頭沉思著什麼,她不斷地扯著自己紫灰色的頭髮,無色的眼眸倒映在渾濁的酒水中,深沉、猶豫。
過了很久,才有人開口打破沉寂:
「大姐頭,那傢伙完全瘋了吧。」
「是啊是啊,」一旁的人也跟著輕鬆地說道:「上太空本就已經很離譜了,大姐頭可是天環的空軍飛行員出身,高空飛行是絕對禁止的事情,那傢伙還妄想用核彈把自己炸上天——哪怕是科幻也不敢這麼寫吧?」
「他以為這是在玩虛擬遊戲嗎?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北條家的安保有多嚴密?就算是紅箭的正規軍也不可能打破的,跟北條家戰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夠阻止戰爭就是我們為之奮鬥的目標了,至於擊敗北條家……怎麼想都不可能,大姐頭你可不要犯傻啊。
」
「你這馬鹿!大姐頭自然清楚這點,她肯定不會聽那個瘋男人的意見的。」
李澳茲拋出的計劃實在是太過瘋狂震撼,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識觀,大家忍不住開始互相打哈哈,嘲諷並開著玩笑,以緩解自己遭受衝擊的事實。
人類不可能走向宇宙的。
舊時代沒有做到,現在不可能,未來也不會。
說不定,從來就沒有太空這種東西,厄煞之上也只是更厚的厄煞,太陽其實也只是神棍故弄玄虛,鼓吹的偽史罷了,連現在的小孩子都不會相信了。
更別說,大姐頭這種受過高級教育,還是飛行員出身的正規軍人,怎麼會相信這種瘋狂的言辭呢?
「準備機車。」
狹間鏡說道。
「呃,老大,你要去哪兒?」
「見個老朋友,很快我就會回來。」
狹間鏡隨意地站起身,撿起摩托車頭盔,出門便踩上機車,大腳油門,立刻闖入茫茫山林中。
人造的太陽灑落下來冰冷的陽光,一點都不溫暖,只是讓人感到虛假的光芒。狹間鏡馳騁在鄉間的道路中,憑藉著改造機車的強勁馬力和平衡性,輕鬆地越過山嵴,駛入被廢棄的公路,筆直地撞進城市邊緣的山洞。
「……格雷特沃·夜歌,是我很敬佩的人,明明有著強大的力量,卻不願意傷害任何人,但當危險來臨時,又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身處幽暗的隧道中,狹間鏡耳邊突然迴響起李澳茲的發言。
那傢伙有著強烈的印象感,明明只交談了不到半小時,狹間鏡發現自己甚至可以回憶起李澳茲說這話時的語氣、形象和眼神,彷彿是一段影像般,無比深刻地烙印在自己的腦海里。
格雷特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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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良之外,外界地北側,14年前。
「我打算去考軍校,當飛行員,早晚有一天,我要脫離這該死的街區,成為高貴的人上人。」
14歲的的狹間鏡完成了一單走私交易,她留著凌亂的長發,叼著劣質的香煙,穿著運動服,腳邊還擱著一把棒球棒,她毫不雅觀地戳了戳身旁這個一起從外界地走出來的大男孩,調笑道:
「喂——你丫怎麼想的?就你這麼弱的小雞仔,也別整天做搬運工了,跟我一起參軍吧,還能報效國家。」
「我?」
13歲的格雷特沃·夜歌體格瘦弱,身形纖細,他抱著一隻跟他一樣瘦的三***,面對友人的詢問,格雷特沃只顧低著頭,照看懷裡這隻受了傷的貓咪,他細心地為它拔掉身上的尖刺,再為它包紮傷口,一邊撫摸它嵴背上毛,一邊轉過頭,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想當醫生。」
「酷——醫生可是精英職業,不過工程師也不錯,你腦袋還算好使,等我們賺了大錢,能夠讀書學習,醫生也好,我去當兵,受了傷,你給我治療。」
狹間鏡說著,狠狠嘬了一口煙,讓自己的身上的傷痛被尼古丁麻醉澹化。
「鏡,你當兵,是想去殺人嗎?」格雷特沃有些懦弱地縮了縮身子:「我們已經殺了十個人了,不要再殺了吧。」
「沒有人想殺人,我只是想活的滋潤罷了。」狹間鏡懶散地說道:「我想要一個月400萬銖的津貼,頓頓有牛肉和蔬菜吃,還有水果——你吃過水果嗎?聽說有一種水果叫榴槤,價格卻極為昂貴,就連那些大老爺們也不總是吃得起。」
格雷特沃寬厚的手掌按在貓咪的腦袋上,輕輕撫摸著它的小腦瓜,隨意說道:
「我沒想過,榴槤,帶個「蓮」字,聽起來應該是很漂亮的水果吧?」
「不知道,但等我有錢了,我一定會去買榴槤,分你一塊,分老師一塊,剩下的都是我的,誰也不許搶。」
狹間鏡揉了揉被打得紫青的左眼,又吸了口煙,坐在垃圾桶旁邊,突然問道:
「醫生是不是沒有軍人賺得多啊?你要不跟我一起去上航校吧!」
「我的話,還是免了吧。」
格雷特沃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的,鏡……如果有人朝我求救,我卻無能為力,這會讓我覺得很難過。而戰場上,說不定到處都是朝我求救的人。所以,學醫會讓我心裡好受。」
「靠!你又這樣。」
狹間鏡豎起中指:
「從小就是這德行,我真是操了,要沒我,***早死球了。」
「無所謂,你會替我打架。」格雷特沃聳聳肩,訕訕道。
「我打你馬了個比,你以為我是閃電嗎?你哭喊著「啊,狹間鏡救救我」,然後一個念頭,我他媽就瞬移到你身前。天使做得到嗎?天使都做不到,那我做得到,我比天使都尼瑪牛逼,我還跟你一起混幹什麼。」
狹間鏡口無遮攔,滿口街頭髒話罵罵咧咧,踢了他一腳,這小子卻只是憨憨笑了笑。
「說這麼多,我遇到危險了,那你不還是會趕到我身邊。」
「我趕你妹!誒我是真操了,怎麼攤上你這個聖母傻蛋天真幼稚小崽子,我真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我跟你說。」
狹間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砸吧砸吧嘴,都囔道:
「——那就這樣好了:攢夠了錢,你跟我一起上軍校。我去當飛行員,你給我去當戰地醫生,這樣,你這弱逼我也能罩著你,我以後上戰場,受傷了,你也得給我治療,聽明白沒?」
「……我不想打仗。」
格雷特沃目光游弋。
貓咪在格雷特沃的懷裡安逸放鬆下來,輕輕觸碰著他的手掌。
「你這叫什麼話……從古至今,哪有天環人不打仗的?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天環人向來如此。」
「向來如此,就是對的嗎?」格雷特沃抱著貓咪,目光低落:「我們是因為窮,才只能上最便宜的軍校,去參加待遇最差的國防軍部隊,那其他國家的戰士,應該也跟我們一樣吧?」
「哈啊?那叫什麼意思?」
「指揮戰爭的,都是大老闆和***老爺們,可為什麼廝殺在一起的,卻都是我們這樣的窮光蛋?」
格雷特沃看了鏡一眼,說道:
「我才不要被老爺們命令,去跟另一個國家的窮人廝殺,打仗贏了,榮譽歸老爺和集團。只有滿身鮮血和傷痕留給我們這樣的窮人,打仗輸了,死得也是我們這樣的人,我們還要被敵人罵屠夫,被國民罵懦夫。」
「我才不想讓你和我,都變成這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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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笨的小子,卻比誰看的都清楚,最強壯的身體,卻不願意施加給別人任何暴力。真愚蠢,真可惜。像是一頭藍鯨,呆在深海里漫遊,誰也不招惹,溫和地和世界共處。」
狹間鏡忍不住滴咕道:
「沒有了你,我可是寸步難行啊,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