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亞雯（上）
「聰明的決定。」納斯提莎欣然：「我不想讓任何人前往戰場，特別是我的學生。正常義務兵的服役時間是兩年，如果是宇宙軍，則是五年起步，當然，你會被先編入預備役部隊，平時做做訓練，該上課上課，不用擔心生活困擾。」
「我能提個要求嗎？」
李澳茲問道：
「我的朋友——霍布斯和路西特，他們目前失蹤了，可以把他們的物品轉交給我嗎？我想試試看找找線索，找到他們。」
「可以。」
納斯提莎抬起手，手臂上立刻憑空出現一隻藍色羽毛的游隼，納斯提莎囑咐了幾句后，游隼立刻振翅，消失不見。
片刻后，游隼又重新落回納斯提莎的手臂上，同樣帶回來的，還有一個書包。
李澳茲一眼認出那是路西特的超大號雙肩背包，點點頭，向納斯提莎致謝：
「謝謝您，院長。」
「這沒什麼——對了，你把那從殘月手下救回來的學生卡片，都交給我，我會讓校長想辦法解決。」
他起身走上前，撿起背包，納斯提莎也站立起來，接過李澳茲帶來的卡片，滿意地點點頭。
她沒看錯人，利奧茲雖然是【主宰】系，但確實有著正面積極的價值觀，而且認同水晶之塔文明，珍重同學情誼。
這和殘月是兩類人。
考慮到這孩子學習能力還很強，實力也不錯，納斯提莎一時間都升起來惜才之心。
可惜……如今這個時代，已經沒辦法了。
高層的老頭子們不斷地派遣年輕人上前線，為了這場戰爭，他們已經犧牲了太多，不能退讓。
她輕輕搖頭，對李澳茲叮囑了一句：
「利奧茲，你是個有情義的人，這幾天哪裡也不要去，呆在這裡。官方會派人來對你進行調查，我會配合你修改信息，也許到時候還會給你獎勵。」
「我明白。」
李澳茲點頭。
「你明白就好。」納斯提莎扶著額頭，打開一道傳送法陣：「我要去檢查學校，你在這裡好好獃著，我會派人給你送食物，需要什麼就跟我說。」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
李澳茲沒有反抗，對方是伊塔階的老牌施法者，自己逃不出去，不如在這裡安心等待。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玩家們還在給特里維拉市輸送物資的路上，李澳茲想了想，也沒有拒絕，正好讓玩家們好好刷刷臉，沒有壞處。
然後，便是一位特別的人。
李澳茲釋放出引力波，溝通起熟悉的目標：
【亞雯，我解決掉殘月，現在我在學校內，不久之後，我就會平安回來，你就先回信守村——】
「不好意思，她回不去了。」
李澳茲猛然抬起頭，面前突然展開一道陣式，靈光顯露，下一刻，亞雯·赫斯基辛和之前一面之緣的面紗女出現在了面前。
「亞雯？還有你……」
面紗女盈盈笑著，李澳茲想起什麼，他掏出之前面紗女交給自己的護符，恍然大悟。
「你是通過這東西追蹤我的嗎？」
「別這麼說，」面紗女笑著道：「這只是一張小小的好運符——真正定位到你的，是釋放出的迴響。」
「——你能夠反追蹤引力波來源？」李澳茲一挑眉毛：「這可不是凡人能夠掌握的技巧。」
「我不總是凡人。」面紗女說道：「好了，廢話少說。」
她看向亞雯：
「亞雯小姐，是時候表達你的意思了。」
「嗯。謝謝你，薇爾利亞小姐。」
亞雯點點頭，向面紗女道謝，後者旋即轉身離開，表示迴避。
於是漆黑的室內，就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亞雯，你這是……」李澳茲疑惑：「你管那女人叫薇爾利亞？剛剛的襲擊動靜不小，你應該沒事吧？算了，實在不行，你先回信守村呆著，我過幾天就回去——」
「李澳茲先生。」
亞雯打斷道：
「你真的很喜歡，主宰別人的命運啊。」
李澳茲一愣：「有么？」
「這不是貶義啦。」亞雯說著，緩緩走到他面前，舉起手中的飯盒：「這些是給你帶過來的，我不會做飯，只好請廚娘給你做了米飯、檸檬汽水、土豆燜雞。」
李澳茲接過飯盒，看著對方，亞雯的表情很平靜，不像平常那麼自卑、敏感、低落。
她的個子比李澳茲低，即便是穿著高跟鞋也才剛剛到一米七，但她投來的目光卻是平視的。
這是頭一次，她向自己投來平等對待的目光，而不是順位低落的表情。
「……你沒事吧？」
李澳茲放下飯盒，抬起手，按在對方肩膀上：
「是不是那個薇爾利亞對你說了什麼？關於隱秘和【社會】的事情？你不要想那麼多，如果你真出了問題，我會來負責的。」
「謝謝你，李澳茲先生。」
亞雯輕輕點頭：
「你明知道我是個社會公民，還是願意寬容我、接納我，這一點讓我很感激。」
「這不是什麼大事。」李澳茲說：「你就是你，亞雯·赫斯基辛，如果你真的失控，或者堅持不住了，我會殺掉你。」
「也許對我來說，我並不是真正愛你，喜歡你，只是對於這一點……格外在意。」
亞雯抬起蛛網綻放的雙眸，隱隱有波光粼粼：
「你把我當作是一個人看待。這讓我……感觸良多。」
李澳茲聳聳肩，有些不好意思地側過頭，目光看向其他地方：
「這蠟燭真漂亮啊，一看就是名貴貨。」
「那是翼屋小市場批發的。」亞雯說。
「你怎麼也知道？」李澳茲詫異。
「我之前跟他們合作過，他們送了我不少這種蠟燭。」亞雯說：「其實你不在的時候，我試著去擴大了時裝貿易市場，我也留下了很多設計圖，你可以拿去使用……」
「——你這話什麼意思？」李澳茲察覺到話音不對，便說道：「聽起來，你是要道別。」
「是的。」
亞雯點頭，雙手搭在身前，平靜地說道：
「薇爾利亞小姐，決定帶我去尋找可以解決我問題的人，也只有她，有能力解決我的以太之血。」
李澳茲蹙眉，示意對方接著說道。
亞雯便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作為特工出身，她彙報時簡明扼要，李澳茲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亞雯說：「無界者，可以幫助我擺脫這些困境，而且，我也不會傷害到其他人。」
亞雯說完，看了一眼李澳茲，發現他的表情很平靜。
「李澳茲先生？」亞雯有些意外：「你看起來……好像完全不驚訝？」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
李澳茲看了她一眼，說道：
「我應該憤怒？對此不滿？勸阻你不該離開？」
「我……」亞雯話音未落，額頭上突然一痛。
噹啷——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李澳茲收回手指，單手叉腰，沒好氣道：「我雖然是【主宰】系道途，但是我還不至於有這麼強的控制欲。」
「我沒有那麼想啦……」亞雯委屈地說道：「我只是感覺……我要走了，你都沒有什麼表情……我就，我就有點……」
「有點不高興了，感覺自己被忽視了——『李澳茲這個大渣男，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嗚嗚嗚我沒人愛了，我要黑化了』。」
李澳茲低眉順眼，露出自卑怯懦的目光，學著亞雯的聲音：
「果然我的存在就是沒用的，像我這樣的罪人就不該妄想被人關注，被人在意，看吧，李澳茲先生對我也是虛情假意的敷衍，我都要走了，他連一句『捨不得』都捨不得說。」
亞雯沉默下來。
李澳茲看著她：「怎麼不說話了？」
「你，」亞雯紅著臉，小聲道：「你都把話說完了，我還說什麼……」
李澳茲模仿的惟妙惟肖，讓她有一種照鏡子的羞恥感——隨後心底一喜：李澳茲心裡還是有點自己的印象嘛。
「你知道為什麼我不驚訝嗎？」
李澳茲問完，便回答道：
「對於薇爾利亞的『無界者』組織，我稍微有點了解，實際情況確實像她說的那樣的，你進去以後，會安全不少。」
「但是，我離開……可能會很久。」亞雯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我有點想聽到，被你挽留的聲音。」
「你要離開多久？」
「時間，有點長。」
亞雯說：
「大概400年。」
李澳茲點頭：「那還行啊，去吧。」
「我，我可是要走了啊！」亞雯捏著衣角，目光下移：「你就不能，說說什麼嗎？我要走了，就沒人給你接待降臨者、種田、耕織和做衣服了……你，你以後會想我嗎？」
「不會。」
李澳茲的話語給亞雯心上沉重一擊，她低著頭：
「是嗎，我果然，太自作多情了——」
「四百年時間，對我來說太短了。」李澳茲說道：「而且，你肯定會回來的。既然如此，我還擔心什麼？」
「——你怎麼就咬定我一定會回來？」亞雯沒好氣道：「就不怕我到時候在外面找個帥哥私奔了，以後你就什麼也沒有了，你要永遠失去『亞雯·赫斯基辛』啦！」
「我為什麼要擔心？」李澳茲疑惑：「你不就是出門旅遊嗎？」
「旅遊？」亞雯一愣。
「出於某些原因，我很清楚薇爾利亞的為人，你跟著她不會出任何問題。」
李澳茲說：
「何況，你肯定會回來的。」
「為什麼？」
「因為除了李澳茲，沒人會庇護一個又笨、又自卑、會自作主張吃醋、偶爾還會露出病嬌表情的女孩。」
李澳茲直白地說道：
「亞雯·赫斯基辛，你是個獨立的人格，我相信你會從社會的魔爪中逃脫，所以，你儘管往前走，不論出什麼問題，我給你撐腰。你要是死外面了，我會給你報仇。」
亞雯望著他，低下頭，沉默。
片刻后，她才低聲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吃醋？」
「我又不傻，懷裡抱了個少女，這一幕又被屢次向我告白的某人看到——後面又是發飆又是痛哭流涕，差點就失控的，就算我聽不到聲音，也能猜得到啊。」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亞雯低頭：
「我只是告白了一次，你都沒有答應我……什麼都沒說，你這讓我該怎麼辦？我都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跟別人在一起了，我對你來說就沒意義了——然後我的存在還有價值嗎？我好像什麼價值都沒有了，像我這樣的存在，我幫不上你大忙，只能做做細小瑣碎的工作。」
「李澳茲先生，我一直在朝著你的背影奔跑，但我好像怎麼也追不上你。」
「隱秘奪走了我的自信，如果我不找個理由什麼的，讓自己活下去……我真的會完蛋的。可我要是死了，我就違背了戴思佳，我的妹妹的承諾。」
「現在，我要離開你了，四百年，對你來說太短，對我來說，可能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想到，你會忘記我，會不記得我，我的存在毫無意義，我就無比慌亂。」
亞雯迷茫地看向他：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李澳茲先生？」
「亞雯。」
李澳茲推了一把亞雯：
「站好了。」
亞雯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站立在原地。
李澳茲後退一步，把握好距離。
隨後，朝著對方臉上，打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