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愛

  他轉過頭，幾個遊手好閒的青年正朝這邊走了過來。

  一個帶著報童帽的精瘦男子走到他跟前，歪著腦袋，口中不斷做著口腔體操，手腳不安分地到處晃動，時而撩起衣服露出肚皮，時而又伸手搓著臉，嘴裡叼著一根狗尾草，望著鐵匠，問道：

  「剛剛，跟波蓮娜聊上了？」

  鐵匠沒有發言，紫色的醜陋眼睛被脂肪掩蓋吞沒，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不說話？行，你挺行——你知道不知道，波蓮娜這女的，我看上了？」精瘦男子咧著嘴，笑道：

  「你不就住在河邊嘛，瞅瞅自己長啥樣，不行去茅坑看看，得虧波蓮娜平時愛耍，不然你嚇著人了怎麼辦？」

  他說著，撓了撓脖子，說道：

  「誒，我也不是難為你——就事兒論事兒，我跟你說沒說過，波蓮娜是我看上的？嗯？卡夫根尼家請你做釘子，是因為人家鄉賢老爺只想要釘子，可不是允許你高攀人家——把釘子給我。」

  鐵匠一言不發，靜靜等待著對方說完又伸出手，才轉過身，默默走到廢桶旁，從裡面取出廢鐵，重新用鋼刷清理起來鋼材。

  砰！

  男子一腳踹在鐵匠屁股上，對方巨大的身形紋絲不動，他立刻走到鐵匠跟前，把助焊劑一把潑在鐵匠臉上：

  「沒聽到我說話嗎？你這肥蛆！」

  鐵匠放下手裡的鋼材，轉過身，走進家裡。青年們這才鬨笑起來：

  「瞧瞧這肥蛆，他的屁股像是一頭豬。」

  「我看是一頭牛犢。」

  「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青年們正笑著，其中一人瞥見房內走出的身影，臉色一變，連忙拍打起同伴：

  「喂、喂！」

  「幹什麼呢？」幾個青年被一打岔，下意識轉頭看向那人手指的方向——只見鐵匠提著一把打磨鋥亮的斧子，一聲不吭地朝這邊走了過來，他肥壯的身軀將門框都要撐開一般，活像巨山崩塌陷落，大地一陣顫動，幾個青年哪還有心情取笑，紛紛轉頭逃跑。

  砰！

  不等他們走出幾步，斧子瞬間落在了幾人面前，擋住了去路。

  青年們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進退，他們轉過頭，只見那肥碩的鐵匠晃動著身軀，如同球體一般滾了過來，正當他們以為那砂鍋大的拳頭就要砸落下來時，鐵匠卻是張開手，指了指其中一個青年，說道：

  「洛基·斯佩里，你父親要的砍樹斧子，還差400鍍。」

  名叫洛基的青年傻了眼：「我哪裡來這麼多錢……」

  鐵匠卻沒有生氣，他繞開眾人，把斧子從土地里拔出來，交給青年：

  「下次，記得還上。」

  說罷，他轉過身便回到了鐵匠鋪房內，留下一眾面面相覷的青年小子。

  「呸！」一個人吐了口口水：「我還以為他多硬氣，嚇我一跳。」

  「蛆蟲就是蛆蟲嘛。白長那麼大個頭。」

  「我就說里復寧怎麼敢惹村裡打鐵的，原來是因為這貨就是個慫包嘛。」

  「哈哈，哈哈……」

  帶報童帽的始作俑者里復寧尷尬地笑了笑，裝模作樣地說道：

  「就是說嘛，有的人哪怕手裡拿著傢伙兒也不敢用，就是這廢物嘛，媽的，裝腔作勢的，還以為多硬，結果就是個草包窩囊廢，我們不欺負他，他也是被別人欺負，還白撿把斧子，操，真是個慫包……」

  吱嘎——

  鐵匠鋪大門突然打開，青年們即刻噤聲，接著，他們就看到鐵匠將自己打鐵的鎚子拎了回去，還特意輕輕關上了門。

  啪嗒。

  「哈哈哈，我還以為什麼呢！」

  「真是個沒用的廢物，肥蛆肥蛆肥蛆！」

  「沒意思，無聊。就讓那釘子擱他那裡待會兒，晚一會兒我再從他那兒把釘子搶過來，送到鄉賢他老人家府上去。」

  「去去去，就你也想在老爺門前刷臉？人家讓你進嗎？我看還是散了吧，哥幾個去溜達溜達。」

  「走、走……」

  門前逐漸安靜下來，鐵匠平靜地坐在自己的家中，將鎚子掛在牆上，把裝釘子的盒子重新擺好，一切都擺的規規矩矩。

  他的家雖然看著樸素，但每樣物品都擺放整齊，他時不時也會動手調整起傢具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只有在每樣物品都整齊劃一擺放的時候，他的心情才會變得開心起來。

  他欣賞著自己努力擺放好的家裡，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目光緩緩移動，直到落在了遠處打磨好的銅鏡上。

  噹啷！

  銅鏡沒來由地忽然墜落，摔在地上，薄薄的鏡身瞬間被砸得凹陷。

  鐵匠咧起的嘴角，立刻凝滯住了。

  …………………………

  「你們可真慢啊，波蓮娜、加斯林。」

  早就已經在石窟前等待的少年少女們不滿地抱怨起來。

  「還有我呢。」雀斑少女沒好氣道：「你們這群人，為什麼偏偏不叫我的名字？我叫希文啊，希文！」

  「誰關注你啊，雀斑妹。」一個男生攤開手：「加斯林長得這麼俊美，整個世界都會寵愛他的。還有波蓮娜，人家多漂亮啊，眼睛都快挪不開了。大伙兒看他們都看不夠，哪有時間看你呢？」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雀斑女一下子紅了眼眶。

  「好了，都林，你不要那麼嘴碎，我姥爺說了，長舌夫是討不到老婆的。」

  波蓮娜趕緊上前安慰起希文，轉頭白了一眼挖苦的男生。

  「怪我咯？我只是說實話而已。」名為都林的少年聳聳肩，大拇指一甩過肩頭，指指背後：「你瞧，大家可都在看著你們呢。」

  波蓮娜一愣，側頭看向前方——那幾個被點名的少年少女臉一紅，卻沒有辦法挪開目光，他們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落在他們身上，彷彿他們身上有著磁性一般。

  波蓮娜一時語噎，不知該如何說好。

  「這沒什麼。畢竟整個世界都是圍繞著我轉的。」

  長相俊美的加斯林自然而然地說道：

  「波蓮娜也不必感到彆扭，坦然點，長相美麗、魅力出群的人就是可以得到偏愛。與其感到憂慮，還是坦然接受比較好。」

  「若你是這麼想的，都林——那麼要我說，只會依靠長相而評價他人的人，一定也會被長相好的人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波蓮娜沒好氣地道。

  都林聽見她的發言，立刻笑了出來：

  「波蓮娜小姐，你就是因為長相得到我們認可的。」

  「好了好了。都林也好，波蓮娜也罷，再這麼吵下去可就沒意思了。」

  加斯林站出來打圓場，魅力超凡的他幾乎讓整個世界的關注重心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灰色的眸子如同鑽石一般清澈，淺淺的笑容足以讓千古的寒冰暖化消融：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麼我們就開始開始正戲吧。」

  「嗯哼。」都林一聳肩，「還不是因為某人要強出頭——好了，開始吧。」

  眾人轉過頭，看向那座石窟。

  「這裡面的東西，可是有著很特別的效果的，友情提示——現在退出的話，還不算晚哦。」

  黑髮灰眼的加斯林緩緩走上前，掃了一圈眾人，發現無人想要退出，立刻笑道：

  「那麼，各位先生、女士們，歡迎來到虛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