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下

  碰——

  利奧茲反手掄起一掌，李冥跡被巨大的手掌擊中了太陽穴，瞬間倒地不起，昏死過去。

  咔吧！

  一掌甩出，利奧茲的手臂反而傳出骨折的聲音，實質化的手臂立刻潰散，就算恢復成靈體，手臂也幾乎無法移動。

  「力量都衰弱到這種地步了嗎？光是層淵的詛咒就這麼強大，必須要有道途，才能分攤詛咒的力量嗎？」

  利奧茲立刻有了清醒的認識。

  不過，這樣一來，就可以徹底滅殺掉西德斯——

  嗤！

  利奧茲剛剛轉過頭，西德斯立刻撲上來，祂的面甲立刻打開，露出兩排尖銳的利齒，一口朝著利奧茲脖頸咬下！

  咔嚓！

  瓷質肌膚和鎧甲被即刻刺穿，利奧茲渾身一顫，對方的破壞性神力迅速從牙齒中灌入祂的體內。

  「星淵居然還給了你面目和器官，真是偏愛。」

  利奧茲沒有力氣反抗了。

  實際上，也不再需要反抗了。

  「哦啊呃呃啊！唔嗚嗚嗚！」

  儘管死死咬住利奧茲的喉嚨，西德斯的瓷質皮膚卻一點點被紫色的結晶珊瑚刺穿，從皮下蔓延出大量的虛空氣息。

  沒過幾秒，西德斯再也支撐不住，被利奧茲重創和虛空壓制下。

  祂根本沒有餘力反抗，身體的狀態甚至比利奧茲還惡劣。

  噗咚！

  西德斯雙膝跪地，牙齒間瀰漫開淡淡的金色光粒，那似乎是利奧茲身上類似血液一般的東西。

  祂勉強撐著身軀，利奧茲還能原地站立，平靜地居高臨下看著祂。

  「你——你早就算到了這一切嗎？」

  西德斯痛苦地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殺害我也就算了，為什麼要把李冥跡那個凡人一起消滅掉？」

  「效率高。」利奧茲回答。

  「效率？」

  西德斯鄙夷地嗤了一聲：

  「凡事都講究效率——為了效率，你想要星淵毀滅嗎？」

  「我比你守護星淵的時間更久，更長，更有效果。我甚至從來沒有向星淵祈求過力量和援助。」

  利奧茲平靜地說道：

  「直至被毀滅，我也沒有退縮過。如果我要星淵毀滅，我早就投靠破滅者了。」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西德斯憤懣質問道：

  「你這個冷酷的傢伙！你就沒有一點人情味兒嗎？」

  「沒有。」

  利奧茲語氣波瀾不驚：

  「是星淵親手奪走了我的情緒，而且正是用混沌的烈火。」

  西德斯一怔：

  「……什麼？」

  「我是精密神族出身，但這只是種族。」

  利奧茲說道：

  「在那之前，我是一個炮灰神靈，編號10752，如果我死了，我甚至連回收都得不到，只會被冥淵碾碎成星體原料，用來鑄造星球或者是更多的炮灰神靈。」

  「不可能、不可能——」

  西德斯震驚不已，祂搖著頭，難以置信地說道：

  「……你騙神的吧，這種戰鬥力，這種精妙絕倫的戰術，還能邊戰鬥邊謀划戰略的能力——你怎麼可能是炮灰神靈？」

  利奧茲沒有廢話，祂只是抬起手，在自己的左胸甲位置輕輕一點。

  下一刻，一行文字浮現出來。

  「#10752，供給墨菲德里亞宇宙」

  西德斯獃滯住了。

  那行文字不可能是假的。

  因為星淵意志，正是用那種文字親自鐫刻祂們的神名的。

  「你真的是……炮灰神靈？」

  「是。」

  利奧茲說：

  「作為炮灰神靈，我沒有個人的意志，沒有個體的名字，沒有情緒，沒有訓練，沒有賜福，連這份靈魂——都是在我擊殺了足夠的破滅者眷屬后，才被星淵擰著鼻子承認，給了我靈體資格的。」

  「我生來一無所有，我為星淵戰鬥至死。」

  「我沒有自己的意志，沒有自己的目標，沒有夢想和任務，只是盲目地遵循著作為炮灰神靈的使命——將破滅者和【社會】討伐、擊潰、放逐。」

  「我沒有什麼珍惜或者忠誠可言，因為沒有自我，我也沒有可背叛的目的，我只是戰鬥，一直在戰鬥，也沒有理由。星淵屢次從手裡抽調部隊，我都如數贈予，星淵拒絕讓我登基加冕主神，我也找到了在沒有主神的情況下，還能防禦破滅者和【社會】的法子，星淵就算再怎麼仇恨我，我也沒有反抗它，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就算反抗了，我還能做什麼。」

  利奧茲說這些時，甚至沒有一點波瀾起伏，對星淵甚至也談不上什麼怨恨。

  「我沒有向星淵央求過任何東西，我只是完成著我認識的一切。我不明白，如果對於凡人的政權來說，一個無國籍、無權勢、無名無姓、無親無友的人，為政權建立、穩固、繁榮，一直戰鬥和操勞到最後一刻，從來沒有自我享受——這樣的存在，為什麼會被稱之為篡權的暴君？」

  「篡權暴君……你是，利奧茲——」

  西德斯徹底跌倒在地，渾身劇烈抽搐，意識開始變得渙散。

  「我接手的是一個拒絕蘇醒，一直在裝睡騙取星淵同情和力量的主神墨菲德里亞——我留下來的，是一個有著萬神殿、繁榮的凡人世界、戲耍並斬殺大量【社會】的【主宰宇宙】。」

  利奧茲，這傢伙，真的是利奧茲！

  西德斯瞬間明悟了。

  「篡權的暴君，主宰宇宙的僭主——」

  「墨菲德里亞拒絕執行送死的作戰，用各種方式證明自己還沒有覺醒，你們把祂當做可憐的嬰兒。」

  利奧茲說道：

  「我把這場原本只能存在幾個小時的炮灰戰爭，打到了49億年7個月13天18小時22分，海恩斯才正式被地球人攻破——你們說我是暴君？」

  「哈啊？你以為你很能打，就能掩蓋你的暴行嗎？」

  西德斯很想義正言辭地譴責對方，但祂連這點力氣都說不出來了。

  「僭主、暴君、獨裁者、主宰者，放縱邪神肆虐，敗壞神靈名譽的垃圾，還有一無所有的廢物炮灰……」

  虛空在侵吞祂的力量……

  「但現在，我已經死了。」

  就在這時，祂聽到了利奧茲話鋒一轉，說道：

  「不論如何，我已經用死亡償還了我過去的一切罪孽和暴行——雖然就算把六個主神加起來，祂們都沒有我對抗破滅者的時間長，但星淵還是不肯承認我。」

  祂說著，轉身緩緩走向遠處的豐饒村。

  「我不會與星淵為敵，但星淵欠我的東西，我想原原本本拿回來。」

  雖然大多數村民已經入睡休息，但剛剛的打鬥，還是吸引了一些人

  「爸！你在嗎？」

  遠處的村鎮跑來一名高中模樣的青少年，黑髮灰眼，五官俊美無比。

  西德斯立刻又掙紮起來：

  「咳……嗚呃！該死，情報上說過，那是李冥跡的兒子。不能讓那孩子看到這個樣子。」

  「是嗎？」

  利奧茲恢復靈體化，掃了一眼青少年。

  祂的實力也已經受損嚴重了，需要休息幾年時間。

  「正好。」

  祂沒有任何猶豫，一如既往地高效，直接附身在了青少年的身上。

  「唔？」

  李澳茲目光一呆，旋即灰色的眸子亮起幽藍，立刻摔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不能，在這裡停下……」

  西德斯奮力掙扎著，一點一點，爬到了李冥跡的身軀旁：

  「對不起，冥跡大叔，我不能幫你改變家庭命運了，如果在這裡呆著，就連你的身體我都保護不了。」

  計劃，必須改變了。

  蔚藍星不能呆著，利奧茲這個可怕的暴君已經得到了祂的系統和記憶，自己也很快就要被虛空吞噬。

  所以，必須果斷一點！

  「只有我才能拯救這個星淵……」

  祂渾身化為紫色的光粒，匯聚在李冥跡身上。

  片刻后，太陽穴冒血的李冥跡突然睜開眼睛，紫色的眸子中一瞬間掠過虛無空洞的神情，他奮力搖搖頭。

  「不！我絕不能……在這裡倒下！」

  他咬著牙，『李冥跡』藉助著僅剩的一點神力，緩緩走到李澳茲的身旁，他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面容，低下頭，說道：

  「……澳茲，你要時時刻刻保持冷靜，你是個好孩子，是個善良的孩子，你要保護好自己的良知。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失去做人的底限。」

  他將兒子抱入臂彎，緊緊摟著對方，凡人的胸口是如此沉悶，口鼻間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咸澀味。

  這感覺，好奇怪。

  凡人就是靠這種羸弱、怪異、平庸、到處都是破爛的身軀，活在星淵中的嗎？

  按理說，祂應該動手趁現在殺掉利奧茲，徹底杜絕利奧茲崛起的可能。

  但是……祂做不到。

  不論是李冥跡，還是西德斯。

  或者說，李冥跡已經死了，控制他身軀的西德斯，也被奪走了記憶。空白的思緒，由李冥跡來填充。

  凡人就是這樣，又弱、又笨、又心軟。

  「對不起，兒子……我不能供你上大學了。」

  他輕輕放下李澳茲的身軀：

  「利奧茲，李澳茲……你們的名字還真像，對於你而言，或許不是壞事。至少你可以選擇踏上自己的道路——利奧茲，你給我等著，我會遲早殺掉你這個暴君，為我的孩子和墨菲德里亞前輩報仇！」

  遠處有汽車的鳴笛聲響起。

  「但，對不起，孩子，我必須離開你，我必須拋棄你們。」

  李冥跡嘆了一口氣，目光不再有一絲凡人的悲切。

  「……爸爸也已經不是凡人了，我必須去為這個星淵而戰。」

  他——祂說著，轉過身，毅然決然地踏入傳送門中。

  祂要轉進虛空。

  利奧茲那傢伙奪走了祂的未來，那麼為了奪回自己的存在，西德斯只能選擇另一條利奧茲絕對無法比擬的捷徑。

  第七道途——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