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島(十五)
「你雖然被灌輸了使命,閹割了情感,但你的本能依舊是生物,你依然眷戀自己的家鄉,直到它被毀滅后,還是會感到痛苦和激動。」
米斯妥芬嘆了口氣,悠悠說道:
「李澳茲的回來,對帝邦不止有好處,他看到你們的現狀,肯定也不會不管,層淵是他的基本盤。」
帝亞蘭低頭說道:
「這就是為什麼,明明很多強者很有天賦,下潛到一半,就要上浮了——對嗎?」
「只要不登神,那就是凡人,凡人就是會有七情六慾,會眷戀世俗的,只有超越個體的宏大敘事信仰,可以讓人捨棄個人的慾望和怠惰,為了祖國和信仰,放棄自身的一切。而敘事,則會用行動回應他的熱烈奉獻。」
太子淡淡說道:
「星淵不會銘記任何人,但敘事會承載每個人的信念,薪火傳遞,薪火不滅,則敘事永存。」
「這是我們敘事文明和尋常文明的區別,我們每個人都有為了宏大敘事的延續,而甘願犧牲自己的精神,我們願意放棄個人和家庭的束縛,接受宏大敘事的改造和部署,不論是帝邦、聖殿,還是集團,我們有自己高貴的信仰。」
「在成為太子之前,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務員,有著自己的家庭和幸福,但哲學王選中了我,我必須放棄我的一切理想和愛好,全心全意為了帝國主義服務,奉獻終身,在未來就連我的個人意志也將抹去,成為哲學王這一行政機器的載體。」
「尋常的個體強者,他們有退路,飛升遇到困難,要麼就地擺爛隱退,要麼回來掛個閑置養老,沒有信仰和組織的人就是這樣,別指望他們對人民和理想事業有多大貢獻。」
帝亞蘭開口道:
「李澳茲如果加入帝邦,他也會跟你們一樣嗎?」
——直到現在,她還在想著利奧茲的安全。
太子頷首,看來他的預估沒有出錯。
身為總理,卻會默許秘密戀人甚至情婦的流言四起,帝亞蘭顯然並沒有她自稱的那般,對李澳茲完全沒有牽挂。
「是的。」
太子說道:
「你可以放心,李澳茲不會失去自我,帝國議會肯定不會給他安排哲學王或者太子、選帝侯之類會對個人的人格產生任何影響的職位。」
「那你們,到底需要他,不,需要【現世之神】利奧茲做什麼?」
「這點,原則上我不能說,但我可以換種方式跟你解釋。」
太子搖搖頭:
「在之前【農民】入侵帝邦的那段時間,我被短暫地困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那裡是個介於時間軸和星淵之間的夾縫地帶,不屬於三維空間,也不是四維或者更高維度的存在,但是你可以在那裡如同源淵意志一般,肆意瀏覽著百億年為尺度的歷史。」
「未來通往無限個可能,但當我看向李澳茲時,我看到的只有兩條路。」
「兩條路?你是說,屬於李澳茲的結局只有兩個嗎?」
「看樣子你也明白,接觸過熵君的人會受到什麼樣的詛咒。」
太子米斯妥芬笑了笑,隨即立刻變臉,嚴肅說道:
「一條道路無法用語言說出來,就算用文字和腦波顯示器呈現,也只是變成一團無意義的信息團,是不能泄露的可怕未來,但敘事文明應該很早都知道了這些,證據就是從跟熵君開戰後,集團和聖殿都加大了對李澳茲的情報投入。」
「而另一條結局。」
太子看著帝亞蘭說:
「我看到了你。」
「你會把利奧茲帶回來,我看到此刻的利奧茲變得無比強大,一旦加入帝邦,享受著美好的生活,利
奧茲和帝邦的結合,會擊退邪神ap【社會】聯軍。並輔助帝邦稱雄稱霸,你的使命得以終結。」
「帝亞蘭,我不是在為你考慮,我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
「李澳茲加入帝邦,就能完成你的使命。」
「到了這一步,你還打算什麼都不做嗎?」
使命。
儘管他們談判了有好一會兒,但直到這個詞語說出之前,帝亞蘭都沒有任何讓步的表示。
當太子提到使命后,帝亞蘭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請給我考慮的時間。」
帝亞蘭說:
「不需要太久,您可以去喝杯咖啡什麼的,我很快就能給您答覆。」
太子頷首,起身離開:
「我會在附近等候。」
米斯妥芬說到做到,沒有停留,快步離開,顯然他的時間也很緊。
等到大門關上,辛西婭趕緊沖了進來:「總理閣下——」
帝亞蘭打斷道:
「辛西婭,我的魔法儲物袋在哪裡?」
「就在我這裡保管。」
辛西婭從背包中拿出一個小巧如香囊的儲物袋,遞交給帝亞蘭:
「正好物歸原主。」
「我需要化個妝,你先出去跟政府的人交流一下,等會兒我去找太子殿下談判。」
帝亞蘭打發走辛西婭,聽著高跟鞋的聲音徹底遠離消失不見,打開儲物袋,從裡面取出一小瓶晶瑩的銀灰色金屬液體。
如同水銀,卻比那清澈許多,更像是鮮血。
「這是最後一瓶以太之血了,只有【狂野之鎧】那樣的智者可以給我提供可靠的意見。以後,就不好找了。」
帝亞蘭捏緊瓶身,拔開塞口,趁對方主動逸散前,仰頭灌下。
咕嚕咕嚕——
以太之血悉數服下,帝亞蘭將瓶子收起,躺在床上,靜靜等待著。
隨著熟悉的天旋地轉和幻覺襲來,帝亞蘭的視野漸漸變得一片昏暗。
帝亞蘭……帝亞蘭……帝亞……
呢喃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帝亞蘭逐漸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睜開眼睛,大喊一聲:
「維爾德·奇美拉!」
她的聲音引起一陣陣迴響,帝亞蘭抬起頭,看向前方。
此刻她已經不在帝邦某個戰地醫院內的病房裡躺著,而是站立在一片陌生、安寧的夜間花園。
帝亞蘭怔怔望著四周空間,這裡像是某個教堂的後花園,蝴蝶從花叢中繞行飛舞,穿過精心打理的藥草花甸,落在一個身材高瘦的男人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