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長命百歲(53)
與此同時,另一道黑影從外邊掠入。
甫一進入,來人就很有眼力勁地垂下了眼,朝著少年拱手輕道:「大人——」
若是有人在這,定會認出這是所謂洛哥的聲音。
這邊正給師以雲掖被角的少年聞聲斜了一眼來人,淡淡點了點頭,「如何,那小秀才可曾招了?」
「確實招了。」
畢竟這位都把人癱床上的小妹給拿去威脅人家了,那小秀才哪能不招呢。
白髮男子如此想著,思及從小秀才口中得知的消息,眸色沉了沉,朝前拱著的手愈發向下,連帶著音調也往下壓了一個度,「小秀才說,右護法她……」
「說什麼?」
少年隱隱感覺對方的語氣不對,蹙眉道:「你且說清楚。」
「那秀才說,右護法曾親口言明自己活不過一月,成親之事實為一方為補缺憾,另一方為妹求醫。」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滯。
過了好一陣,還捻著被子一角的少年徹底冷了臉色,眸底儘是寒涼,「你再說一遍,那小秀才說什麼?」
「……」
白髮男子抬眸看了眼少年緊繃的臉色,又垂下視線,將方才的話一字不動地重複了一遍。
活不過一個月……
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的,定是那小秀才編的,一定是的吧。姐姐的身子狀況如何他哪裡不清楚呢,明明只是十幾天不見罷了,又怎會突然活不過一個月。
可是……
他同樣清楚的是,在此事上有所欺瞞,對於那小秀才而言不見得有半分的好處。沒有任何的理由,能支撐那瘦弱秀才生生編出這樣堪稱荒謬的事情。
少年緊了緊指尖,哪裡還顧得上之前因著姐姐成親之事冒出的諸多複雜情緒,整顆心臟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緊緊攥著,透不過氣來。
難受得緊。
遠比當初得知姐姐要與旁人成親之時要難受得多。他幾乎是僵著手,順著師以雲垂放於身側的肩膀往下,撈住了她的手腕,感受著對方掩於皮膚之下隱隱跳動著的脈搏。
小心把手腕托出來之際,他又想,這會不會是姐姐隨口胡謅的一個借口呢?
畢竟,姐姐的身子向來康健,這兩年來連咳嗽受寒都少有,又怎可能會突然活不過一月呢?此番應是單純貪戀那瘦弱小秀才的外貌而已,也就那小秀才會把這胡謅的話當真。
是了,姐姐哪裡會有什麼事呢?
姐姐只是喜歡那小秀才的皮囊罷了,沒關係的,姐姐要是實在喜歡的話,他可以一直這樣戴著層面具,真的可以的……
「大人讓在下替右護法診一診罷。」
見少年托著人家的手腕不動,白髮男子上前半步,「是與不是,總要有個分曉不是?」
「……」
少年抿著唇,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稍稍起身讓開了些位置。
因著這一變換位置的動作,白髮男子一眼便瞧見了師以雲泛紅的唇角,稍稍愣怔過後,他沒說什麼,垂下眼角的同時,抬起三指搭上了被少年微微托著的一截皓腕上。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過後。
他眉心的皺紋越來越深,向來診脈不過三息便能得出結果的人,如今卻是診了又診。
見此,少年提著的心沒來由往下沉了沉,刺入手心的指尖下意識用了點力,「如何?」
「脈遲而無力,陽氣不足。」
男子抬眼看向少年,語氣認真:「與尋常虛寒症不同,這位的身子格外弱些,似是受累於某種經年累月的毒素髮作。」
「毒素?」
「是,右護法可曾中過什麼毒?」
聞言,少年眯了眯眼角,本欲說無,卻在開口之際回想起什麼,又改了口,「不知寒毒可算?」
「那便是了,寒毒確實是這種脈象。」
男子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按著右護法如今的脈象,想來毒素已然擴散至全身,若是放任下去,時日無多。」
「……可她曾服用過解藥。」
像是為了堵回對方口中的「時日無多」四個字一般,黑著臉色的少年緊繃著聲線,補充道:「我親眼看著她服下去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可能還會有寒毒殘留。
「服用過解藥么……」
男子皺著眉心,按著師以雲腕部的指尖稍稍提起又重新按下去,「可這確實是寒毒之症。依著脈象,應非是近日之毒……右護法是何時服下解藥的?」
少年抿著唇,「約莫五年前。」
「五年……」
搭在腕部的指尖抬起,白髮男子略一思忖,道:「右護法要麼是服用解藥之後又被人下了寒毒,要麼……」
「要麼如何?」
「要麼便是那解藥於她無用,寒毒實則從未解開。」
……
約莫半時辰后。
房中人來了又去,去了又回,一片葯香瀰漫中,終是安靜了下來。
聽著窗邊的響動徹底消失,床上之人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
小心起身撈過一旁小盆栽后,師以雲張口便將口中剛被喂下去的葯給盡數吐了出來。
【宿主……您還好吧?】
回想起方才聖女反派對自家宿主做出的舉動,系統小心地咽了下並不存在的口水,【您之前怎麼知道那是聖女反派的?】
「接親的手,糕點口感,還有……直覺。」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想讓她發現,還是不想讓她發現。
師以雲一面用平直的語氣說著,用帕子拭了拭自己沾了葯汁的嘴角,許是有些用力的緣故,不慎按到了堪堪破皮的那處,指尖頓時一滯,面色愈發難看。
「統兒,看看現在的位置是不是小秀才的家。」
【是的,確實是小秀才的家。】
系統的話音剛落,本來還想問問自家宿主後邊怎麼打算,不想一晃眼卻瞧見反派的定位點愈發朝這邊靠近,連忙吞下原本的問話,趕忙提醒宿主,【宿主,反派又來了!】
嘖,又來。
師以雲皺眉想了想,從隨身帶著的葯袋子中摸出點什麼粉末狀的東西,將其小心倒了些至床後邊兀自燃著的香爐之中,便又掀開被子,就這麼重新躺了回去。
不多時,窗邊再次傳來熟悉的響動聲。
然後是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來了。
原本已然回去的少年再次站到了床邊。
方才診脈的結果仍在耳邊迴響著,姐姐的病情……當初是他不該,好賴不知,糊塗到拎那風月樓出身的雜碎來對付姐姐。
好在也不是無法挽回。
洛太醫言明,正常情況下,中了寒毒之人只需服用解藥,便能徹底恢復,鮮少有例外。姐姐如今的情況應是在服用解藥后不慎再次中了毒。
寒毒的發作並不很快,還是有時間的。只要日日煎服相應解藥,只要不去接觸那味特製香料……總歸是能治好的。
哪裡有什麼活不過一月的荒謬說法呢?
他的姐姐,就該長命百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