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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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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燈昏黃,雪花輕舞,

  許沁望著宋焰,輕聲問:「你要上去坐坐嗎?」似乎是怕他拒絕,很快又加了一句,「還沒吃晚飯呢,吃完飯了再走吧。」

  宋焰突覺有些好笑:「你會做飯?」

  許沁:「……」

  宋焰又問:「你家裡有做飯的材料?……除了醫院發的大米。」

  這回許沁反應很快,轉身指街角:「那裡有超市。挺大的,裡邊什麼都有。」

  宋焰:「……」

  「現在去買吧。」許沁提議。

  宋焰下巴往街角抬了抬:「走吧。」

  要到聖誕了,連超市門口都立著一棵聖誕樹,上頭掛幾串彩燈,孤零零站在暖氣和風口之間的過渡地帶。每每顧客進來,推一次門,那樹哆嗦一陣。

  宋焰走進超市入口,隨手拉了輛推車,先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安全出口標誌,判斷最近的逃生路線。

  許沁見了,道:「你這職業病還挺嚴重。」

  宋焰拉著推車,問:「你呢?」

  「啊?」

  「你的職業病。」

  「有點兒潔癖。」

  「因為潔癖,所以家裡乾脆什麼東西都不放,看著清凈?」

  「……」

  許沁說:「只是洗手而已。再是,有時候會覺得……」看一眼冰櫃里的冷肉生鮮,片羊肉片牛肉碼得整整齊齊,「有些廚師的刀工不是很好。」

  宋焰瞟一眼:「那應該是機器切的。」

  許沁意外:「還有專門切肉的機器?發明這種機器幹什麼?」

  宋焰:「切肉。」

  許沁:「……」

  宋焰站在冷凍櫃邊,問:「想吃什麼肉?五花肉?」

  許沁遲了一秒,點頭:「嗯。」

  宋焰把那盤五花肉放了回去,側頭看她:「到底想吃什麼?」

  「……牛肉。」

  「雪花?」

  「嗯。」

  宋焰放了兩盤牛肉進推車,說:「你口味變了不少。」

  十年前,她最吃五花肉,回回帶她下館子,青椒炒五花她一人能吃大半盤。回回去,回回點,跟吃不膩似的。

  許沁跟在他身邊,手指勾著推車,說:「在國外,除了牛肉,別的肉都做得不好吃。久了習慣了。」想起電影院里的巧克力,也跟著一道解釋,「巧克力也是。國外甜食太多,膩了。」

  宋焰不置可否地笑一聲:「多了會膩,少了會忘,你丫夠不好伺候的。」

  許沁聽著這話,後腦勺一緊,像被人敲了一下似的,總覺他這話意有所指,似乎在暗哂她對感情的態度。

  可他風淡雲輕的過了,又說:「那今天正好,看看你還有什麼喜歡的,不喜歡的,哪些變了哪些沒變,一次性弄個清楚了。」

  許沁心頭又陰轉晴了,上前一步,跟緊了他。

  她的口味的確變了,不能吃辣了,她說這是一種退化,又問他:「你呢,和以前有什麼變化?」

  他說:「能吃辣了。」

  「哦。」許沁不再問了,發覺自己總踩雷點。轉了半個超市后,看見人偶,又沒忍住問,「你還喜歡打遊戲嗎?」

  「不喜歡。」宋焰說,「主要是沒時間。……你還記得我玩遊戲?」

  「記得啊,你玩的遊戲名字我都記得。」

  「哦?」

  「魔獸,還有穿越火線。」

  他笑了一下,看一眼推車裡的菜,問:「家裡也沒有油鹽醬醋?」

  「……沒有誒。」

  最後買了一推車,結賬的時候,許沁本想拿錢,但看宋焰已掏出錢包來,想想又止住了。

  她靠在櫃檯邊,小聲道:「調味料都存在我家裡吧,哪天你想做飯了,可以再來。反正是你買的,都是你的。」

  宋焰正低頭掏錢包呢,聽了這話,眼神瞥過來看她。她抿著嘴,淡定從容的樣子。這一刻,他忽又覺得她暗地裡耍小心機的樣子和當初並無二致。

  收銀員掃碼的間隙,許沁貼在櫃檯邊看架子上的小食品,無意間看見一根豎條的長長的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麼,盯著看。

  下一秒,視線中,宋焰的手把那根奇怪的長豎條抽出來,問收銀員:「這什麼?」

  「糖。但和一般吃到的糖不一樣,是酸甜的,口味很清新。」

  宋焰看許沁:「想要這個?」

  許沁點頭:「沒吃過。」

  宋焰正要把糖遞給收銀員掃,發現包裝上寫著草莓味,再一看,架子上還有橙色,紫色,綠色的,分別是橙子味,葡萄味,蘋果味。

  宋焰問:「喜歡草莓味嗎?」

  許沁:「喜歡。」

  宋焰:「要這個?」看一眼架子,「別的味道呢?」

  許沁伸著脖子看一眼,正在想選那個,宋焰從架子上一種口味抽了一條,共四個,一起給了收銀員。

  裝了三大袋,他拎兩袋,她提一包,跟在他身後,嘴巴輕輕抿著,嘴角微微上揚。

  迎著雪花一路走回了家。

  一到家,許沁脫了大衣,宋焰又看了一眼她的裙子,也脫了大衣。

  他把塑料袋放在檯子上,蔬菜肉類拿出來,放水的間隙,調味料瓶子一個個都開封了,整整齊齊碼在灶台邊。這時池子里水也放滿了,他捲起袖子清洗。

  許沁看一眼那整齊碼放的瓶瓶罐罐,賞心悅目的性感,說:「你也變了,以前沒這麼整潔。」

  「軍隊里訓出來的。」宋焰說,他洗著蔬菜,一隻袖子稍稍下滑到了小手臂上。許沁看著那不上不下的袖子,心也莫名不上不下的,她走過去,輕輕地幫他把袖子重新卷了上去。

  他頓了一秒,待她弄好了,繼續洗菜。

  廚房裡安安靜靜的,只有嘩嘩的水聲。

  燈光也是奶白色的,曖昧而溫柔。

  他開口:「兩菜一湯?」

  「好啊。」

  宋焰低頭站在櫥櫃旁切肉絲,刀在砧板上乒乒乓乓,切完肉絲拿青椒的時候,回頭見許沁站在一旁吃那長條的橡皮糖,他問:「好吃嗎?」

  「好吃。」許沁說,遞向他,「你要吃嗎?」

  他搖了一下頭,繼續切菜。

  驀地,她想起以前,不論她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問他一句:「吃嗎?」他都會低頭咬一口。

  有一次他在玩遊戲,她被他圈在懷裡,百無聊賴之際,又來了鬼主意,手指一伸,問:「吃嗎?」

  他眼睛盯著屏幕呢,低頭輕咬,結果**了她的手指。

  她哈哈笑起來。

  他扔了手機,遊戲也不玩了,扒她衣服:「來,吃吃別的地方。」

  她扭來扭去躲避:「你玩遊戲去啊!」

  「不玩遊戲了,玩你。」

  許沁咬著手裡的糖,恍然發覺,少年時的自己,比現在的這個可。抑或是,當初和宋焰在一起時的自己,比現在的這個可。

  現在的她,無趣,沉悶,像一個活在套子里的人。現在的她,身上永遠覆著一層看不見的套子,保鮮膜一樣捂著,彷彿只有在當初靠近宋焰時,那層密不透風的套子才會被烘烤著蒸發揮散。可這些年,那層套子又重新凝結起來,愈來愈厚,將她再度壓得透不過氣。

  她慢慢吃完一條橡皮糖,宋焰已做好一切,飯菜上桌。

  青椒牛肉,清炒西藍花,菌菇湯。配合她現在的口味。

  許沁嘗了一口,味道意外的好:「你經常做飯?」

  「有時舅舅出遠門,給翟淼做。很多年前了。」

  「我還以為給女朋友做過。」許沁扒著飯碗,低聲試探。

  宋焰看了她一眼。

  許沁索性問:「談過女朋友嗎?」

  「沒時間,太忙。」他簡短回答,沒有反問她。

  許沁吃了一會兒飯,又說:「其實你和以前也有變化。」

  「怎麼說?」

  「感覺……」她斟酌半天,想找合適的詞語,可最終也沒找到,只能搖了搖頭。

  而後少有別的話了。

  或許是無話可說,或許是心有顧慮,或許兩者都有。過去的歲月,彼此都沒有參與,沒有共同的話題。此刻再問起,真要回答也是一言難盡,有心無力。更怕不小心踩到未知的敏感地帶,叫局勢惡化。

  一頓飯相安無事地吃完,宋焰洗了碗盤,乾乾淨淨地摞回到櫥櫃裡頭。

  許沁潛意識裡想挽留什麼,又把燒水壺水杯和茶葉找出來,說:「喝杯茶吧。」

  彷彿這一夜要無窮無盡了。

  她剛打開水龍頭,把燒水壺裝滿水,手機響了,是小區保安,說許沁的車停在了地上的臨時停車位,叫她挪到地下去。

  這通電話像是故意要將這夜中止。

  如果說今天過去的一整夜,宋焰和她之間都有一種不明不白的氣氛,此刻她下去移車卻將他獨自留在家中這事兒,便會挑破那層若即若離的曖昧,讓這接下的後半夜變得直白而難以面對。

  以他的性格,他不會留下。

  且她一直隱有預感,宋焰似乎做了某種決定,吉凶難測。而她或許會連知情權都沒有。

  許沁握著手機站在廚房與客廳分界的流理台旁,尚未開口,宋焰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大衣,說:「我跟你一起下去。」

  「嗯。」許沁拿上車鑰匙,心裡有些失落。知道下去難再上來了。

  下了樓發現,雪更大了,地上*的一片,花壇上已有了薄薄的積雪。

  氣溫也更低了。

  移車並不需要宋焰陪同,似乎到了分別的時候,而保安又打電話催促了,許沁道:「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移車了過來找你。」

  「好。」

  「等我啊。」她又說了一遍。

  「嗯。」

  許沁跑開不遠后,回頭看了一眼,宋焰站在花壇邊的路燈下,雪花紛紛洒洒,他低著頭,似乎拿了根煙出來。

  她迅速把車移去了地下,不知為何,隱隱擔心他可能已經走了。她在地下車庫裡飛快地奔跑,一路跑過去。

  他還在,身影頎長,立在飛雪的路燈下抽煙。

  她一顆心幾乎是從高懸的空中落了下來,惴惴地回到胸腔內,她朝他走過去,漸漸又感到了棘手。

  說什麼,上去喝杯茶?

  她到他跟前,疾跑讓她不停喘著氣,大團的霧氣散在冷風裡:「車移好了。」

  「嗯。」

  他低頭扔了煙,目光落到她眼睛里,然後不移開了。

  許沁仰望著他,不知是否因這雪夜,宋焰的眼睛更黑了,盯著她看著,像要洞穿什麼。

  她剛才又不小心走到了他的影子下邊,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路燈的光,雪花在他頭頂肆意飛舞。

  他異常安靜地看著她,她也挪不開眼神,冥冥之中感覺到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發生。一整晚她都有這種感覺——他暗自做了某個決定,可於她來說,

  禍福未知。

  她輕輕發抖起來。

  「許沁。」他語氣鄭重,眼神也是,在下一個重大的決定。

  「嗯?」她提了一大口氣。

  「還喜歡我嗎?」他發問,直接而坦蕩。

  許沁一怔,心跳驟然失控;而他呢,冷靜平定地看著她,等待答案。

  她點頭:「喜歡。」

  或許這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臉色未改。

  他看了她很久,目光很深,說:「我反悔了。許沁。」

  她呼吸凝住:「嗯?」

  「在一起吧。」

  宋焰說,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不需要你保證將來一定站在我這邊。如果有一天你想分開,分開。但現在,在一起吧。」

  雪無聲地飄著,

  「要是明天你累了,後悔了,覺得委屈將了,分開。但今天,在一起。管他明天颳風下雨,都隨他去,今天,在一起。」

  許沁僵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也從未想過兩人的僵局竟會靠這種方式來打破,一切都似乎是順了她的心她的意,可,不知為何,眼睛竟微微濕了:「這一點都不像你會說的話。」

  「是不像。」

  她在冷夜裡微微發抖,聲音也發顫:「你……那麼喜歡我啊?」

  「是。我還喜歡你,特別喜歡。」宋焰說,很平靜,

  「即使過了十年,你已經變了,性格,喜好,口味……或許我們相處下去,一個星期受夠了。但是現在,如果你還想,我陪你。」

  陪你一場。

  她怔怔地看著他。

  他略頓一秒,不等了,

  「想好了找我。」他轉身離開。

  他身影移開,路燈光灑下來。那一刻,她看見燈光下雪花片片飛舞,看見自己喘出的氣息白茫茫的,散在冷風裡。

  路燈光照進她清澈的眼底,水光一閃一閃。視線變得模糊,天幕如黑,只有他轉身時的側臉,安靜而又沉默,刺痛了她的眼。

  她突然醒了過去,一大步追上去,從背後抱緊了他。

  他腳步驟停。

  「好啊,在一起啊。」

  那夜,路燈下,雪花瘋了一樣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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