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自述

  大約是一百年前吧，那時世界上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動亂過，事情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多。

  那個時候我記得很清楚，人類裡面出了十幾個天驕，若是他們成長起來，恐怕不出十年，人類和妖怪的處境要和現在截然不同的了。

  我那時並不想摻和人類和妖怪的恩怨，這些恩怨都不知道過了幾百年或者幾千年了，摻和進去也是把水攪和的更渾。

  塗山很安全，安全到什麼地步呢？估計是只要有姐姐在，有塗山紅紅在，有那個妖盟盟主塗山之王在，這世間便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人或妖能夠闖入塗山。

  我很放心。

  事情少了，人自然也就悠閑了……當然或許對於那個時候的我，那時的事情還是比較多的吧。

  有空閑了，也就會常常找個借口出去走走——但也只是在塗山境內罷了。

  說來也好笑，自己這個被稱作塗山智囊的人，原來也會為了偷懶而去找個借口。

  多少年過去了啊……這種日復一日的「平淡」竟然也讓這個智囊感覺到了乏味。

  不過這個複製般的日常也就在那一天被一個在河邊畫畫的少年打破了……

  那天出去的借口好像是出去採藥，雅雅姐問我的時候，我好像就是這麼回答的。不過雅雅姐也真是的，竟然沒看出來，自己兩手空空的又怎麼去採藥？

  那時到了河邊，便瞧見了你，當時自己還以為是姐姐放進來的呢！

  你那時還是戴著一副白色的面具，旁邊還有一把劍……

  我那個時候不經想：你來這裡真的是為了畫畫嗎？

  你還記得嗎？你看見我過後沒一會就問我的名字，真是沒禮貌啊。

  「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其實當時我很清楚，要是讓你回去之後隨便問問，是一定會知道我的名字的，這樣說無非就是想要讓你打消這個念頭。

  報出自己的名字的感覺真的很怪。

  「顧辭。」

  我還真沒想到你竟然真說出來了！

  「塗山容容。」

  那我也就只好禮尚往來了。

  你當時還說了一句話……

  「有光，才有色彩。」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仔細想了想，這話說的是畫，但也可以說人生。

  我當時便覺得眼前這人著實是個比較深奧的。

  我回去之後自己查了一下，戴著面具，修為比較高，不出意外的正是當時很是出名的「面具」。

  而面具當中也確實是有一個戴著純白面具的「白面」。

  因為戴著白色面具而叫自己白面？你這名字取的可真是隨意啊。

  那個時候以為只是一個插曲而已，可第二天我卻鬼使神差的又去了那裡……又見到了你。

  後來聽姐姐說，當時並沒有察覺到有人進入塗山。

  你還能把自己的氣息隱藏的這麼好？這還真是出乎意料了。

  你還記不記得，後來你也是天天來塗山，還把雅雅姐惹生氣了。

  那個時候便感覺，這被自己所嫌棄的平淡開始變得有趣了。

  日漸相處之下，當時被自己覺得是個「深奧有才的人」說的那句有光才有色彩，好像對你來說只能形容畫。

  真是有點不好意思，那段時間你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呢。

  後來你很久很久沒有來過塗山了，我以為你把我忘了。

  不過也是，妖的壽命那麼長，能有幾個人類一直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不過是過路人罷了，自己也理應是時候分別了……

  但意外就是出現了。

  我就是忘不掉你。

  怎麼就是忘不了呢……怎麼就是一直會想呢？

  姐姐說要讓我自己好好重新認識一下這份感情，對你的那種感情……

  我其實是知道的，很多時候都是當局者迷，若是連姐姐都發現了不對……那麼，是不是就真的……？

  那一天我又去了那個我們相識的河邊，可一個下午都沒等到。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突然感覺到很委屈，就是想哭了。

  許是晚上太涼，又或是身上的那件銀白外袍蓋著讓我感覺到了不對勁，醒來之時便看到了你。

  後來你說：

  「那是一個我很愛的人……」

  那句喜歡還是沒有說出口。

  應該是在我的認知里吧，你不止一次提到過你的那個「喜歡的人」。

  我還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打擾到了你。

  我只能儘力的去克制自己的喜歡。

  我知道，塗山狐妖的體型妖力都與情有關，所以我必須克制。

  你那麼聰明，若是自己一旦長高了一點點，你都能察覺到不對。

  可是啊，我的這句喜歡……一忍，便是忍到了你的死訊。

  你留下的那封信，那塊玉佩，那串項鏈，那把被你命名為「塗歸」的劍，那支叫作「破陣」的筆……無一不在表示著你的死亡。

  那封信上寫著：「我的喜歡，只有四個字……塗山容容。」

  「這也是我終生的理想和追求。」

  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們兩個，聰明到把自己都繞進去了。

  你死了，我連你的屍體都沒看到，連你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你說這是最後一次……這還真是最後一次啊，連命都沒了。

  「你說，這算不算報應？」那時候我常常站在苦情樹下，一遍又一遍的想著如果……

  如果我們續緣了呢？

  「是不是因為我算計了太多人，到最後卻毀在了這個讓自己自傲那麼多年頭腦上。」

  還好啊，沒過幾天有一個人來找自己了。

  那個人來的時候，你的那把劍上的寶石光芒大盛。

  我知道，你有救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跟你很像的人出現在了塗山，那個人說這只是一個實驗體，什麼東西都不懂，什麼記憶也沒有，就連生物最基本的生長都不行，但你的靈魂卻寄存在裡面。

  我把他當作了你，我想在某一天你能夠蘇醒過來，想讓你親自聽我說一句喜歡。

  「容容姐我喜歡你。」

  你連記憶都沒有恢復，連喜歡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卻還是比我先說了喜歡……哪怕，你說的喜歡不是那個喜歡。

  我想著你能夠恢復記憶，能再像以前一樣……我就一直想啊想啊。

  然後啊，你就真的恢復了。

  可笑的是，你恢復的時候，就被我刺了一劍。

  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你這次死在了我手裡……

  死在了一個你最喜歡的人手裡……

  我好恨黑狐啊，它把我的那束光奪走了。但是你知道嗎？我更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沒有聽你的，我恨我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

  那時候你抱著我，你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那把劍貫穿了你的身體，血止不住的流，可你卻還是安慰著我，你還是讓我不要哭。

  「小辭帶你……回家。」

  「你還有很多幸福要去尋找啊，世界上那麼多美好……」

  我跟翠玉姐學過醫，那種情況下你還要說話的話，牽動傷口是很疼很疼的。

  你都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是疼哭的。

  你以前都說你自己是個男的，磕著碰著很正常，你都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的。

  騙子，你就是一個騙子。

  你說過的好多好多的事情都還沒有兌現啊……

  「顧辭，你醒醒啊……你不是說好的要帶我吃遍天下所有美食的嗎？你不是說好了……」

  不是說好了嗎……一起回家的。

  「第二次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我什麼都沒幫上，第二次我還是什麼都沒幫上。

  我那時好像突然明白了你以前說的那句「有光，才有色彩。」是什麼意思了。

  那天明明是晴天，那天的太陽明明那麼溫暖。可是我卻覺得什麼都看不見了，一片灰濛濛的。

  而你身上的溫度也開始慢慢下降。

  太陽也溫暖不了你了……

  「我喜歡你……」我是在你耳邊說的，我知道你已經聽不見了，但我就是想說。

  那天之後，我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我好像又恢復到了以前我最嫌棄的那種平淡。

  我覺得你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畢竟都說好了的，那麼多事情都還沒有一起做。

  ……

  那麼多年過去，你確實做到了，可是如今……

  我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依舊是無能為力。

  你這個傢伙做什麼都不和我商量，我又不是什麼事情都辦不到，我也可以幫你的。

  我這一次沒有哭了，你也不用擔心我了。

  既然續緣了，那麼不管是多久，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哪怕是上千年。

  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等你、會尋找你。

  ……

  「我喜歡你。」

  這次的喜歡……

  你聽到了嗎？

  「二當家，這東方……」

  啊，原來已經是二當家了啊……

  「……將東方月初葬在他父母的衣冠冢附近吧，至於東方辭……」塗山容容話語頓了一下，想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至於東方辭，葬在塗山後山間的那條河旁，我記得那裡有棵樹單獨在那裡的，就在那裡吧。」

  「是。」下人退了出去。

  塗山容容拿出了那條銀鏈，放在掌心看了一會。

  所以……你應該會喜歡那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