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別與重逢
「公主還沒找到嗎？」
「……屬下無能。」
「沒用的廢物！」
一個貴族打扮的男人怒髮衝冠，一腳踢開單膝跪在面前的手下：
「接著找！我告訴你，我再給你最後三個月時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要是再找不到公主，你就等著流放泰爾吧！」
「……是！」
*
泰爾，早晨
伊莉絲昨晚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就這麼在地上睡了一夜。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了伊莉絲的面龐，流過的淚痕在陽光下格外明顯。
即使是泰爾這麼卑賤的城市，王也願意慈悲地贈與光明。
太陽升起，喚醒了波德王國，也包括泰爾。
東方的魚肚白照亮了大地、照亮了泰爾的街道，也照亮了伊莉絲新的一天。今天，她就可以踏上去托利伊的求學之路了。
伊莉絲睡眼惺忪，揉著雙眼，將母親的骨灰盒和錢袋用空間魔法裝好后，便出門了。
她像以前一樣，剛要用魔法給家設結界的時候，猛地一頓，像是想起什麼事情，又放下了剛抬起來準備施法的手。她知道她在猶豫什麼，苦苦地笑了一下：
「以後反正也不會回來了啊……」
伊莉絲低著頭沉思了半晌，看著地上的螞蟻排著隊搬家……
「媽媽……」伊莉絲輕聲呼喚，心如刀割一般絞痛，這份痛楚，隨著血管的脈絡流向了身體每個角落。
親手毀掉生自己養自己的房子，即使是一個破房子，對於一個小小的少女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但她必須這樣。她不能保證她曾經的家會留下什麼痕迹，告訴外人有一個泰爾居民竟擁有了靈力。這是不被接受也不會被允許的事實，她只會被王國無情地抹殺——身為賤民是不配擁有靈力的。
頃刻，她身上的力氣像是一瞬間被全部抽了的一般，感到無力。伊莉絲看著小房子，失了神般癱軟地跪了下來，雙唇微微顫動著，眼淚擅自就偷跑了出來。
「奇怪，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伊莉絲這麼安慰著自己，卻遲遲不肯下手。
「好可憐」
「泰爾的居民好可憐……」
「媽媽的夙願……」
「我恨女王，我恨這個國家！你忘了這個國家帶給你的屈辱了嗎？」
類似的話語在伊莉絲的腦中閃過，吞噬著，同時也支撐著她的內心。
是啊，她忘記了嗎？不，從來沒有。
如果她不是卑賤的泰爾人，她又怎麼在垃圾堆生活？
如果她不是卑賤的泰爾人，她又怎麼會需要每天一次又一次砍斷自己的四肢弄瞎自己的雙眼，只為乞討時能多要兩個銅幣？
如果她不是卑賤的泰爾人，她又怎會沒有金錢和能力去挽救垂死的母親？
如果她不是卑賤的泰爾人，她又怎會……
如果她不是卑賤的泰爾人……
如果……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一切都是註定的命運。
……
終於，伊莉絲抬起頭，這一次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伊莉絲後退了半步，再一次抬起雙手：
「保護結界，三階，起！」
以瓦楞紙房為中心，在周圍升起淡綠色的、半透明的結界，將小家完美地保護了起來。
她真想就這麼離開，讓裝載著和母親的回憶的小家就這麼定格。
但伊莉絲並沒有就這樣放下雙手轉身離去，她看著結界里的家，心中油然升起一絲不舍。
她好想就這麼離開。
冰涼從指尖傳到內心。伊莉絲的雙手終於停止了顫抖。
可能是為了堅定自己的內心，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偷偷摸摸地念咒、悄悄地施法了，她咬了咬牙，似乎是要掩蓋自己的悲傷，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出：
「火焰魔法！」
頓時，結界內的小屋就這麼被燒成了灰燼，只留火焰在結界內橫行肆虐。
伊莉絲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濕漉漉的，她試著擦去淚水，卻根本停不下來，索性放任不管，任憑淚珠一顆一顆滑過臉龐，落在地上。
這是她曾經留在這裡居住過的最後的痕迹。
「收！」
結界消失，結界內的火焰也隨之消失。
一切都化為無，似乎這裡從來沒有過什麼，只是普通的垃圾堆，和一堆灰燼……
伊莉絲轉過身，不再回頭。
她怕她要是在這裡回頭，她會後悔她的決定……
她終究還是要踏上求學之路。
從泰爾到托利伊，有兩種方案。
一種是從泰爾飛到瓦爾科，再從瓦爾科飛躍高牆進入托利伊。但極有可能被查出泰爾人的身份被遣送回泰爾，甚至被處決。
另一種是穿過處於泰爾和托利伊的邊界——伊甸森林——進去了可能就再也出不來的地方。
如果伊莉絲能靠著一絲幸運和神的眷顧，成功穿過伊甸森林，那麼她就又有極大的可能性能留在托利伊。從來沒有泰爾人能完好無損地穿過伊甸森林，所以即使伊莉絲這麼講，也不會有人會相信。再加上自己強大的靈力，很有可能就能在托利伊定居——出了泰爾，就是以靈力為尊卑的世界。
毫無疑問，伊莉絲選擇了後者。於是就這樣，伊莉絲開始了她的旅程。
走過熟悉的泰爾街區，聽著熟悉而可憐的呻吟，一切都是那麼普通，卻又不普通。伊莉絲不再逃避，而是直面泰爾的痛苦，將看到的一幕幕都刻在了心上。
泰爾的痛苦，媽媽的痛苦，自己的痛苦，她要加倍返還給波德。
就這樣緊趕慢趕，經過了整整半天的時間，伊莉絲終於來到泰爾和托利伊的交界——伊甸森林。
據說伊甸森林是波德王國的神靈誕生的地方，曾經被萬人參拜，如今卻變成了阻擋泰爾人進入托利伊城的防護牆之一……
但即使伊甸森林的地位不如以前了，它的生態利用價值卻是波德王國最高的。
各種靈草在伊甸森林深處悄悄生長。因為土地肥沃，磁場特殊，伊甸森林的靈草具有豐富的藥用價值和提高靈力的價值。
而在這裡以靈草為食的各種靈獸也各個強大無比，不是一般的靈獸所能匹敵的。
但也就是因為如此，幾乎沒有人會來伊甸森林——除非你不想活了。
波德王國從來沒有普通人能從伊甸森林全身而退，除了波德王國最強貴族——布萊爾·曼德拉。
但伊甸森林是伊莉絲能從泰爾能通往托利伊的唯一出路，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沖了……
森林附近是大片的草原，偶有幾條小溪從森林深處向外流動，淅淅瀝瀝唱著自然的樂章。
經過整整半天不間斷的路程，伊莉絲已經累了。她癱倒在小溪旁，大口喘著粗氣，望著湛藍的天空，竟感覺不到一絲真實——卑賤的泰爾人竟然存夠了錢妄圖穿過波德王國最危險的森林去貴族的城市求學！
托利伊，貴族的城市，象徵對王的絕對忠誠。被瓦爾科、法姆、羅亞和泰爾四面環繞，是交通最發達的城市。
但托利伊卻在瓦爾科和法姆的交界建起了又高又厚的城牆，只有在和法姆和瓦爾科進行貿易的時候才把城門打開。
托利伊唯一能通往的城市就是住著王族、象徵權力的羅亞，但諷刺的是，王族也單方面建起了圍牆，雖然不及瓦爾科和法姆的城牆那樣高、那樣厚，卻也還是對托利伊起到了一定的威懾作用。
而魔法學院則是只有像托利伊人這樣的貴族才能去的學校，絕大多數原因還是高昂的學費。
而伊莉絲能湊齊如此高昂的學費，也不難想象她度過了怎樣艱苦的生活……
伊莉絲看著天空發獃了很久，慢慢閉上了雙眼，小愜一番……當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她突然想起來：
「草！早上忘記洗臉了！」
連忙爬起來對著溪水就是小貓擦臉。洗完臉，她看著溪水自己的倒影，哭紅的眼白、紅腫的眼皮……
曾經在小屋的回憶，無論是喜悅的還是悲傷的，一股腦都湧入了伊莉絲的腦中。
她猛地甩了甩頭，刻意地讓自己不去想那些，只管想著前進就行。
等伊莉絲整頓好時，她猛地聽見一陣陣哭聲。
「嗚嗚嗚……嗚嗚嗚……」
像少女的哭訴，又好像風吹過森林時的訴說。
不可能啊？伊甸森林一般不會有人出沒！她沿著哭聲進入了森林深處。
隨著哭聲越來越大，她預感她馬上就能找到聲音的源頭。
就這樣的好奇心驅使著伊莉絲去一探究竟，她卻不知道，這份好奇心影響了她的一生——
只見一個少女蹲在地上，抱頭嚶嚶哭泣——
青綠色的長發隨意地散落，鋪在地上，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形成光斑，映在發梢，閃著金色的光。嫩綠的長裙連著地面，似乎是從地里生出來的那般自然。腳邊的小藤蔓纏繞著少女，又增添了一絲美感。宛如一隻未見世俗的精靈。
伊莉絲看著少女，不僅紅了臉——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不管是在泰爾，還是在瓦爾科，她都沒有見過。就連以美貌著名的妖族都鮮有如此清純美艷的。
少女聽到動靜，連忙抬頭一看，這一抬頭不要緊，微微哭紅的雙眼和淚水更添了一絲朦朧美，再一次揪住了伊莉絲的心。
「漂亮姐姐你能幫我把纏在腳上的藤蔓解開嗎？剛剛我一直在解，結果纏得更緊了……」
剛還被少女美貌打動的伊莉絲聽到這話不禁翻起白眼：
我以為我遇到仙女，沒想到是個傻子。
她嘆了口氣，走上前三下五除二把藤蔓解開了。
「謝謝姐姐！」少女聲音甜甜的。
「好了！」伊莉絲拍了拍手上的灰，將少女扶起來，「你怎麼會在伊甸森林？」
少女沒想到伊莉絲會這麼問，手忙腳亂的，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啊……我是來……修行的！對！修行！」
少女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伊莉絲察覺出少女的為難，倒也沒再多問。
少女慌張地點點手指，吹著壓根吹不出來的口哨。
一時陷入了尷尬。
「手。」伊莉絲嘆了口氣，伸出手。少女慌了神，看著伊莉絲的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伊莉絲只得強行抓過少女的手：
「治癒魔法，第一階。」她輕聲吟唱，為少女治療剛剛被藤蔓劃破的手指。
伊莉絲仔細觀察少女的手，肌膚吹彈可破，手指纖細修長，和伊莉絲粗糙、充滿老繭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概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女孩跑出來迷路了吧。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呀？」少女不敢看伊莉絲，怯生生地問道。
「伊莉絲。你呢？」
「卡娜瑞·弗朗西絲！」少女只有在自報家門的時候才驕傲地揚起頭，「伊莉絲姐姐你的姓呢？」
「沒有，只是伊莉絲。」伊莉絲心中閃過一絲詫異和警惕——為什麼貴族小孩的姓和她的母親的姓一樣？
但她並沒有想太多，也不想想太多。她只是靜靜端詳卡娜瑞的臉——
天藍色、純凈的雙眸與自己湖藍色卻骯髒的雙眸是如此相像！仔細看看，其實五官和臉型也很像，只是伊莉絲更顯英氣，而卡娜瑞更為柔弱嬌嫩。其實，伊莉絲已經夠美的了，但並不自知。
該不會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妹吧？伊莉絲開玩笑地想著。
「你也別叫我姐姐，咱們看起來年齡差不多，就直接叫伊莉絲就好。」
「好的伊莉絲姐姐！」
「……」
「伊莉絲姐姐，你要去哪裡呀？」相識之後，卡娜瑞明顯膽子大了不少。
「托利伊。你應該是從托利伊跑出來的吧？正好我把你順路帶過去吧。」伊莉絲無奈地說。
「謝謝伊莉絲姐姐！」卡娜瑞眼中閃著光。
伊莉絲看著卡娜瑞燦爛的笑容，不禁也微笑起來。
正當兩個女孩要離開時，兩隻巨大的白狐突然顯現在她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