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自首

  烏雲如墨,暗得深沉,暗得抑鬱,偶爾間還可見那濃濃的烏雲中閃過一道紅光,然後降下一聲轟隆聲。

  這雲已是濃重如斯,可偏就不降下雨來,似乎是老天覺得這世間還不夠暗,還得再積些烏雲,好讓這世間暗得更徹底些。

  然後再把雨水傾盆倒下,淋濕這世間,也冷了這世間……

  走廊,這走廊似乎很漫長。

  卜太飛走在走廊上,這路本來也應該是黑暗的,但好在教室里的燈光透過了窗戶,灑落些許在這走廊上,代替了那原本的陽光。

  所以,這條路終不是暗的。

  路不暗,卻漫長……

  是不是因為他肩上有著沉重的東西,所以他才覺得這路很漫長呢?

  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呢?

  一個人在覺得迷茫、絕望而又害怕死亡時,豈非也會有這一種感覺?

  ——什麼都覺得特別的漫長、漫長得讓人快要窒息。

  卜太飛現在就是如此!

  他知道警察來了,他也知道是警察要找他,他還知道警察要找他幹嘛。

  因為……他什麼都知道!

  他清楚自己這點所謂的「謀划」在警察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也從來就沒想要一直瞞著。

  他所要的,恐怕現在也已經實現了。

  他要的也只是他的這個「老大」在警察面前說實話。

  為了這一天,他忍了很久很久。

  他的「老大」絕對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絕不是!

  你在跟他吃飯時,他一看到你點了好吃的,就會把沾滿了口水的勺子往你那吃的伸去。

  他覺得好吃的也會同樣用沾滿了口水的勺子盛給你,並要求你吃下去。

  他要是有什麼事要你幫忙的話,你要是敢拒絕他,就得被他揍。

  ……

  他,真的很難相處!

  而卜太飛也已經忍了許久。

  今天,他本來應該開心的,可不知為何,他卻開心不起來。

  他還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小時候在孤兒院的生活,想起了那個時常照顧他們幾個的「姐姐」,想起了一個叫做柳夢影的女生……

  然後他忽然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那烏雲密布、暗無天際,卻又始終不肯下雨的天空……

  那如墨般的烏雲,竟似畫般地呈現出一張極美的臉……

  嘴角似微微的翹著,小小的眼睛也微微眯著,像在笑……

  卜太飛愣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地嘆了口氣,稍微地釋懷了些……

  然後,邁步繼續向那政教處走去……

  ※※※

  政教處燈光滿地,亮如晴天。

  可陸寶森他們幾個的臉卻黑得如此刻窗外的烏雲。

  終究是較為溫順的羊北開口了,他嘆了口氣,悲哀道:「你錯了,不止你錯了,你的父母也都錯了。」

  有了羊北的帶頭,其他人也都從悲憤交加的情緒里走了出來。

  可聽了羊北這話的任曉風卻是一臉茫然,顯然是無法理解羊北警官的話。

  比較細心的馬細又注意到了一點,問:「你剛才一進來就以為我們叫你來是為了這事?」

  任曉風低著頭,弱弱道:「是。」

  馬細又問:「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我們找你來是為了這事?」

  任曉風:「是我那小弟卜太飛跟我說的話。」

  馬細他們聽了這話,不禁覺得有些震驚……

  又是卜太飛!

  馬細:「他怎麼跟你說的?」

  任曉風諾諾道:「他說他前兩天偶然見到陸主任在跟幾位警察談論這件事,而且還提到了我的名字。」

  熊東聞言問陸寶森:「陸主任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陸寶森就先解釋了:「我今年剛被調過來,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任曉風:「……難道他是騙我的?」

  陸寶森推了推眼鏡,道:「嗯,你被騙了。」

  任曉風突然很生氣,怒道:「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騙我?」

  熊東他們幾個又面面相覷了起來……

  這卜太飛……

  羊北看著脾氣變化得異常之快的任曉風,道:「你先起來,平靜一下,我們也想知道。」

  可任曉風此刻卻還在生著氣、想著卜太飛那傢伙為什麼要騙他,壓根就沒把羊北警官的話聽進去。

  熊東的脾氣就差了點,他見任曉風還在那喘著粗氣,便大喝了聲:「起來,站好!」

  他這一聲大喝,把任曉風嚇了一跳,幾乎出於本能的,任曉風沒有多想,就立馬站了起來,低著頭。

  馬細問:「原本卜太飛知道你說的那些事嗎?」

  陸寶森搖搖頭:「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所以我才會被他騙了。」

  馬細他們幾個相互看了一眼,陷入了沉思……

  如今看來這件事那卜太飛是一早就知道了,再加上今日的鬥毆……

  難道這些都是他一個人安排的?

  為的又是什麼?是要任曉風當著他們幾個說出那件事的實情?還是為了別的什麼?

  馬細又問任曉風:「你剛來的時候見到我們幾個也在,就以為我們找你是為了這件事?」

  任曉風點點頭:「是。」

  馬細又問:「那卜太飛又是什麼時候跟你說這些的?」

  任曉風:「剛來的時候。」

  馬細:「你對卜太飛知道多少?」

  任曉風:「他……」

  「你們不用問他了,我來自首了。」任曉風剛要開口,門口就傳來一道聲音。

  陸寶森他們聞言看了過去……

  門口站著的,是個瘦弱的男生,陸寶森中午那會兒剛見過他的照片,知道他就是卜太飛。

  而馬細那三位警察雖然沒見過他,但也知道他就是卜太飛。

  陸寶森開口道:「進來吧。」

  卜太飛進來后先跟陸寶森打了招呼,再看向羊北他們三個,語氣堅定地道:「我是來自首的,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陸寶森有些驚訝、有些懵……

  可馬細他們卻似乎早就猜到了,看著並不如何驚訝,只是點了點頭。

  羊北道:「把事情從頭到尾交代清楚吧!我們會秉公處理的。」

  卜太飛:「是。」

  他的臉色很平靜,語氣也很平淡,跟任曉風認識的卜太飛彷彿不是同一人……

  他看了眼任曉風,握緊拳頭,忍著過去揍他一頓的衝動,平靜道:「他應該把夢影姐的事說清楚了吧?」

  馬細點點頭。

  卜太飛:「其實我、卜守還有夢影姐都是從一個孤兒院出來的。」

  「小時候我們就經常在一起玩了,她明明就只是大我們兩三歲,卻總是像母親一般地照顧我們、疼愛我們。」

  「當時那孤兒院面臨著倒閉,餓肚子那是隔三差五就會發生的事。」

  「等到好不容易有東西吃了,她卻對我們說她先前吃了,要我們自己吃。」

  「起初我們也就信以為真了,安心、高興地吃著。」

  「她每次都會在我們旁邊,笑著看我們把東西吃下肚子。」

  「可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半夜起來想上廁所,卻在無意間看見了她在……」

  他說到這時,聲音有些哽咽,看得出很難受。

  可他卻突然不想再說下了,直接轉了話題……

  「後來我跟卜守被領養了,沒過多久那孤兒院也倒閉了,從那后她就變成了無依無靠的人,什麼事都要靠她自己,但好在我們還有保持著聯繫。」

  「在她還沒遇到這個人渣前,她總會抽空來給我和卜守補習,這也是我和卜守能考上一中的最大原因。」

  「可自從她遇見這個人渣后……」

  他的拳頭已握得老緊,青筋也已盡顯。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紅得火辣。

  他咬著唇,唇已沁出了血。

  他全身已因憤怒而發抖,抖得厲害。

  他幾乎忍不住就要抓起旁邊的椅子往任曉風頭頂砸下去……

  羊北警官看出了他情緒的激動,急忙倒了杯水,遞給卜太飛,道:「先喝口水,冷靜一下,我們在呢。」

  卜太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才接過羊北手裡的杯子:「謝謝!」

  馬細見他冷靜些了,問道:「既然你的目標是他,那麼趙碧楓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卜太飛又喝了口水:「卜守被他欺負過,很嚴重,他家有錢,我們怕,所以忍了下來。」

  馬細:「說說,這一切你是怎麼安排的?」

  卜太飛:「夢影姐走後,我在她留給我們的東西里找到了她寫的日記,日記里記的是什麼,想必你們都知道了。」

  馬細他們點點頭。

  卜太飛又道:「我知道是這人渣害死夢影姐之後,是有想過要報警的,但我找不到證據。」

  「後來我就想方設法跟他混在一起,一來是為了找證據、找機會;二來是想摸清他的底細跟為人;三來是想體驗一下夢影姐當初的心情。」

  他又深呼吸一下,喝了口水,待得冷靜些了,才繼續道:「皇天不負有心人,今天,就在今天,忍了這麼久,終於讓我找到了機會。」

  「他的手機壞了,趙碧楓那傢伙翻牆跑了。這些都好巧不巧地被我碰見。」

  「我會修手機,我騙了這人渣,然後跟卜守分開行動。」

  「卜守請假出去,找到了趙碧楓,又是一個好巧不巧,他正好去到了夢影姐生前住的地方。」

  「我就用這人渣的手機給他媽發了微信,叫他媽把那個童憶真叫回去。」

  「然後趁童憶真還沒到家的時候,卜守就先把趙碧楓給暗算了,狠狠地出口氣。」

  「後來的事你們也應該都知道了。」

  「我所安排的這一切為的就是引你們這些警察來學校,然後再騙這人渣親自把事情給你們說清楚,這樣就算找不到證據也能定他的罪了。」

  馬細忽然問:「那童憶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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