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②「人靜心涼空自情傷 晴風吹絮齊聚明霄」
雲牙子著急道:「我說不能就不能!我且不論旁的,就說你朔日里的真氣尚且壓制不了,是不是還要繼續傷她?哎呦我的天啊,天香夫人噢,您若有靈,可得護佑丫頭才好噢。」
「.……」這句話秦寰宇如受萬仞穿心,如鯁在喉,確實無法回答。
雲牙子見秦寰宇被自己訓斥的半天不回話,便以為他是認同了自己所言,於是重新轉身欲出門去。
就在雲牙子剛要邁出門時,身後傳來秦寰宇淡淡的聲音:「我定會憑自己將其壓制。」那聲音雖低,但語氣堅定。
雲牙子頓在那裡,沒有回頭,低聲問他:「我且問你,若是有一日,我是說若是。若是有一日需要你在自己與丫頭的生命間擇其一,你會作何選擇?」
「護她。」
聽到答案的雲牙子禹步而出,將秦寰宇留在身後。
這個少年還真是個固執之人啊,雲牙子這樣想著,嘴角不易察覺的微微向上翹起,只希望他二人的命運千萬不要這般運轉。
秦寰宇看著手中的丹瓶凝神許久,小心地將它放入胸口衣襟里貼身放好后便走出了丹陽殿。
秦寰宇走下重光門的時候,守門的弟子喊住了他:「秦師兄,穆師兄說若是見您從靈台回來,便請您到明霄宮裡走一趟。」秦寰宇點頭應了聲「好」,便轉身往遙兲宮裡走去。
……
秦寰宇剛走進明霄宮,便有穆遙兲宮裡的青衣小童迎上前來道:「秦宮主,穆宮主令我再次等您,明霄宮來了客人,他請您直接過去前廳,聿氏二位宮主也已到了。」
客人?秦寰宇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何來客,能讓穆遙兲這般鄭重。
剛行至宮前的院子里,秦寰宇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氣,這香氣是秦寰宇絕不會弄錯的,正是桂花。
「是她,她來了。」秦寰宇心中殷切,加快了腳步,反而將前方引路的青衣小童甩在了身後,小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令其忽然這般匆忙,搔著頭站在院子里不知是去是回。
秦寰宇幾乎是衝進明霄宮前廳里的,穆遙兲正面對宮門方向禹身而立,率先看到了疾步而來的秦寰宇,喚他道:「寰宇?」
前廳里的聿沛馠背對宮門一動未動,他身旁並肩而立的聿姵羅聽見秦寰宇的名字,煞為歡喜地扭轉過頭來,卻看到秦寰宇一路疾行喘吁。
聿姵羅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問道:「寰宇,你這是為何匆忙啊?」
秦寰宇並沒有回答,眼睛在明霄宮裡掃視,只一眼,便穆遙兲身邊看到了面容掠過一絲吃驚的「她」。
殷攬月發現秦寰宇自進門后,視線便一直看向自己,再不曾挪開,她雖是感到有些吃驚,但很快便收斂了神容,以友善之笑待之。
「去過丹陽殿了嗎?」穆遙兲先詢問了師父的交代。
秦寰宇微微移動目光看向穆遙兲,點了下頭,淡淡「嗯」地一聲,算是回應了他。
「那就好,沒想到你回來這般快,沛馠和姵羅也是剛到。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咱們閬風山的大小姐,師父的嫡親之女,喚作『攬月』。」
殷攬月聽遙兲介紹自己,微微頷首輕點頭,嫣然一笑。
「寰宇?」穆遙兲看秦寰宇沒有搭話,仍一直直視著攬月。
穆遙兲連忙在一邊為攬月紓解尷尬道:「這位就是秦寰宇,咱們閬風弟子中卓絕之人,就是平日里淡漠寡言,話不是太多。唉,寰宇?」
穆遙兲以為秦寰宇的神搖意奪,是像自己第一眼看見殷攬月時的感觸一樣,被那不染纖塵的清泠之姿所吸引,擔心秦寰宇在殷攬月面前有失風儀,便再次提醒著喚他名字。
但其實秦寰宇只是第一次見到能夠獨自行立、安穩無夷的攬月,因而百感交集,思緒茫茫,對她的愁思之情無邊無際,既深且長。
幸好此時秦寰宇面前的她,雖仍是一副纖弱柔骨,但已不似朔日夜裡那般氣虛絲遊了。
殷攬月被秦寰宇看得霜雪的雙頰逐漸生緋,雖難為情,卻依然大方、主動對秦寰宇道:「攬月經常在爹爹口中聽到對你的讚賞,只是惋惜今日方得見。」
殷攬月美目流盼,雖是隨意撿起話頭來聊,但舉手投足間便可見淋漓體現清雅高華的大家之風。
「你的腕間,」秦寰宇欲言又止,所說的話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完全摸不著頭尾。
一頭霧水的聿姵羅和穆遙兲都疑惑的看著秦寰宇,這時秦寰宇凝滯片刻,又說了一遍:「你的手腕.……」
殷攬月微笑盈盈的嘴角忽然僵在了清輝如露的臉上,驚詫的看著秦寰宇,手腕?為何他會知道我的腕間有傷?
不,不可能啊。自己離開清露霏微的時候,姏婆婆明明已經用織錦絲帶將她雙腕處的疤痕牢牢纏繞遮擋住了,又系了薄紗墜在尾端作為裝飾,秦寰宇第一次見到自己,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腕間的傷口的。
秦寰宇迫切的想要問問她,手腕間的傷勢現下怎樣,是否見好?可是一看見殷攬月,反而口舌遲緩,表達不清。
還是聿姵羅首先打破了明霄宮裡略帶尷尬的氛圍,上前兩步擋在攬月的身前,切斷了秦寰宇和攬月之間對望的目光。
聿姵羅嬌嗔道:「哼,瞧瞧你們男人,一個個見了美人皆是同一副失魂落魄之狀,有一個算一個。你們瞧瞧那個,更似個痴兒了。」
眾人朝著聿姵羅手指的方向看去,才記起還有一個聿沛馠正呆愣在那裡。
穆遙兲笑道:「還真是,我說怎麼我明霄宮裡罕有的這般安靜啊,原來是缺了一個話癆之人。」
聿沛馠終於從恍惚中醒過神來,忽然激動地以手指著殷攬月大叫大嚷道:「你你你!是你!」明霄宮裡一瞬間又重回尷尬。
穆遙兲臉上十分抱歉的看著殷攬月,對她慌亂解釋道:「你莫要見怪,沛馠平日里只是看起來不是太、太、著調,其實還是很、很可靠的.……」
聿沛馠見大家都無法理解自己的意思,於是拉過秦寰宇,手指著殷攬月對他道:「是她!就是她!」
秦寰宇當然是明白聿沛馠意思的,從一開始秦寰宇便已知,聿沛馠那夜所遇的「月下仙子」便是攬月了。
聿沛馠急著要秦寰宇幫忙證明自己,使勁搖晃著他的手臂嚷嚷道:「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那夜!就是那夜!」
聿姵羅和穆遙兲完全聽不懂聿沛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只能各懷期待地看向攬月,也許她可以解答疑惑。
而此時,殷攬月靜思默想之下,也辨認出了聿沛馠,他就是攬月偷下靈台那夜,在凌霄花梯下遇到的輕薄之徒!
當下礙於攬月是第一次與穆遙兲等人相結識,並不好發作,攬月只得不露神色,暫且笑吟吟地推避求全道:「怕是夜風尚寒,沛馠兄昨夜睡覺著涼做了噩夢吧?」
這是推諉卸責!
聿沛馠一聽便知,殷攬月還在不動聲色的揶揄自己那夜被她迷昏,睡在地上一整夜方醒。
聿沛馠心想,若是此事被她揭發,怕是丟人的還是自己,於是不情願地癟著嘴巴,緘口無言。
聿沛馠看見攬月的笑裡帶著些許愚弄,又不甘心,聿沛馠伸出兩指放在頭頂,再以雙手在頭頂比劃了一個圓圈,用挑釁的眼神得意洋洋地看向她。
那意思,殷攬月和秦寰宇都能看懂,聿沛馠是在告訴殷攬月,他知道兔子和壁掛天井的秘密,所以也知道殷攬月那夜曾偷偷下了閬風山。
殷攬月何其聰穎,但仍佯裝若無其事之態,依舊是嫣然微笑,只是從眼角處回給聿沛馠一個脅迫的眼神,那意思就是在說:你若揭穿我私下閬風山,那你自己也跑不掉。
聿沛馠見狀不作言語,只是雙手抱拳在胸前,對著殷攬月俯首作了個揖,又揚起下巴來露出一個洞穿一切的笑容。
殷攬月也當即會意,知聿沛馠是在說:佩服你啊,還挺會裝。
看著聿沛馠自己在那裡胡亂比比劃划,聿姵羅終於忍不下去了,懟他道:「聿沛馠,你的腦子裡沒事兒吧,怎麼神神道道的。在你面前的可是閬風派的大小姐,別在攬月面前給我們丟人好不好。」
穆遙兲雖然不太喜歡聿家這對雙生子整日相互吵鬧,但是眼下還是非常感激聿姵羅的,多謝她制止了聿沛馠這般怪異行為,委實是逾閒蕩檢。
穆遙兲示意大家息聲,行峻言厲道:「師父方才喚我過去,說暘谷卜游願與我們結伴共赴㭎鼓盟會,不日便會於花卿城內與我們會和,所以今日大家都修整一下,明日便下山去。那麼大家明早辰時三刻於弘道門前匯合。」
穆遙兲又轉向殷攬月道:「攬月,今夜你還要回去清露霏微嗎?」
聿姵羅沒等攬月說話,便挽起攬月的手臂抱在自己懷裡。
秦寰宇胸口揪起,真怕姵羅會不小心碰觸到攬月的傷口、再弄痛了她。
姵羅搖晃著身體眉飛眼笑,嬌聲道:「攬月乾脆今夜就與我回清蔚宮去同住,好不容易多了一個女孩可以與我聊得來,也不必再繞遠返回清露霏微了。如此可好?」
「這倒是方便很多。」穆遙兲點點頭,看著攬月道:「攬月,你覺得呢?」
「我也不好再客氣了,那便同去清蔚叨擾了。」攬月解顏而笑,點頭贊同姵羅的建議。
聿姵羅道了一句「明日見」,便攜了殷攬月往明霄宮外走去,只留下另三人看著她們的背影。
聿沛馠方才被姵羅懟了,現在才反應過來,一臉不服氣地往門口追了兩步,大聲嚷嚷道:「嘿!我說,憑什麼就得跟你回清蔚啊,我還說帶攬月回木樨呢!真是!」
聿沛馠站在門口昂著頭,卻忽然感覺后脖頸上汗毛炸起,背後有兩股冷意襲來,沛馠幽幽地回過頭來發現秦寰宇和穆遙兲正冷著臉瞪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