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預知（三）

  搬入新家的那一天，孟旭提出要住在孟清宇的隔壁，沒人反對他的提議。孟清宇從小擁有獨立的房間，獨自一個人睡覺。在以前的房子里，他的房間離所有人的房間都很遠。保姆過來哄他入睡。他閉上眼睛假裝睡覺，保姆很容易被騙過去。

  等到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會做不被允許的事情，比如裹著長被子躺在地上睡覺，吃白天藏在衣櫃里的冰淇淋，偷偷跑到走廊上吹風。有一次深夜，他沿著長長的走廊走到書房，被孟澤文發現。孟澤文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連夜辭退了保姆。他雇了一個新保姆，一個矮個子大鼻頭女人，緊張的時候總愛握起拳頭搓鼻子。他被禁止做的事情又增加了——不能去爸爸的書房。

  孟旭住在孟清宇右邊的房間，兩個房間是相通的，牆上有一扇白色的圓形拱門。當落水的女人搬到孟旭旁邊的房間，他有一個亟待解決的疑問，他們兩人房間的牆上是不是也有一扇這樣的門。他把孟旭的房間徹底檢查了一遍，偷偷觀察他叔叔在房間里的一舉一動，沒有任何發現。

  落水的女人剪了短髮，穿上裙子，他差點沒認出她是誰。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像一條昏死過去的魚一樣被人撈上來。另一次見面，他把她錯認成自己的媽媽。他獨自在花園裡尋找螞蟻的洞穴。有個女人站走廊的出口處，上半身隱於大理石柱后，蓬鬆的裙擺上印著彩色的蝴蝶和鏤空的玫瑰花。他認得媽媽的裙子，想出一個點子捉弄她。他匍匐在地上，忍受著像蒸籠一樣的熱草地，悄悄爬到她的腳邊，伸手抓住她的腳踝。

  沒有想象中溫柔的斥責聲，腳踝輕輕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噗嗤的笑聲從頭頂傳來。他仰頭往上看，發現自己認錯了人，這個短髮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媽媽。他感到難堪，立即站起來逃走了，心裡埋怨她偷穿媽媽的裙子，擔心她把自己捉弄她的事告訴別人，不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坐在樓梯上，迎著海風張大嘴巴，腥咸濕潤的風灌進來，好似嘴裡養了一條活潑好動的小魚。他無聊地歪著頭。孟旭和落水女人站在房門口說話。

  「吃完飯以後有空嗎？」孟旭問她。他的劉海飄揚起來，寬大的白色襯衫被風吹得貼在身上。

  「怎麼了？」

  「你不想出去走走嗎，整天悶在房間對身體不好。」

  「去哪兒？」

  「海邊或者下水。」

  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放低聲音說，「你是在拿那件事嘲笑我嗎？」

  孟旭眨了眨眼，賠笑道，「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家裡人比較忙，沒空好好招待你，我這個閑人自然有義務盡地主之誼。我聽大嫂說你剛從國外回來，對這裡不大熟悉，趁今天有空，不如去外面逛一逛，你說呢？」

  女人沒有立即點頭，把被風挑起的頭髮掖在耳後，四處環顧了一圈。

  「清宇。」孟旭把孟清宇喊到身邊。「我和馬阿姨帶你去玩好不好，你想去哪裡，去哪裡都行，今天你說了算。」

  「去海邊。」孟清宇興奮地大喊。這是他搬到這裡后唯一著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