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是替代品
寒風蕭瑟。
郁南走了十幾分鐘,還沒看見宮宅的大門。
他忍不住抱緊自己的手臂,卻不是因為身體上的寒冷——他幾乎沒怎麼覺得冷,而是因為覺得很無助。他好像從來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他所認為的現實被摧毀了,他所認為的獨一無二也並不屬於他。
若是說最開始他還對路易的挑撥離間保持著幾分理智,那麼在得知那幅畫是路易畫的瞬間,他真正變成了一個小丑。
郁南是因為重繪那幅被燒毀的畫才與宮丞相識的。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宮丞的場景。
小周哥看到郁南在大學生畫展上得獎的人物畫作,通過系裡與他取得了聯繫,問他願不願去臨摹一幅別人的作品。這幅作品並不出於名家之手,相反筆法有些稚嫩,要求郁南盡量做到靠近百分百的還原。郁南當時手上正好沒別的事可做,報酬也還不錯,就接下了這份兼職。
就是在畫廊的畫室里,郁南第一次見到了宮丞。
那是三月初春,下小雨,畫廊的玻璃窗因為室內外的溫差起了霧氣。
他按照地址走進畫廊,就有員工迎上來禮貌道:「抱歉,今天我們暫停營業。」
郁南剛要解釋,已經有人比他先開口:「讓他進來。」
那把聲音好聽極了,屬於傳說中會令耳朵懷孕的那種聲音。
郁南循聲看去,只見書架前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頗為成熟的男人,肩膀寬厚,面容英俊,看上去三十幾歲,正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閱讀書籍。
男人閑適地翹著一條腿,還對他點了點頭,一時間郁南只想到了兩個字:儒雅。
不知為什麼,他的臉莫名就開始發熱,心也怦怦跳了起來。
這是郁南從來沒有過的反應。
男人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思忖道:「你是來畫畫的郁南?」
郁南紅著臉點點頭:「您好。」
男人眸子里便帶了笑意,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宮丞。」
那幅畫被收藏在畫廊內部的笑畫室,被燒毀了一半,透著焦黑痕迹。
宮丞簡單介紹了郁南需要做的工作。
郁南看著畫上十幾歲模樣的宮丞,忍不住問他:「損毀得這麼厲害您還選擇重繪,這幅畫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宮丞點點頭,淡淡地說了句:「很重要。」
郁南迷茫了。
他今晚已經知道了那幅畫為什麼重要。
因為畫那幅畫的人是路易。
門鎖密碼是路易的,畫的畫是路易的,宮宅里的一席之地也是路易的。
宮丞不讓他畫肖像,路易卻可以,說明路易遠比他想象中對宮丞的影響更大,以至於宮丞從來都不提起。
郁南終於明白了,他之所以會對這些一無所知,是因為宮丞根本未將他當回事。
路易說得沒錯,在路易與宮丞的分分合合里,他不過是個配角。
那說明在宮丞眼中,是不是透過他看見了路易的影子?
郁南不敢再想,眼前氤氳一片,溫熱的液體像被夜間將至零下的溫度凍結了一般,遲遲不肯落下。
「郁南!」
有人在叫他。
郁南回過神來,封子瑞開著一輛跑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
發動機的聲音那麼大,他竟然沒聽見。
這麼晚了,要是換了在高速路上,他就這麼被撞死也有可能。
封子瑞從他跟著路易上樓起就關注他,親眼看見他從樓下跑下來,宮一洛還在對他大喊大叫。不知怎地,封子瑞鬼使神差開了叔叔的跑車跑出來,連跨年會上那些等待他去結交的達官顯貴也顧不上了,就這麼追了出來。
郁南嘴唇凍得發白,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漂亮的眸子卻是幽黑的,結合他瘦削單薄的身影,好似有一股不折腰的傲氣。他看著封子瑞的眼神算不上友善,如同一枝怒放的、目中無人的玫瑰。
玫瑰……
從親眼目睹郁南若隱若現的紋身開始,封子瑞就無法將這個形象與郁南分離。
郁南不想理他,徑自走自己的路。
其實那一刻他什麼也沒想,既沒有想到封子瑞之前的行徑,也沒想到封子瑞對他說過的那些關於路易的話。他只是想一個人走走,想把他的世界封閉起來罷了。
封子瑞開車不緊不慢地跟著他:「郁南,這裡回城裡很遠的,光是從這裡去高速路就還有好幾公里。你靠走路要走到什麼時候?上車我送你回去吧。」
郁南搖搖頭。
封子瑞又說:「你走了這麼久都還在宮家,我帶你走還能快一點。」
聽到這話,郁南頓住了腳步。
封子瑞馬上停車打開車門,郁南思索了兩三秒,便上了車來。
一上車,郁南就打了個冷顫,接著,他的身體開始細微地發著抖:「能不能送我回學校。」
封子瑞很爽快,什麼也沒問:「好。」
郁南遲疑了片刻:「謝謝你。」
車子剛開出宮家大門,郁南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宮丞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封子瑞看了眼:「你不接嗎?」
郁南就按了靜音,將頭靠在窗上不說話,神情里是封子瑞從來沒見過的悲傷。
沒過多久,遙遠的巨響爆裂在夜空,煙花綻放。
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臨了。
元旦假期,宿舍樓里沒有什麼人,留校的學生大多都去學校的廣場上跨年倒計時了。
覃樂風不在宿舍里,不知道是和同學一起去跨年還是和莫哥在一起。自從與宮丞在一起,郁南已經許久沒有去關注覃樂風的行蹤。
他的手機響了很多遍,還收到了很多條信息,一直震動得不停歇。不過他一個電話也沒接,一條信息都沒看,一進宿舍就將手機扔在桌子上,蒙著頭狠狠睡了一覺。
宮丞那頭找不到人,已吩咐小周追去學校看,若是還不見蹤影就報警。
等跨年會結束,賓客散去,宮丞心中疑慮漸重,陰雲籠罩在心頭。
最後是任叔過來找他,說大門處的安保人員確認郁南是跟著封家的小少爺走了。
「那孩子不像不懂事,你們是不是鬧了什麼矛盾?」任叔問,「不然他怎麼會一聲不吭就走呢?我今晚都還沒見過他哩。」
宮丞知道任叔喜歡郁南,聽到郁南跟封子瑞走了,十分不滿意,皺眉道:「去個人給我把宮一洛叫過來。」
宮一洛正在二樓小客廳里朝他媽賣乖,討要出國去學一年音樂的准許。
大太太被他磨得沒有辦法,又是新年,母子倆正商量出國念書的打點事宜。正好路易在國外生活近十年,便交了路易一起商議,給點意見。
傭人來叫時,宮一洛作出詫異狀,心虛地說:「小叔怎麼回事,剛才不是找我問過一遍了嗎?我說了不知道啊!現在又找我幹什麼?」
傭人說:「先生沒有說是什麼事,只是叫您再去一趟。」
大太太拍拍他,催促道:「叫你你就快去。」
宮一洛抱怨道:「不過就是個小情人……」
路易開口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來到一樓偏廳,宮丞站在窗前看外面,聞聲回頭,神色不虞。
宮一洛倒是比他還先開口:「小叔,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了,你那麼擔心還不如自己親自去找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都沒親自去找,也就是沒多擔心的意思。
小情人而已,最多也就這樣了。
宮丞不欲多說,只道:「小周來了電話,他回學校了。」
宮一洛心中卸下一塊大石。
活生生的一個人,還是一個小美人,突然就不見了還有可能與自己有關,他其實很心慌。
「那不就行了!」宮一洛打著呵欠,含糊不清道,「太晚了,我要去睡覺了。」
宮丞冷聲道:「宮一洛。」
威嚴的一聲,讓宮一洛呵欠都沒來得及收尾。
他知道宮丞肯定知道了什麼,聽著語氣,**不離十,他要完蛋了。
搞不好出國去學音樂這件事會因為這個而泡湯,頓時焉了半截:「我就是開了個玩笑……弄濕了他的衣服——」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話的路易說。
他神色平淡,像說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帶他去換了件衣服,說了兩句話,他就下樓了。如果是因為這個他才走掉的話,那我想是和我有關。」
宮一洛怔愣,他都沒想供出路易,路易倒是自己供出來了。
宮丞終於給了路易一個眼神,今晚第一次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昔日愛人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著一件物品,路易心裡顫了一下,露出微笑,溫和道:「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強,一點事實而已,他就走了。」
宮一洛見狀,悄悄退了幾步。
他可不想見證什麼激烈場面,否則長輩們吵架殃及他這條無辜鹹魚就得不償失了,他不是沒被殃及過。所謂神仙戀愛凡人遭殃就是如此。
見在場的兩人根本沒空理他,宮一洛轉身跑了。
宮丞無意理會宮一洛,直接問:「你說了什麼。」
路易將垂在臉頰的一縷頭髮挽到耳後,雲淡風輕:「說了什麼很重要嗎?一個過客而已,你我都心知肚明。」
宮丞並沒有再問第二次。
他看了下表,凌晨一點。
抬腿就要離開。
經過路易身邊時,他忽然被抓住了胳膊。
「我錯了。」路易在示弱,「上次是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宮丞停住了腳步,寬厚的後背近在咫尺,引誘著路易去擁抱。
可是男人冷情起來真的很可怕,他沒有得到准許,尚不敢伸手,只放下了所有尊嚴,幾乎是求饒般道:「你這次懲罰我夠久了,今晚還將人帶回家來懲罰我。我承認我真的被你氣到……我也承認那些不在意都是我的裝的,實際上我嫉妒得要死。」
宮丞靜默無聲。
路易看不見他的表情,只以為他在等自己繼續說下去:「你贏了,宮丞。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永遠都不離開你半步。我今年都三十歲了,真的不會再任性,你給我一次機會證明好不好?」
說完這句,路易轉到宮丞身前去面對著他,眼眶濕潤,楚楚可憐。
而宮丞眸子只有一片平靜。
「放手。」宮丞低頭看著他。
路易慌了神,臉上露出真實的驚慌來,淡定自持的假面被撕破,他忽然沒了那麼多自信:「大不了,我多給他一些錢。我知道你喜歡他,甚至叫他紋上玫瑰——」
「你看過他?」宮丞打斷,神色可怕。
「他衣服一打濕,花房那麼多人都看到了!」路易有點激動,「剛才還有人私下裡問我,宮先生怎麼弄來一個玩物,讓我情何以堪?這不過是個替代品,我只能說我不介意!」
說到這裡,路易的話戛然而止。
一隻大手掐住他的下巴,毫不溫柔,力度大到甚至讓他動彈不得。
宮丞慢慢地靠近了,路易又疼又緊張。
他眼中燃出希冀,幾乎以為對方看上去就很薄情的唇要吻上自己。
可惜宮丞只是為了讓他聽得更清楚。
「你憑什麼介意?」
一月一日,郁南訂好了回霜山市的機票。
學校還要幾天才會放假,郁南已經不想待下去,只等著元旦假期后的期末考試快點來臨。
這幾天他什麼也不做,既不接電話也不出門,連余深畫室都沒去。他還給宿管老師打了招呼,說不管誰來找他都說他不在。
有天小周來了,不知道是怎麼上樓的,隔著宿舍門等了他很久。
整日在宿舍發獃,有時候在窗口一站就是一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考試那天,覃樂風終於回來學校,在考場與他見到面,嚇了一大跳。
幾天不見,郁南竟憔悴了不少,就剩一雙眼睛還有些神采,也不過是強撐著而已。
「郁寶貝,你怎麼了?」覃樂風心疼得不行。
「我重感冒。」郁南邊走邊說,「你不要擔心。」
可能是那天在路上著了涼,郁南的確遭遇了一場重感冒。
有一天晚上醒來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迷迷糊糊去洗澡。待那件衣服脫下來,他才反應過來他身上還穿著屬於路易的衣服。
可笑的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路易拿給他的衣服上也有一個刺繡。
不處郁南所料,那裡也綉著一個「丞」字。
郁南在濕漉漉的浴室哭出了聲。
那個深夜,宿舍樓里寂靜無聲。
蓮蓬頭開得那麼大,水聲嘩嘩響,他哭得那麼傷心。
撕心裂肺地,哭到嗓子疼,眼睛也發疼,腦袋更疼,最疼的還是他的心。他的心快要裂成兩半了,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用一把利刃將它切開,血淋淋地攤在他面前。
他愛宮丞。
他用了他全部的感情,用了全部的真心,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他再也不想愛了。
聽到郁南的嗓音還有些啞,覃樂風信以為真:「怎麼回事啊?你家宮先生都不知道叫你添衣服,前幾天那麼冷我還以為要下雪呢。」
郁南聽到「宮先生」三個字,心中悶痛,卻下意識答:「深城都十幾年沒下過雪了。」
這件事卻也是宮丞告訴他的。
覃樂風不疑有它:「你什麼時候回家?什麼時候訂機票?」
郁南笑了笑:「早訂好了,還省了一筆錢。」
他還能自如地與好友聊天,「你寒假回去嗎?」
覃樂風沒什麼節操地說:「不回,**,離開一天都受不了。」
說了沒多久,遠遠地就看見了莫哥的車,莫哥正在車裡和他們揮手。
郁南與覃樂風道別,見他歡快地走了,這才收起笑容準備回宿舍。
郁南走得很慢。
他在思考要帶些什麼東西回去,要不要去給媽媽買些舒筋活血的膏藥,深城有一個老中醫聽說很有名,媽媽有腰肌勞損的毛病。又想,要不要給弟弟妹妹買點衣服,上次給賣畫留下的那一半錢,除了給宮丞做木雕等買了材料以外還剩了一些。
……又是宮丞。
郁南這些天在手機上看到這個名字很多次。
憑宮丞的手段,應該有的是辦法抓住他,為什麼會只打電話呢?
難道是因為被發現了事實,也決定不要和他繼續下去了?
這點倒是和他不謀而合。
「寶寶。」熟悉的男聲響起。
郁南迎面撞上了一堵人牆。
宮丞竟然算準了時間,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
郁南止不住的顫抖,嘴巴連張了好幾下,都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你、你走開……」
宮丞的車停得遠遠地,並沒有像上次一樣一言不合就讓保鏢把他抓走,而是親自站在路邊。
他身材高大,氣質出眾,與校園裡的莘莘學子格格不入,引來不少路過的學生好奇打量。
短短几天不見,郁南就瘦了一圈。
從前他雖然清瘦,臉上卻還有嬰兒肥,看著很乖。現在他瘦了些,五官更為立體突出,幾乎讓人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宮丞道:「生了好幾天的氣,電話也不接,現在還氣我?」
郁南別過頭,顫抖並沒有停止,咬著牙道:「請你走開。」
宮丞這幾天心緒不寧。
郁南不接電話、躲著不見他,和上一次鬧分手一樣如出一轍。
但是這次事出有因,宮丞不得不來哄他,還擔心學校里使用強硬手段影響不好,又怕耽誤郁南期末考試——他知道郁南對學業有多看重,才選在期末考試結束這天找來。
可惜郁南不是鬧小脾氣而已。
見慣了郁南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樣子,宮丞心裡有一絲疼痛在蔓延。
郁南見男人不動,乾脆自己換邊,抬腿就走。
宮丞稍一遲疑,跟在他身後。
小周見狀也要跟上來,宮丞對他做了個不要過來的手勢。
期末人來人往,不乏有許多家長來接學生。
宮丞混在其中,竟毫無阻攔地跟著郁南上了樓。
郁南在強大的情緒衝擊下一時不察,他沒想到宮丞會這樣,要關門卻來不及了,露出一臉的驚恐。
那是實實在在的害怕,像他的世界馬上就要被擊潰一樣。
「南南。」宮丞看了眼宿舍內情形,「你在幹什麼?」
和上次來時不同,宿舍里到處都是雜物。
畫紙畫筆扔得到處都是,桌上積了吃過的外賣盒子,可以用髒亂來形容。那些畫紙上全是莫名其妙的塗鴉,線條沉默壓抑,筆觸粗暴分叉,像是有人暴躁而為。
是郁南。
郁南已經畫不出畫了。
他為此感到恐懼,因為他唯一可以賴以生存的東西、他唯一與生俱來的天賦正瀕臨崩塌。
好似作曲家失聰、演唱者失聲,他感受到了情況的嚴重性。
而宮丞看到的不止這些。
地上扔的那些衣服被剪得粉碎,哪一件都是他叫人給郁南量身定做的。
「你走開!你出去!」
郁南正有些瘋狂地跪在地上收撿那些畫紙,想要將它們全部都藏起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宿舍門被關上,宮丞俯下身從背後將人緊緊抱住,他輕吻郁南發頂,試圖安撫他:「好了,好了。」
並沒有好。
郁南在倒氣。
宮丞將人轉過來看到他模樣,表情一下子變很嚇人。
郁南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滿面,像淚腺壞掉一樣,還在拚命地爭先恐後地湧出。
可怕的是,他哭不出來,一聲一聲地倒著氣,馬上就要不能呼吸了。
宮丞學過急救,當機立斷按壓他的胸口並且給他渡氣。
一連渡了好幾口,郁南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宮丞從來沒見過郁南哭得這麼傷心,忍不住把人抱在懷裡,一遍又一遍地親吻安慰。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為誰動容,心裡的疼卻那麼真切,簡直恨不得替郁南哭了,他的小東西,為什麼這麼難過。
「不是替代品。」宮丞告訴他,「你不是替代品。」
郁南好像根本沒聽進去,或者他根本沒信。
他哭得肝腸寸斷,他十九歲的人生里,連燙傷換藥都沒這麼哭過:「你騙我!你騙了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宮丞沉著臉抹去他的眼淚,根本抹不幹凈:「沒有騙你。你是郁南,獨一無二的郁南,和別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郁南不信:「那你和路易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要聽解釋,他不會相信,這問話不過是指控而已。
宮丞卻正色:「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郁南傷心欲絕:「他是你的前男友,還是那個小先生,是你的弟弟!那幅畫也是他畫的,你燒掉之後還找我來畫!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騙著我,讓我像個傻瓜一樣利用我。你太壞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壞的人!我對你已經很很很失望,我再也不會上你的當!」
「他不是我弟弟。」宮丞講,「你以為我會**?」
郁南滿臉是淚,抽泣著看向他:「宮一洛說你們家就喜歡內銷!」
宮丞打算之後再跟宮一洛算賬。
他神色認真,娓娓道來:「我跟你說過,像我們這種家庭的人小時候一點都不寂寞。我曾經中毒一次,被綁架一次。那次營救我的其中一位雇傭兵是路易的父親,他的妻子是法國人,那時路易未滿四歲。我父親將他們帶回家來照顧,幾年後路易的母親改嫁,父親便將他留下來撫養,所謂小先生,只是傭人的稱呼。」
宮丞不摻雜任何感**彩地敘述:「我和他是有過分分合合的過往。十幾歲我們就在不同的國家留學,彼此的性觀念、生活習慣、性格都有了很大的摩擦,往往以分手收場。」
郁南其實並沒有聽進去:「那也不能改變你愛他的事實!你們還打算複合不是嗎?反正分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過是個調味劑!你們朝夕相處,還是永遠的家人,你們怎麼樣都不會徹底分開。我什麼都沒有,你的一切都不是我的,什麼都是假的!」
宮丞道:「這次是真的,我們從未分手這麼久過,上次我去他房間,他房間還有別人。」
郁南愣住,忘了哭泣:「……」
「被綠不是什麼聊天的談資。」宮丞又說,「再說準備修復那幅畫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會遇見你。」
郁南傷心極了:「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他覺得宮丞哪頭都站不住腳,他若是腦子清晰的話,肯定能找到許多漏洞。
可是他現在腦子不清晰,他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要信還是不信,他自我保護的本能正在試圖重啟。
宮丞見他有軟化的跡象,忍不住去吻他的唇。
那唇上因為眼淚變得苦澀,宮丞輕輕吮吸了,無盡憐愛:「那些不值一提,說了才顯得他重要。」
郁南完全無法理解這種邏輯,哭道:「當然重要。這麼說,他就是你初戀,你的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牽手、第一次上床,第一次因為一個人低頭,全部都是因為他!」
他的思緒因此轉移,悲愴道:「我為什麼不再長大一點,我為什麼要比你小那麼多?我為什麼不再更早的時候遇見你?……什麼都不是我的,什麼都不是我的!」
郁南崩潰了。
宮丞活到三十七歲,從未見過有人能這麼難過。
難過到他的五臟六腑也在疼。
郁南仰著脖子,曲線好似美麗的天鵝。
他的眼睛紅腫,嘴唇被自己咬得發紅,絕望地憎恨自己的年紀。
從最初得到郁南開始,宮丞沒有想過會走到這一步。
他不願意現在就放手。
甚至可以做一些對他來說根本不可能的事。
親吻逐漸變得膠著曖昧,郁南被剝開外殼,軟得一塌糊塗的內心盡數攤開在宮丞眼前。他幾乎不掙扎,因為他都不在意了。
他在無處宣洩的悲傷里不知道沉浸了多久,落入一個溫熱的口腔。
男人高高在上,俾睨萬物,不可一世。
即使在床上也要由他完全掌控。
郁南震驚了。
宮丞衣衫整齊,連扣子都沒解開一顆,被噴在口中也只是皺了下眉,隨意扯張紙吐掉了。等他從浴室漱口回來,郁南還瞪著圓眼睛坐在床邊,好似受了驚嚇,連哭泣都忘記了。
宮丞神色不悅,顯然做這種事令他非常不適。
可郁南回過神,吸了吸鼻子,扯過被子將自己完全蓋住。
宮丞扶額,也躺上床去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住了。
天色黑起來的時候,宮丞接了一個電話,他有個宴會不得不參加,臨走前告訴郁南等他。
「寶寶。」宮丞親吻他額頭,「乖一點,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跟你說,再哭眼睛要壞了。」
郁南一聲不吭。
天一亮,郁南就收拾了行李去機場。
他怕再待下去又要被男人的手段軟化。
所幸機票時間很合適,他可以離開深城,去宮丞找不到的地方。
他真的不敢輕易相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