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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朝前看

  這句話擲地有聲,郁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郁南是個很愛哭的孩子。

  他傷心了、難過了都不會掩飾,直白得一眼就能看穿。

  若是在以往,他那雙不摻任何雜質的漂亮眼睛一定會因說了這些話迅速發紅,連帶著嘴唇也會微微顫抖,不消幾秒,就無法再保持平靜。

  可是他說出這句話后,只是那麼淡定地看著宮丞。

  宮丞上前一步:「不需要你陪我玩,我也沒打算玩。你相信我,路易早就是過去式,你的存在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與我無關。」郁南打斷了他,「那是你的事。」

  「怎麼會和你無關?」宮丞咬牙道,「我知道,我們的開始算不上美好,可是寶貝,你這麼小,我一開始沒想過我會真的喜歡你。我現在知道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郁南被他的自大言論驚到了:「你也知道我還小,我還有很多時間去找比你好的人,為什麼我要原諒你?」

  四周的氣壓迅速降低。

  宮丞被惹起了薄怒。

  他甚至分辨不清郁南是為了氣他,還是真的事實就是這樣——郁南足夠年輕,生命中還有許多可能遇到的人。

  而最要命的是,郁南這麼好,向來不缺乏追求者。

  「好在我還小。」郁南清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映著宮丞的影子,「真相知道得不算晚,沒有被你哄騙太久,對你的感情也不深,我還有大把的年華可以改正。」

  宮丞聽到這裡,已經忍無可忍:「南南,不要講這些讓我忍受不了的話。」

  宮丞不願意相信。

  即使是又怎麼樣,他不會任事態按照他不喜歡的方式發展。

  他試圖改變郁南的想法:「南南,你不是這樣想的。你現在只是太生氣了,我能理解。」

  「宮先生。」郁南自顧自接著他的上一句,「您都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明白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種情人?你這麼有錢,再去找一個比我更乖的不是難事。」

  「這段過去太不堪,我已經朝前看了,您走吧。」說完這一句,郁南毫不留情地轉身往宿舍樓里走去了。

  宮丞被他留在原地,連背影都是陰沉的。

  保鏢們隱匿著並未現身。

  小周見狀也更不敢上前。

  宮丞回到家中,並未開燈。

  屋裡一片黑暗。

  他靜坐在靜謐的黑暗中,郁南的聲音似乎還在耳旁。

  「我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時候,你回答的是喜歡我乖。你說得那麼清楚,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去認為你是真的喜歡上了我,然後理所應當地用戀人的身份自居,所以你應該也很困擾吧。」

  「可是我沒有什麼想和您說。非要說的話,那就是請您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尤其是在我的學校里,我不喜歡別人都知道我被包養過。」

  「我還小……我還有大把的年華可以改正。」

  ……

  「我不會再陪你玩了。」

  我不會再陪你玩了。

  宮丞心痛難忍。

  找不到人,他忍耐足足半個月。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今天是一定能把郁南帶回來的。

  錯了就補償,這是他最直觀的想法。

  郁南是要繼續生氣也好,是要繼續騎在他頭上也好,總之他哄就是了。一天哄不好就兩天,兩天哄不好就一個星期,直到哄好為止。

  郁南今天的表現卻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害怕了。

  少年人熱烈地來過,又決絕地退場。

  他所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泡影。

  可是所有的這些,又怎麼可以僅僅用給一個「玩」字來概括呢?

  宮丞摸到口袋裡那支手機,它被裝在那裡,已經帶了體溫。

  上次郁南離開的第二天,小周打探到郁南的行蹤,他們一行人匆匆趕過去,被酒店告知郁南全家人已經退房走了,不過打掃客房的時候,清潔人員撿到一支還算新的手機,以為是客人誤扔的,正等著客人來領取。

  小周想辦法將手機帶了回來。

  郁南是個少年人,他像許多第一次戀愛的同齡人一樣熱衷於保存許多無關緊要的、甜蜜的、有意義的瞬間。

  宮丞叫人破解密碼,翻看到有關他們之間的許多瑣碎小事。

  他們第一次相遇的畫廊、第一次點贊的朋友圈狀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一起吃飯、第一次去騎馬……無數個在宮丞眼中要不起眼的日常都清晰被郁南記錄,幾乎能叫人一眼就從哪些照片與tag里感受到他當時涌發的愛意。

  那些可一點都做不得假。

  這些東西他都反覆看過很多遍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在郁南的手機里存的名字是「宮丞大老爺」。第一次看的時候他一不留神看成了「宮丞老大爺」,氣得想敲小傢伙的頭,後來看清楚了,才回憶起郁南可能是在那種情況下存的這個名字。

  ——在那次去參加COS穿著暴露被打了屁股之後。

  床上,兩人相擁著聊天。

  郁南悶聲悶氣道:「你就是個一言堂,獨斷霸道的地主大老爺!」

  宮丞還笑問:「那你是什麼?被奴役回來做工的小奴隸?」

  說著,他還惡意用大手去揉搓濕噠噠的地方,讓郁南一下子渾身通紅,氣得咬了他一口。

  沒想到郁南會這樣改他的名字。

  宮丞苦笑。

  照片里,有許多他不知道的合照。

  都是睡覺時、趁他不注意時,郁南伸出手指比個「V」字,將他拍進畫面里。而照片上的郁南眼睛亮晶晶的,不是調皮地扮著鬼臉,就是甜蜜的露出笑容。

  除了這些,還有畫畫時拍的教室、余深的畫室,也有雜亂的工作台。

  以前做的樹脂畫、王冠,BJD娃娃,上次做的木雕燈,郁南都拍了過程。

  郁南是一個很有天賦的人,余深不止一次這麼對他說過。宮丞也知道郁南在這些方面有旁人難以企及的藝術嗅覺,郁南總是能變出許多有意思的東西,可宮丞還是第一次看見它們是怎麼在那雙纖細的手指中完成的。

  其中一張照片上,郁南的指尖有傷痕,傷痕上畫了一個笑臉,旁邊打了一個tag,寫「今天宮丞親我的傷口了【羞澀】」。

  「你也知道我還小,我還有很多時間去找比你好的人,為什麼我要原諒你?」

  宮丞點燃一支煙,將手機扔到一旁。

  慢慢地,任屏幕暗下去,房間里再次恢復黑暗。

  只餘一點腥紅火星。

  二月底,郁南去余深畫室上課。

  開學一周以來,他的狀態恢復得還不錯,老師布置的作業能完成,也能正常拿起畫筆了。

  其實不太容易,可是郁南是一個特別容易振作的人。

  畫不下去的時候,他就強迫自己去臨摹,所以即使一開始畫得很浮躁、甚至畫不下去,他還是堅持一點一點地畫下去。漸漸地,他果真開始戰勝心魔。

  不過這天一去畫室,他就察覺畫室里有些不同尋常。

  一些老師和哥哥姐姐們比平常話少一些,大家都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郁南一邊取下書包一邊走向他和余深的小隔間,那裡是給他開小灶的地方,採光明亮,窗外的風景也不錯。

  一切都彷彿回到了正軌,回到了本就該是的模樣。

  如果不是看見那個男人的話。

  郁南站在了畫架后。

  這裡和許多畫室並沒有什麼不同,滿地的顏料、亂七八糟的道具,還有前一天用過沒來得及倒掉的洗筆水。人們想象中的藝術家工作環境算不上很乾凈,其實說得上是邋遢的。

  因此那個男人才格格不入。

  男人正與余深講話,表情嚴肅。

  前一天他曾出現在微博新聞財經版,上面說他殺伐果斷,剛將他名下的私人企業樹與天承股權全部轉讓。

  因為宮家大哥去世那段時間,郁南在微博搜索過宮丞的近況,所以這條信息推送給他。

  當時他正在上課。

  看到這條新聞,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那些遠去的歇斯底里與撕心裂肺重新襲來,即使最精美的謊言能騙過宮丞,也無法騙過自己。

  他猛地關掉頁面。

  片刻后,他又點開那條微博上的小叉。

  [不再推送有關「宮丞」的微博?]

  他點了是。

  他努力對自己洗腦。

  任何傷害你的人,都是你前進途中遇到的NPC,你做了任務,完成歷練,就會得到升級。

  前進。他得前進。

  不過此時郁南的表情應該要鎮定許多,因為逃避是懦弱的表現。

  「老師早。」

  聽到他的聲音,兩人同時轉頭。

  宮丞臉上是什麼表情,郁南連餘光都沒給他,只看見余深對他點點頭,頗有深意地說:「不要受旁人影響,你先把昨天那個畫完。」

  郁南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劉海都梳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漂亮的五官因此更為突出,看起來挺拔精神。

  今天是他的生日。

  二月二十五日,是他真正的生日。

  兩家人已經說好了,郁南一次過兩次生日,一次屬於嚴家,一次屬於郁家。

  爺爺要給他大辦,還要宴請家中所有的親戚,郁南連忙拒絕了。現在他對嚴家已經完全沒了敵意,可是漸漸熟悉起來的也就只有爺爺和嚴思危,他連父親都還沒見過,怎麼去見另一群更為陌生的人。

  再說了,今天也是嚴思尼的生日,嚴思危說他每年都會大肆慶祝,郁南並不想和他一起過生日。

  於是經過商量,決定今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即可。

  晚上嚴思危會來接他。

  郁南沒想過宮丞還會來,當然,對方來也不一定是為了他。可是他還是不想在這裡見到宮丞,早知道的話他今天會請假。

  來都來了。郁南找到自己的畫架坐下,將書包隨意扔在地上,又繫上一條滿是油彩的圍裙。

  調色、下筆,他的動作熟練,臉部側面的線條認真美好。

  余深察覺到宮丞的視線,有些不滿地扯回正題:「你的意思是你賣給他之後,我就不要和他們合作了?」

  宮丞沉著道:「你們這一塊我單獨拎了出來,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宮丞收回視線,對余深說:「事關你的前程,我不希望影響你,我只是不希望你把……與他扯上關係。他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人。以後我和樹與天承再無瓜葛,和他也再無瓜葛。原本和樹與天承合作的資源暫停之後,你也不必為這個煩惱,不會讓你們過得差。」

  余深有點生氣地說:「這些用不著你說,你就不該管這些事。」

  郁南聽見他們的談話,頓住了筆。

  他們在說什麼?似乎和自己有關,他不敢確定。

  郁南不想聽見宮丞的聲音,於是拿起書包,從中拿出了耳機來戴。

  他以為不會再見到宮丞了,卻忘了宮丞是余深的贊助人,只要他還是余深的學生,他們就還剩下千絲萬縷關係中最後的那一縷。

  郁南無法集中精神。

  他總覺得如芒在背,男人的存在感太強烈,即使耳朵里灌滿了搖滾樂,也難以忽視那種感覺。

  兩條由高級西裝布料包裹的長腿出現在他的身邊,出現在他餘光里。

  郁南停了下動作,心中猛然一跳,抬起了頭。

  宮丞雙手插在褲兜里,低著頭看他。

  又或者在看他的畫。

  郁南很不喜歡這樣。

  他摘下耳機,嘈雜的音樂聲大到不戴耳機也能聽見。

  「宮先生,你不要——」

  「音樂關小聲一點,對耳朵不好。」宮丞打斷了他,「心情不好可以聽一點輕音樂,也更有利於注意力集中。」

  原來是注意到他的畫進度緩慢,甚至可以說是沒有進度。

  郁南蹙起好看的眉,把耳朵重新塞上。

  他不應該搭理這種人。

  宮丞伸手想要去摘下郁南的耳機,可是郁南反應很快,憑直覺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氣很大,郁南絲毫沒有留情。

  「請你不要隨便碰我。」曾經軟糯黏人,大膽奔放得敢直接要求「摸摸我」的少年扔開宮丞的手,看著他說,「有點噁心。」

  宮丞臉色微沉。

  「噁心」兩個字算是觸到了他的逆鱗,他還不得不忍。

  他沒注意到郁南筆下亂了一畫,眼尾在發紅。

  就這樣過了幾個小時,兩人共處一室,郁南再沒理過他,專心「復健」,直接把他當成了空氣。

  快要結束時郁南接了電話。

  只見他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拿出手機,神色一下子變得溫和,甚至唇角帶上了微笑。

  不知道是誰的來電讓他這麼開心。

  「哥哥。」郁南乖巧喊道。

  宮丞坐在一旁處理文件,聞言停住了敲鍵盤的手。

  他這一天,原本就是想來陪郁南的。

  等到郁南畫完畫,他再和他說幾句話,情況好的話,或許郁南會願意和他交流。

  宮丞從未這樣做過,甚至作為贊助人,從未來過這間畫室,這也是為什麼除了余深意外的所有人都很嚴厲的原因。他們聽說宮丞嚴厲敏銳,說一不二,最不喜歡聒噪,嚇得天都不敢聊。

  誰知道這位一來,余深就親自給了壞臉色,現在還留在余老師的小畫室一整個下午。

  傳說中的大佬,遙不可及的人物,不是應該很忙才對嗎?

  沒人敢進來一探究竟。

  「我差不多可以收拾了。」郁南又說,「你等一下,我馬上就下來。」

  說完,郁南掛斷電話,很快速地收拾好東西,似乎迫不及待地走了。

  宮丞合上電腦,跟在他的身後:「南南,你去哪裡?」

  郁南回過頭:「你明天還來嗎?」

  他問得很認真。

  宮丞心中一松,眼神不自覺含了笑意:「我明天會來。」

  郁南說:「那我明天就不來了。」

  宮丞:「……」

  郁南一路出門,經過大畫室、走廊,和各位遇到的學生老師道別,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歡他,氣氛活躍。

  郁南一直是受很多人喜歡的。他不缺乏愛他的家人,不缺乏朋友,有很好的人緣,連小周、任叔都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他。

  因為這個,小周才沒被炒。

  宮丞沒見過郁南下樓梯的背影。

  他背著雙肩包,跑起來的步伐輕快,踩得樓梯噔噔響,完全不像以前因為宮丞在身邊,他都捨不得離開半步,去哪兒都要挽著宮丞的胳膊。

  他現在只是他自己。

  街道對面停著一輛A8,很商務的車型。

  車旁站著一個年輕男人,看上去比郁南大好幾歲,身上有一股帶著精英感的書卷氣。

  郁南左右看了車輛來的方向,小跑著沖了過去。

  天氣還有些冷,那個年輕男人拿出一杯熱奶茶塞到郁南手中,笑容溫柔。

  郁南似乎愣了下,也笑著說了謝謝。

  「這麼冷怎麼不多穿點?」嚴思危問,「爺爺一會兒看見又會說你。」

  郁南和嚴思危雖然還算不上太熟,只是哥哥兩個字一旦能順利地喊出來,親兄弟之間的隔閡也消融了不少。面對兄長,郁南其實不自覺地已經開始依賴。

  「媽媽昨天說讓我要穿精神點,最好不要花里胡哨的,要穩重。」郁南吐舌頭,「我看天氣預報以為今天會升溫。看來天氣預報真的準確率很低,我不該完全相信。」

  嚴思危揉他頭:「阿姨可不是讓你穿少點的意思,快上車。」

  正說著,嚴思危收起了笑容。

  他認出了走到郁南身後的宮丞。

  「你想幹什麼。」嚴思危先開口。

  宮丞並沒有要搭理他的意向,只喊:「南南。」

  郁南回頭看見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只見他看上去十分不滿,像是馬上就要把他抓走了。

  他見過宮丞這種表情,和那次在漫展抓到他一模一樣。

  郁南:「哥哥我們走吧。」

  嚴思危問:「你確定?」

  郁南伸手去拉嚴思危的手:「嗯。」

  嚴思危察覺郁南手心冰涼,有些發抖,便反手握著郁南,還輕輕捏了下:「不用擔心,你先上車。」

  小周跑了過來,緊張道:「宮先生!」

  宮丞面色不佳,郁南此時的行為觸及了他最擔心的一點——郁南會對任何年長的符合他審美的男性產生好感。

  所以他盡量放下一切事物,不願看到他與旁人接觸。

  可是郁南已經在宮丞的注視下關上了車門,完全看不到了。

  嚴思危朝宮丞走近了些。

  宮丞足有近一米九,盛氣凌人,嚴思危在氣場上完全沒有勝算。

  若是打起來,嚴思危作為拿手術刀的醫生,更加占不了好處。打架不是嚴家的強項,可嚴家人也不虛任何膽敢傷害他們的人。

  嚴思危看著他:「宮丞。」

  宮丞冷冷道:「閣下是哪位?」

  嚴思危卻不答,直接說:「你比郁南大整整十八歲,作為一個成熟的、應該有基本道德感的知名人物,卻蓄意誘拐他。郁南秉性單純容易受騙,他已經成年了,我沒有辦法告你。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次試圖染指他,欺騙他,我不會對你客氣。」

  宮丞眸色閃了閃,似乎被戳中痛處。

  半晌,他啟唇道:「似乎不關你的事。」

  嚴思危不欲與他多說:「郁南的事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不信你就試試看。」

  他說完便轉身上車,開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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