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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我等你

  爺爺名下的個人財產和珍藏都留給了郁南,律師與銀行的人一一給他過目簽字確認。他目前法律上還不是嚴家的孩子,所以辦起來手續十分繁瑣。

  郁南並不在意這件事,他在爺爺家呆了兩天。大多時候都在陪奶奶——奶奶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所以家裡總是很安靜的,不過郁南能感覺到奶奶的心態很祥和,郁南猜想兩位老人應該早就討論過身前身後事了。

  偶爾他也會去整理爺爺的遺物,看看字畫看看書什麼的。

  在這個過程中,郁南能非常直觀地感受到爺爺那屬於長者凝聚而成的智慧,他看到一些頗有禪意的筆記,也看到爺爺隨手寫下的病例,加之家長里短,形成人生百態,他受到的啟發不小。

  論起來,他和爺爺的相處時間並不長,可是他卻是因為爺爺才敞開了接納嚴家人的心扉,所以每個人都明白爺爺對他來說多重要。可是老人走後,生活總要繼續的。嚴家父子倆依舊醫院家裡兩頭都連軸轉,而郁姿姿陪了郁南幾天,見他情緒有所好轉,也得回霜山去工作了。

  郁南幾天內就瘦了一些。

  郁家人都很重感情,一家人的為人處世都是感情行事的。他們不講究細節,愛了就愛了,恨了也就恨了,這種品質在郁南的身上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因此遇到感情上的挫折時他更加容易受到影響,郁姿姿現在不知道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郁南與郁姿姿擁抱,有些留戀地說:「媽媽,還好你過來陪我了,謝謝你。」

  郁家與嚴家雖然還算和睦,卻互相都不熟悉,再加上相隔千里,郁姿姿能趕來葬禮的確在郁南的意料之外。

  郁姿姿欲言又止:「其實是宮先生派人到霜山來接的我。」

  郁南表情有一絲凝固。他已經好久沒想起過宮丞了,回憶起來,好像對方的面孔都模糊不清,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事。

  驟然聽到關於他的名字,還和自己有關,郁南覺得有點麻木。

  心理醫生的話不是他胡編亂造,可是他從來沒相信過。

  但是他也明白,唯一可以讓宮丞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只有這個方式。那個男人太驕傲自負,絕對受不了這種說詞。

  「你們現在……」郁姿姿從不探聽郁南不願主動告訴她的**,只說,「他給我通了電話,說怕你太難過,希望我可以過來陪你。聽他的語氣,你們也不像是和好了。」

  郁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他還想得挺周到的。」郁姿姿感嘆一句,「還是嚴院長說你們很有緣分,他以前給宮先生的大哥做過手術,你以前又給宮先生做過兼職,余老師那邊呢還正好是拜託的宮先生幫你辦護照,我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巧的事,在國外也能碰見。」

  什麼碰見。

  原來當時郁南發了信息,說要在M國多待幾天卻遲遲未歸,大家都以為他只是丟了護照,再由宮丞幫了忙,卻不知道在國外發生的一切都和宮丞有關,更不知道他任性來了一場叛逆之旅。

  難怪嚴慈安那天會對宮丞表示感謝,他和宮丞的關係只有嚴思危和郁姿姿知道內情,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他們卻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嚴慈安自然只把宮丞當成恩人。

  但是現在再談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宮丞為什麼這麼做,難道以為會感動他嗎?郁南幾乎可以想象宮丞當時安排郁姿姿來深城的時候是有多大的信心,大概還等著他為這貼心的安排痛哭流涕,然後再投入他的懷抱吧。

  郁南只說:「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郁姿姿還是很擔心他,「媽媽知道你沒有見到爺爺最後一面很遺憾,可是你也不要把什麼責任都往你的身上攬,爺爺肯定也不想看見你自責。你還有這麼多家人,要好好相處,互相理解,畢竟你也是嚴家的孩子,如果你要改姓……」

  這幾天郁南都被大家稱作嚴思加,郁姿姿有些吃味,卻也能理解。

  她這麼說,其實不帶任何要從嚴家爭走郁南的成分,也不是在逼郁南,而是完全發自內心。

  郁南搖搖頭。

  他不想。

  「媽媽不逼你,但是你要知道,嚴院長是真的很疼你的。」郁姿姿勸他,「他真的把你捧在手心了。你護照丟了回不來的這幾天,他才是最難過的那個人,說什麼往事重演,堅持讓我們都不要把事情告訴你,等你回來再說,說不要你重複他過去的痛苦——」

  「什麼?」郁南表情微變,「媽媽,你說什麼?」

  送走郁姿姿,郁南坐在機場發獃。

  郁姿姿告訴他,嚴慈安聽說他丟了護照,說出一段往事:二十年前,嚴慈安沒有見到郁南生母的最後一面。

  那年他出國會診,回國時遇到機場大雪航班取消,這時得知妻子了病危的消息。兩個國家,相隔地球兩端,中間橫著海洋,成了送別髮妻的天塹。

  一個正值壯年的大男人,孤身一人,絕望悲痛存在於候機的每時每秒。這段過去即使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嚴慈安一想起來還是揪心,因為它對一個人一生的影響太大了。

  所以面對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嚴慈安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事情已經發生了,在外面的人回到家中才是最好的歸宿。

  郁南無法去怪嚴慈安,他不能原諒的是自己。

  明明衝動出逃的人是他,叛逆得錯失回國機會的也是他。他一股腦兒將情緒發泄出來,他當時甚至遷怒地想,如果不是宮丞出現,他怎麼會不上那次航班。

  可是真的算起來,這也不能算是宮丞的錯。畢竟這世上沒人有預知能力,沒人能知道後面會發生這樣的事。

  罪魁禍首是誰?是大逆不道的嚴思尼嗎?嚴思尼會這麼做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世事不由人,好像是一環扣一環,處處都是死結,怎麼也解不開。

  他只知道這次是他做錯了。

  若不是他一如既往的武斷,得了一點苗頭就信馬由韁,也不會先入為主地想起過去的事,用固有印象去錯怪宮丞。

  他覺得宮丞在故技重施,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控制他。

  他的情緒總是來得又快又猛,當時說的那些狠話他都不太記得了,宮丞或許進行了解釋,他一個字也沒有聽,也不會信。

  拿著刀子傷害別人的人換成了他。

  宮丞會疼嗎?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了。

  事實證明,他永遠無法相信宮丞。

  那麼就算是誤會了宮丞,又怎麼樣呢?

  他們不可能了。

  一個星期後,深城美術協會發文,澄清了某作品靠不當關係參展的謠言。

  郁南全班同學鼓掌慶賀,他回到學校的第一天,大家就在班上放了小禮炮,迎接他的歸來。此時他還不知道這個消息,知道后的第一反應是——原來他誤會那個男人的不僅是那一件事。

  他消沉著,不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又該幹些什麼。

  三思而後行,他從前沒有做到。而是憑一腔衝動與熱情做了很多事,有對的、有錯的,可是對與錯好像都不再那麼重要,是他該長大了。

  學著不逃避、不頭腦發熱,用一個成年人的方式去處理問題。

  他只是會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句哀求,和那雙求而不得的眼睛。

  郁南緋聞纏身,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傳說他被富豪包養的傳聞卻沒有因為一些澄清而停止。

  那些喜歡他的女孩子們又來學校了,紛紛表示相信他,讓他不要傷心。

  郁南已經不太在意。

  這天他從一輛賓利車裡下來,表情淡定,還和車裡的男人揮手再見。

  論壇里有人討論他的明目張胆,他自己登陸了論壇,實名回復:[那是我親哥哥。]

  嚴思危經常來接送他,以後還會被繼續討論下去。

  郁南現在經常住在嚴家,他提出不用每次都送他,可是嚴思危總是皺著眉。

  「我不送你,就會有人來騷擾你。」嚴思危對之前郁南被騷擾但是不告訴他這件事耿耿於懷。

  「我又不是什麼弱雞。」

  天氣轉熱,郁南穿著短袖,對哥哥展示了肱二頭肌。

  嚴思危表示懷疑。

  郁南笑道:「什麼時候去莫哥那裡比試一場,哥哥你不一定打得過我呢。」

  嚴思危在他頭上揉了一把。

  等嚴思危走了,郁南才收起微笑。

  他知道嚴思危不是擔心別人騷擾他,擔心的是另有其人。可是他覺得,宮丞應該不會再來找他了,在他說過那麼狠絕的話以後。

  嚴思危是這個世界上對宮丞成見最深的人,所以他們在國外發生的那些事,嚴思危一點也不感激宮丞的幫助,還覺得他別有用心,覬覦自己單純無知的弟弟。

  郁南便由嚴思危接送了。

  當晚,他順便在論壇上給了哥哥「名分」,讓嚴思危可以更自在地來學校。

  覃樂風發現郁南這還是第一次願意告訴別人他的身世,不由得揚眉吐氣。

  得到郁南的允許后,他爬上論壇懟人。

  [知道為什麼郁南這麼低調嘛?因為人家有錢!知道人家為什麼有錢嗎?三家心安醫院,xx製藥了解一下!]

  看到網上一片檸檬精發言,更有甚者酸他的成就全是靠錢砸出來的,郁南表示內心毫無波瀾。

  直到有人提出質疑,說明明上次看見過的男人不是這一個,更成熟一些。

  郁南才關掉了頁面。

  郁南已經恢復了正常生活,平日在學校念書,周末去余深畫室。

  比賽的入圍名單出來了,對於快要出來的比賽結果,全畫室的人都很緊張。

  余深說:「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有時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郁南,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有的是機會。」

  郁南眨眨眼睛:「老師,不是您說不拿獎你就是沒面子嘛?」

  余深咳一聲正色道:「那是給你正能量,鼓勵你的。」

  郁南不敢再和他頂嘴。

  自從上次在國外跑掉把余深急得嘴裡長泡以後,余深對他就沒以前和藹了,總想管著他,並且沒事就提到「不聽話」的小段。

  段裕寒現在已經被拉入余老師的黑名單了。

  郁南想了想,告訴余深:「老師,其實我覺得可能會得獎。」

  余深問他哪裡來的自信。

  郁南說:「我有一種直覺,因為我覺得我畫得實在是太棒了。」

  余深道:「你倒是和姓宮的一樣臭不要臉,蜜汁自信,他昨晚看了入圍作品名單就是這麼說的。」

  說到這裡余深還無所察覺,直到有人來叫他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滿臉疑惑地說:「你和宮丞在搞什麼?吵架了?他在外邊問我你願不願意出去,說有話要對你說。」

  郁南正在收拾畫具,這個時間他應該走了。

  一時愣住:「什麼?」

  他看向窗外,果不其然在樓下的路邊看到一輛熟悉的車。

  車裡坐著的那個人,是他以為永遠也不會再出現的那個人。這一次,對方沒有直接出現在他面前,沒有強勢,而是詢問了他的意願。

  見他的反應,余深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們沒有和好?」老年人的反應總是遲鈍一拍,「我以為上次你們相處那麼久應該是和好了。」

  郁南早就想問了。

  他抿唇,一點一點地把畫具往包里裝,口吻淡然:「老師,我一直想問您,為什麼您要背叛我?」

  余深捶胸頓足:「我哪裡背叛你了?」

  郁南認真地說:「您不是和我同仇敵愾,說再也不要理他了嗎?還說我戀愛腦,談戀愛耽誤畫畫。你上次和他在M國背著我聯繫,就是背叛了我們的約定,您是不是被他收買了。」

  余深咬牙切齒:「你以為我想嗎?吃他的住他的,還拿著他的資源!」

  郁南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恨不得把天下都捧在手上送給你!你在網上的謠言是他去辟,你在美術協會的澄清也是他去找,你比賽那些天他就住你隔壁,衣食住行全部操心,下雨了還叫我給你送傘!」余深恨恨道,「帶兒子都沒有他這樣的,真是煩死了!」

  郁南很久都沒有說話。

  余深發現自己好像講得太多了。他單身五十幾年,搞不清楚宮丞所謂的「愛而不自知」是怎麼回事,也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人不能發現自己是一見鍾情,這麼蠢的事他作為一個瀟洒的藝術家無法理解。但是那次郁南失蹤,宮丞是怎麼找他的,他實實在在看到眼裡。

  余深最後說:「找你的時候說有個年輕的亞裔死在了酒吧里,你沒看到他當時的樣子。我認識他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見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面。」

  郁南垂著睫毛:「您的意思是他愛我嗎。」

  余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簡直是愛慘了。」

  「愛來愛去的,愛不愛你們自己有眼睛不會看嗎?自己不會去解決嗎!我又不是傳聲筒!」

  郁南說:「麻煩您最後把我傳一次吧。」

  眼淚滴在背包上。

  一小團布料被暈開了。

  余深呆了幾秒:「那你要說什麼?我幫你講,哭什麼,羞不羞。」

  郁南不覺得羞,說:「告訴他:上次的事對不起,是我錯了。」

  他頓了頓,講話時拉扯得心口再疼,「可是我不是他喜歡的郁南了,叫他忘了我吧。」

  他們開始的那天,郁南曾經問過宮丞:「您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嗎?」

  而宮丞只道,喜歡他是因為他乖。

  余深走了。

  郁南站在原地,很久以後才慢慢回過神,原來他忘了自己要接下來該做什麼。

  直到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收到一條簡訊,來自陌生號碼。

  上面只有短短几個字。

  [不是喜歡你乖。]

  又發來兩條。

  [一輩子把我當成錯覺也沒關係。]

  [我等你。]

  郁南淚水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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