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家園
厚膠底棉鞋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沉默地跟在族人哈爾身後的伍德,再一次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雖然被俘虜一年以來伍德就沒配合過看押管教、沒怎麼認真工作過,但好歹為了工作餐他也曾經參加過日常勞動,雪狼人依然給他結算了工資。伍德投誠后，福利部的人便找上門，參考他擁有的錢幣數量,強行「推銷」了套冬季常服給他……
現在伍德身上穿的便是這麼一身：適合冬日行路的厚膠鞋底高幫棉鞋，一套保暖的白棉布內衣，一套毛線衫毛線褲,一條帆布褲，一件夾棉厚大衣,還有一頂能把大半個腦殼和耳朵都好好保護住的羊皮帽。
嗯……這套行頭要是給地球人看到了絕逼眼熟得不行——綠色軍大衣和雷鋒帽太特嘛扎眼了！
土氣歸土氣,這麼一身的保暖性確實挺不錯,雖然穿在裡面的只是白棉布內衣、不是更保暖還有防水性能的太陽布,但對於本身就挺耐寒的白熊來說完全足夠了。
「這一套在火炎城最平價的行頭,哪怕是地精只要工作四個月也能置辦全……如果是極地的話，能買得起帽子和大衣就不錯了吧。至少這種不會被雪水浸透的鞋子極地根本就沒有。」伍德心中輕嘆。
雖然他實在很難理解，但事實是擺在他眼前的,同樣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草原人,確實是把日子過得比白熊一族像樣得多！
置辦這一身行頭後身無分文的伍德這段時間吃的都是貓族農莊里提供的「無收入人員最低限度福利餐」，也就是比各族十四歲以下幼崽享受的餐點更低一個檔次的免費餐。
這是一份什麼樣的餐點呢？副食蔬菜雜燴湯,也就是骨頭湯煮的豆芽紅薯葉小青菜大白菜蘿蔔片，主食豬油雜糧粥，大豆黃豆小麥和碎米粒熬好的粥里添加豬油,有時候油渣多了用不完的話食堂大廚也會一併倒進去，粉條碎末之類的也往裡面加。
還有一碟子鹹菜……
這樣食物在極地的話即使伍德是將軍也不可能天天吃得上，在火炎城這兒卻是作為無業人員的最低保障提供的！
月熊倒是財大氣粗點兒，然而月熊的年輕人蔘軍當輔兵隨軍遠征，吃的東西連這份最低保障的洗碗水都比不上……
伍德忍不住想象起極地也給族人暫時沒有生活保證的族人提供類似的福利待遇，然而他把頭想破了，也想不出這筆錢要從哪兒來……
「將軍，到了。」
哈爾將伍德領到一棟大屋前，恭恭敬敬地轉身道。
伍德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又挺住，猶豫了下道：「不要再稱我為將軍了。」
哈爾立即挺直了腰，嚴肅地道：「將軍，你永遠是白熊一族的將軍，這點是不會變的！」
伍德搖搖頭，放棄跟這個固執的年輕人爭執，擺擺手示意他先進去。
哈爾敲了下門，屋內傳出「請進」后他便伸手將厚重的木門拉開，又掀起門內的皮毛門帘，暖烘烘的熱氣頓時撲面而來。
伍德跟在哈爾身後進入屋內，抬眼打量，發現這間屋子和他們住的宿舍有很大區別：沒有火炕也沒有灶台，屋內鋪著拼接的地毯，幾十人圍成個半圓盤腿坐在地毯上，與他們相對的是坐在小茶几後面的雪豹阿瑟。
「把鞋子脫了放在門邊鞋架上，坐過來暖暖腳。」雪豹阿瑟笑著跟剛進門的兩頭白熊招呼。
哈爾顯然不是第一次來，脫掉一隻鞋就把腳踩到地毯上，還整理了下鞋架上擺放的鞋子、空出讓他們倆放鞋的空間來。
腳踩到用獸皮和毛毯拼接成的地毯，伍德才理解雪豹阿瑟說的「暖暖腳」是什麼意思——這屋子不是沒有火炕，而是火炕就藏在地板下面啊！
屋裡坐了二十來個貓族、一名虎族，十來頭月熊，五頭黑熊，伍德跟著哈爾走到他們之間，那十幾頭月熊便友好地挪動屁股、讓出位置招呼他們坐下。
待兩頭白熊坐好，阿瑟族長笑呵呵地道：「好了，人齊了，現在咱們大家就來商量商量，開春后咱們一號農莊的工作開展事宜。」她先看向虎族泰德中帳，「泰德，你們虎族現在人少，就不忙著墾荒了，暫時只管粉條代工這一塊，帶著熊族一塊兒做、幫他們排查問題，有沒有問題？」
泰德中帳簡潔地：「沒有問題。」
阿瑟族長又笑著看向黑熊代表們和兩頭白熊：「粉條代工廠收入高且穩定，但你們族人中不能用魔法的有兩千多個呢，只靠一間代工廠也很難保證族群收益。我個人建議是你們兩族不如嘗試著各自開墾一兩個農場試試水，加入火炎城農業司下轄的農會的話，技術支持、種子、農機這些都不是問題，可以通過農業貸款獲得，農業司還包攬農產品統購統收。你們覺得呢？」
本著不干涉他族內政原則，歸附的熊腦殼們依然擁有一定程度（到哪個程度解釋權在火炎城手上，咳咳！）上的自治權，因黑熊一族的最高長官奧布里屬於死硬份子、如今還蹲在看守處數腳毛，於是阿瑟族長便建議黑熊族從勞動積極分子中選舉族群代表，這個勞動積極分子嘛……當然是跟著火炎城走的啦！
五名黑熊代表身份最高的也只是精銳戰士，連士官都沒當過，對於火炎城公平公正的按勞分配原則響應尤其積極，當即紛紛點頭贊同。
蠢蠢欲動的哈爾正想開口，忽然想到什麼，閉緊嘴巴看向伍德。
伍德內心輕嘆了口氣，只是三個貓族農莊中的之一、還不是火炎城，做什麼事兒就如此面面俱到、如此為大部分人考慮。他這個當了一輩子將軍的人聽到雪豹阿瑟的介紹都忍不住產生在他們手底下生活也不錯的想法，何況是其他人呢？
自然，伍德是不會拒絕的，白熊一族四百多人要過日子，已經把頭低下來的他不會在這種地方搞得所有人都不痛快。
阿瑟族長笑著點頭，最後看向月熊代表們：「除去搞工程的人、外借給各部門的人，還有要進粉條代工廠的，餘下還有四千來人沒安排。火炎城方面的建議是，月熊一族仿照我們貓族設立月熊農莊，建設規劃和規模么就朝我們這個一號農莊看齊，下轄到我們一號農莊下面。建材貸款、種子農機貸款這塊兒我們一號農莊幫你們解決，農業技術員也由我們一號農莊負責幫你們申請。月熊農莊內務上的事兒你們月熊自決，不能解決的問題可以向我們一號農莊申請指導。農莊效益上去了，我沾點光、接受火炎城誇獎，大傢伙兒有什麼想法，願不願意讓我沾沾你們的光？」
月熊上將安德魯、將軍巴澤爾等人全蹲在看守處等著被換回遠東，代表都是從士兵里挑出來的，聽阿瑟族長這麼一調侃們，一群月熊都樂了，邊笑邊表示服從阿瑟族長安排。
安靜坐在一邊的伍德偷看了阿瑟族長一眼，又一眼……只是聽這頭雪豹講了幾段話，他就發現——跟這頭雪豹一比，月熊城中那些鼻子朝天的長老們都得扔！
阿瑟族長最後看向貓族們，打趣道：「我們貓族這邊就沒有什麼好安排的了，去年新開的地都沒有種熟呢，秋收時一個個叫苦連天、都私下罵我是不拿鞭子的奴隸主，好嘛，那隻好今年不開荒、不創收咯！」
二十幾個貓族代表都忍不住笑，熊腦殼們不好意思嘲笑貓族，全都忍得很辛苦——貓族可是很小心眼的！他們自己人嘲諷自己人不要緊，外人隨隨便便湊熱鬧，是怕這幫大貓不給你穿小鞋呢！
輕鬆搞定開春后的工作安排，阿瑟族長拿起放在小茶几上的文件，笑呵呵地：「不管熊族貓族，現在都是綁在一號農莊的命運共同體了。一號農莊好了大家都好，一號農莊不好，咱們這裡的人走出去沒哪個能有面子。既然大伙兒都是農莊主人了，那咱們農莊來年的公有資金去處也要跟大家交代一下。」
「大家都知道的，咱們這兒的農莊、代工廠，產出上火炎城要徵收走三成的稅，這些稅款呢，火炎城並沒有全部帶走，留了半成給咱們一號農莊作為運轉資金。」
「前年咱們這兒遭災沒有公共資金，去年的話呢我們這兒一共收到三千八百九十枚金幣的公共資金，全庄幼崽支出四百二十枚金幣，廣場西面新建四間聯排公共浴室及配套設施預算六十八枚金幣，幼崽教育費用、新建學校預算八十五枚金幣……」
將雜七雜八的預算支出講了一堆，完了，阿瑟族長無比自豪地：「除去農莊管理處預算會議室上所有支出，咱們還剩二千三百多個金幣可以自由支配。對這筆錢呢，咱們的管理預算小組的想法是，全部用來修路，把咱們這兒到火炎城這八十多公里的路面從頭到尾平整一遍、鋪上石子黃土再用石碾好好地碾一碾。農閑的時候開工，路修好了，咱們來往火炎城方便，運輸物資啥的也方便……」
接下來，阿瑟族長仔細說起這條路修好了對大家有什麼好處，鼓勵大伙兒農閑修路時期各族動員出人出力。
第一次作為白熊一族代表來參加這種會議的伍德，整個人完全懵逼。
火炎城有錢，他去年被關在火炎城安置點的時候就知道了。
一號農莊也有錢，別看自稱農莊，但這地方無論是建築、生活條件、物資供給等等，在伍德看來都不比老家極地的白熊城差多少，甚至還高出白熊城一截——街面上、廣場上、任何一條小路上、任何一間屋子裡走出來的人都穿得整整齊齊滿面紅光，這種情形在白熊城可見不到，或者說，在所有的獸人城市裡都看不到。
伍德認為草原人唯一比較拿不出手的，是無論火炎城還是一號農莊，都沒有像樣的豪宅……也看不到穿金戴銀前呼後擁的達官貴人。
而伍德萬萬沒想到的是，一號農莊居然是這麼花錢的！
身為白熊族十二將軍之一的伍德，忍不住把雪豹阿瑟的做法套用到老家白熊城上。
然後他便感覺很悲哀，深深的悲哀——跟白熊城比較的話，一年能支配的稅收才不到四千金幣的一號農莊必須慘敗。但若是將雙方對稅金的支配拿出來比，白熊城便連一號農莊的腳底泥都不如。
「這點錢還不夠長老和將軍們分的呢。」伍德不由得苦笑，內心的憂愁如同河流一樣沒有盡頭……
在白熊城伍德也有資格分潤稅金，他每年可以從長老會分到二~三百金幣不等。
這麼多年來將這筆灰色收入視作尋常、大大方方用於購買行商帶來的酒水香料奢侈品的伍德，完全沒有想過這些錢是可以拿來建設自己的家鄉、幫助那些窘迫的族人的。
阿瑟族長講解修路的好處、聽得新來的熊腦殼代表們頻頻點頭，紛紛表示毫無意見，月熊代表方面一名輔兵出身的年輕人還極其激動地發誓他會帶領族人努力工作、增加農莊的分成稅收，讓阿瑟族長在火炎城高層中出風頭。
「這麼說我可不好意思啊，哈哈。」阿瑟族長都有點招架不住這個熊腦殼的熱情，臉紅紅地，「不過有這種精神是好事，別管是為著什麼目的、什麼想法，肯邁出認真工作的第一步，就一定能得到更好的結果，而且是對自己、對集體、對咱們所有人都更好的結果。」
「我們的生產勞動有所產出，不管是做什麼工作、在什麼崗位上，流下來的每一滴汗水歸根到底都是澆築到我們的家園建設這個大方向上的。多耕種一畝大豆，食堂、福利部賣的豆製品儲備就能更充足一分，多生產一斤粉條，大家想吃粉條時就能多一斤的選擇。而咱們的家園越好，咱們的日子就越好，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一席話聽得在場的熊腦殼心中火熱，全程老老實實坐在伍德旁邊的哈爾都忍不住大喊了一聲「是！」。
看著這一幕的伍德，心裡有點酸，嘴角有點發苦，萬般情緒，最終化作輕輕吐出口的一聲輕嘆。
是的，家園，草原人重視他們的家園，為了建設他們的家園他們願意吸納灰矮人、半人馬，吸納名聲不好的蛇族和地精，甚至吸納人類，以及原本和他們對立的熊族。
他們對建設家園的熱情戰勝了智慧生物天性中的貪婪無度，他們之中這些有權力支配財富的人，毫不心痛地將本可以揣到兜里的金幣拿出來建設家園。
這種執著和熱忱，又怎麼可能不吸引、不打動能夠選擇跟他們走同一條路搭同一艘船的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阿瑟族長：什麼叫可以揣兜里？！別亂講！當阿栗阿雲是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