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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關於運氣太好以至於反噬了這件事】

  水利萬物,水覆眾生。

  墨家機關城因水而成千傾起,亦會因水而萬丈滅。

  有折戟存在,檢測出水裡有毒並非難事,真正的難點在於如何說服其他人相信。

  「蓉姐姐已經檢查了好幾遍中央水池以及各條水流的情況,都沒有查出有任何異樣,為何你言之鑿鑿的說這水有毒?」

  雪女向前一步,說話時的氣勢竟然有些咄咄逼人。

  呵,墨家的女人都是護夫寶。

  自知理虧的沈長安聳了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其實心裡已經慌亂如麻。

  第一眼看到雪女的時候,沈長安就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女人。

  他向墨家弟子側面打聽了一下,得知雪女曾是名動七國的天下第一舞姬,一舞凌波飛燕更是讓不少人魂牽夢縈,據說燕國最有勢力的雁春君在欣賞完此舞蹈后莫名死亡。

  有人說是雪女殺了雁春君,也有人說是這舞太過華美只有天上之人才有幸得見,凡人見之必有血光之災。

  不過這些跟沈長安都沒什麼關係,他是喜歡美人,但他也知道哪種美人能招惹,哪種美人不能招惹。

  蓋聶可以招惹,因為吃准了對方的善良。

  白鳳可以招惹,因為對方有還不能動自己的理由。

  高漸離可以招惹,因為有荊軻和六指黑俠的光環保護。

  而雪女……

  背對著墨家眾人站在中央水池前,沈長安轉動著手上的扳指思考著對策,強行使自己忽略針一般扎在身後的絲絲涼意。

  記憶深處的聲音總是在訴說著要遠離雪女,而長時間的逃命鍛鍊出來的對危險的敏銳感知也在如此告誡著。

  嘖,漂亮的女人都好可怕,赤練是,雪女也是。

  「暗流之下波濤洶湧,你看不見的找不到的未必就是不存在的。」

  用故作高深的話敷衍過雪女的疑問,沈長安轉過身去走向端木蓉。

  「蓉姑娘素有鏡湖醫庄的美稱,想必對世間奇毒了如指掌吧?」

  「算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知道頗多。」

  端木蓉愣了一下,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但心中那種一直存在的不好的預感愈發的加深了。

  「機關城巧奪天工,而善用水力是墨家最聰明最強的地方,水是種神奇的東西,它能以最快的速度佔據城中的角角落落,而最快攻破機關城得最好方法也是利用水,若水中有毒並且揮發在空氣中,那所到之處將片草不生。」

  聽到這話,在場的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機關城是墨家歷代弟子耗費了整整三百年才打造出的世間樂土,也是墨家最引以為傲的機關傑作,創造者自然是知曉水力帶來的利弊的,所以中央水池的守衛程度一向是最重的,如果這水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機關城恐怕在劫難逃。

  攔住想要開口詢問的高漸離,雪女快步走到沈長安面前盯著對方的眼睛,聲音清冷的說道:「既然你如此確信水裡有毒,那你何不說出這毒藥的名字讓我們早作準備?」

  「額……」

  沈長安尷尬的撓了撓頭,面露難色的回答:「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毒的名字」

  「你——」

  「但是!」見雪女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副隨時準備抽出白綾戰鬥的架勢,沈長安連忙服軟,話鋒一轉說到了關鍵部分。

  「這天,可要亮了。」

  言畢,沈長安把視線轉移到了端木蓉身上,

  都說到這份上了,如果連鏡湖醫仙都還不理解自己的意思,那這墨家怕是沒救了。

  沉思片刻,端木蓉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顫,

  難道是那個傳說中的上古秘毒?!

  她驚駭得瞪大了眼睛,雙手也在微微顫抖著。

  意識到了身邊人的狀態不佳,蓋聶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常年因用劍而磨出了繭的手此時卻格外的溫柔和安心。

  「我怎麼,怎麼就沒想到呢?!」

  端木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日當正,屠盡城。這毒藥,便是遇到陽光才會生效的鴆羽千夜!」

  ——————————————

  之後發生的事可以用一片混亂來形容。

  得知了毒藥的種類和發作時間,墨家連忙制訂了新的應對方案。

  距離天亮只有不到一個時辰,每個能出動的人都忙了起來,就連不被高漸離信任的蓋聶也得到了保護天明和端木蓉的任務,

  而作為全場唯一奶媽的端木蓉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向在場的眾人分發了一顆服用之後的兩個時辰可百毒不侵的百草丹后,便匆匆趕回自己的房間去製作新的解毒藥了。

  沈長安本想跟著蓋聶一同離開,可半路卻被盜跖攔住了。

  看著那人臉上就差寫上『陰險』這兩個字的笑容,沈長安感覺脊背發涼。

  「你想幹嘛?」

  沈長安沒好氣的開口詢問,企圖把人氣走,可對方依舊是笑嘻嘻的,甚至還得寸進尺的把一條胳膊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聽說你喜歡美人?」

  「哪個正常人會不喜歡美人啊?不管是高美人還是白鳳凰,可都是人間真絕……」

  無心之下竟道出了白鳳的名字,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是一愣。

  「白鳳凰?」

  盜跖眨了眨迷茫的雙眼,額前的兩縷黃色長發在風的吹動下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沈長安的臉上。

  「白鳳凰?什麼白鳳凰!還黑烏鴉呢!」

  自己現在已經倍受關注和猜忌,而攻打機關城的正是流沙一夥,要是被墨家的人知道自己前不久還跟白鳳在月色之下風花雪月暢聊人生(自認為),怕是又會被當成內奸給咔嚓處理掉。

  生怕繼續說下去會再說出什麼加速搞死自己的內容,沈長安一甩手把盜跖搭在自己身上的那條胳膊給推了下去,可對方立刻跑到了另一側,不依不饒的蹭了上來。

  「你真的就這麼喜歡美人?」

  盜跖的臉整個貼了過來,那略顯蒼白的嘴唇在沈長安的耳邊小聲說著話,吹到耳邊的風讓人渾身一顫。

  「廢話,我不喜歡美人難道喜歡你啊?」

  「怎麼?我就不算美人?」

  ?

  ??

  ???

  盜跖兄你哪來的自信?

  沈長安挑起一邊眉毛,雙手環胸的偏過頭去打量起信心滿滿的盜跖。

  此時還是深夜,中央水池密室內只有多盞搖搖欲墜的燈籠與燭火照明,頗為昏暗的光線下,盜跖竟如一縷刺破黑暗的明媚陽光,那陽光明亮卻不刺眼,還散發著陣陣讓人安心的暖意。

  盜跖算不得丑,但也絕是稱不上美人的。

  美人當是如劍如玉又如虹,清冷高潔寡淡如水,或是國色天香惑眾生。

  而盜跖,卻像是黑暗中的陽光,又像是岩石夾縫中頑強生長的嫩芽,亦或是寒冷冰山上的木芙蓉。

  倒也……不令人討厭呢。

  沈長安完全沒意識到明明自己跟盜跖才只認識了不到兩天,卻已經用多年老友般的眼光去評判對方了。

  或者更準確的說,其實他們本就是多年好友,只不過沈長安忘記了。

  「你?美人?」

  壓下心裡對對方好感頗深的評判,沈長安表面上還是一副嘲諷的模樣,他看了看盜跖又看了看在不遠處正在發號施令的高漸離,然後又把目光轉回了盜跖身上,最後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從盜跖抽搐的嘴角可以看出,沈長安的這一舉動傷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極強。

  「是高漸離不想讓我和蓋聶一起行動所以派你來看著我的吧?」

  「是啊!」

  眼見自己被拆穿,盜跖不氣也不惱,反而十分淡定的回應了對方。

  盜跖很清楚,能在江湖中混出名頭的人都不是傻子,即使現在眼前的這個沈長安有時蠢的讓人想打他,但也不能忘記當年那個沈長安有著怎樣可怕的謀智和精明的算計。

  他見到過對方深埋在心底一直潛伏的黑暗的那一面,也在不可言說的情感下將這秘密隱藏至今。

  所以,在高漸離和眾人商討要如何安頓沈長安時,盜跖主動提出要帶他一起行動。

  神秘兮兮的,盜跖又湊近了沈長安,用只有兩人間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啊?」

  被這突如其來的耳語驚的汗毛倒立,沈長安一臉嫌棄推了推盜跖,卻仍舊好奇的回復他:「什麼秘密?」

  「我啊」

  盜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轉了幾圈,刻意拉長了語調緩緩說道:「其實姓柳下!」

  ——————————————

  盜王之王,夜盜千家;

  盜王之王,皇宮取寶;

  盜王之王,絕無空手;

  盜王之王,盜亦有道。

  不論是哪個時代哪個國家,總是會有那麼幾個梁上君子成為江湖上的傳說,

  比如季布,一諾千金,風華綽約。

  比如盜跖,輕功舉世,墨之君子。

  嗯,真不愧是傳說中靈活度超越人類極限的盜王之王,那瘦細腰身,可真不錯。

  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被一股奇怪的眼神盯著看的盜跖僵直了身體,猛地愣在了原地,好不容易拽上來的麻繩也脫了手。

  「喂!你不過來幫忙就算了,能不能別用這麼詭異的眼神盯著我?」

  搓了搓被繩子勒的生疼的手掌,盜跖皺著眉頭看向靠在柱子上笑的一臉猥瑣的沈長安。

  機關城的中央水池被下了鴆羽千夜,一旦天亮,那麼城內的弟子都將遭受不測,縱使蓉姑娘的醫術再高、備用的百草丹再多,也不可能顧全所有人,而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便是啟動弔橋瀑布下的水池底部中的動力核心——玄武,將玄武下面的活水閥門打開,引新水進入將機關城替換舊水,這樣就能將城內毒氣凈化,才有機會與入侵的敵人堂堂正正的作戰。

  機關城的設計者早在起初就想到了會有這種萬分危機的時刻,所以他也早已留了後路。

  中央水池附近就有一條直接通往弔橋瀑布水池的密道,密道盡頭與玄武的垂直距離並不遙遠,輕功與水性具佳的人只需一柱香的時間便可完成更替水源。

  而這樣的任務,自然落到了有著盜王之王之稱的盜跖身上。

  天空上耀眼的紅日愈發的清晰,就算現在啟動閥門更換水源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雖然盜跖十分好奇沈長安此時在想什麼,但也不敢繼續耽擱。

  「在這裡等我回來,如果你水面上這截繩子盡頭的鈴鐺響了,你就用最大力氣拉拽繩子把我拖出來,要是有一絲絲的猶豫,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如此好看的腰身咯!」

  跟著班大師混了許久的盜跖也是清楚城內各處極度危險的地方的,比如這據說只要在水裡被纏上就絕對掙脫不開的玄武防禦機關。

  說盜跖帶沈長安完成這任務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若他不信任沈長安,或者沈長安不可信任,則他倆都不可能在玄武的攻擊下全身而退。

  雖然沈長安奇奇怪怪失去了記憶像個傻子而且對蓋聶謎一般的追隨,但他在盜跖心中的地位和下意識的被信任仍是改變不了的。

  或許是終於意識到了危機當頭,又或許是感受到了盜跖的想法,沈長安難得收斂了笑容,嚴肅的有些讓人不可置信。

  「我知道了。」

  搖晃了一下繩子上的鈴鐺確信的確是有聲音之後,沈長安對盜跖點了點頭,而盜跖也回復了他一個挑眉,然後轉身鑽入水下。

  看著那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水底,沈長安的心中竟湧現起擔憂。

  不,沒關係的吧,那人可是盜王之王啊,這種小事怎麼能難倒他呢?

  默默的安慰著自己,沈長安乾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有些生鏽的鈴鐺,生怕一不留情就會錯過響動。

  身後突然傳來了異樣的聲響,沈長安回頭看去,只見之前在廊橋遇到的那個梳著包子頭的墨家女弟子驚慌的跑了過來,臉上還掛著幾道淚痕。

  「出什麼事了?」

  見女孩如此慌張,腦子裡一瞬間想到了各種各樣的糟糕情況,沈長安連忙跑了過去。

  「沈先生!出事了出事了!」

  聽到女孩這麼說,沈長安的心糾成了一團,他握住

  了那人的手穩住她的身體,焦急的詢問道:「怎麼了?是誰出事了?」

  「出事的是……是……」

  女孩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沈長安,哆哆嗦嗦的嘴唇半天才把最後兩個字吐了出來。

  「是你。」

  下一秒,一把鋒利而冰冷的細長短劍便抵在了沈長安的脖頸上,劍尖銳利而角度精準到只要對方動動手指,眼前的人就會立刻變成一具屍體。

  被這突然的反水驚的失了神,當沈長安緩過神來抬頭去看眼前那人的臉的時候,卻發現對面哪還有什麼女孩,

  持短劍的人身形矮小,一襲靛藍色綉著白色麒麟的斗篷遮掩全身,裸露在頭頂的勁短馬尾在風中飄蕩著,再向下看去,是一雙不算布滿黑色鱗片的纖細手腕。

  如果我活了下來,一定要去賭坊大賺特賺。

  沈長安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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