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二)
馬車還未走到城門下便已望見一片烏壓壓的人站在城門口,以「駐北將軍」南景為首,其次是豆蔻之年的長公主殿下,之後是一群近侍婢女,最後才是漠城的軍卒百姓。
杜疾下了馬車,隨從趕忙遞上一長條盒子,杜疾打開盒子取出裡面的明黃色聖旨,城門口的諸人已然跪成一片。
「奉天承運,鳳帝制曰……駐北將軍功大於過……特封漠北王……」
杜疾看上去不過而立之年,而聲音卻鏗鏘有力,將這一紙死板的聖旨也讀的朗朗悅耳。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國稱辰陽,有吾辰熙,吾妹諱棲,豆蔻之年文淑聰敏,封辰熙長公主,賜宮梧桐……即日回京擇址敕造長公主府……欽此。」
杜疾走上前去要將聖旨放在鳳棲手中,卻被南景攔住順勢奪了聖旨,不等杜疾反應又退後一步立在鳳棲身側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杜疾一時被盯得背上發毛,卻是面不改色地向鳳棲行跪拜大禮,朗聲道:「老奴杜疾參見辰熙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鳳棲身後的一眾士卒百姓這才陡然一驚,忙忙朝著鳳棲的方向磕頭行禮。
唯獨南景沒有跪。
這一時山呼海喝叫鳳棲只覺得頭暈,直到她身後的侍香扶了她一把這才回過神來。
鳳棲走到杜疾面前將人扶了起來,只隱約聽到杜疾壓低了聲音說了句,「陛下特意吩咐老奴告訴殿下,乾元宮的福公公已經病逝了。」
鳳棲向他溫婉一笑,道,「杜公公一路辛苦,南將軍早已備好院落,只待公公洗塵接風。」對當今鳳帝的御筆親書不置一詞。
倒也不是鳳棲冷漠到即將和許久未見的兄長重逢也無動於衷的地步,無非是怕故人心已變而已。
等杜疾歇下已是後半夜,南景早不見了蹤影,鳳棲出了房間走上樓站在廊上。
這是一座酒肆,漠城風沙極大,要想建京城那樣木質好幾層的酒樓很不容易,而且風一吹就散了,也不划算,於是便改成了半埋的土肆,一肆兩層,上層打尖,下層住宿。
上層的吵鬧聲漸漸平息,只有店家的兩個小二在打掃,侍香走到走廊上向鳳棲微微行了一禮,低頭和她咬耳朵,「殿下,杜公公帶來的人著實不靠譜,沒幾下就醉了,無趣得很,趁著他們醉的糊塗倒是打聽了不少好東西……」
「辰陽鳳帝三年前就逼諦聽鳳帝讓了賢,而且這新帝似乎還是蓄謀已久了,剛登基還有幾個說什麼不合天時,結果第二天給蕭上將軍一比劃就屁事兒都沒了,陛下趁機卸了那幾個官員的實權給陸太傅一把抓了,也就章壇那個丞相的位子還沒動,估計也捱不了多久了……殿下?殿下!殿下!!」
陡然變大的聲音叫鳳棲只覺得頭又有些暈了。
「你的話我聽到了」鳳棲揉了揉額角一邊道,「看來和知墨的消息差不了多少,你去收拾行李吧!」
鳳棲正打算出去,還沒走出兩步就被侍香叫住,「殿下……真的要走?」
「不走難道要在這兒待一輩子?」鳳棲剛剛還只覺得頭暈,現在是真真正正覺得頭疼了,按在太陽穴上的手指不由得又加了幾分力。
侍香見狀忙伸手按之前師父師教的方法給鳳棲揉了起來,一面又有些猶豫,問,「殿下……真的捨得?」
鳳棲將侍香伸過來的手輕輕揮開,道「沒什麼捨不得的」
侍香盯了她一會兒,然後聽她說道:「南景剛剛去哪兒了?」
侍香隨手指了個方向:「估計是往城外去了」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收拾也不遲」說罷,鳳棲便闖進了門外的黑夜裡。侍香也不急,自顧望著鳳棲離去的背影腦子裡卻猶如滾過一片驚雷:殿下竟然要回京?而且還是即日起程!殿下怎麼會突然想起來要回去了?早在五年前林知墨就把臨仙城的商隊綿延千里到了漠城,眼看著漠城即將成為第二個臨仙,偏偏這個時候,怎麼是這個時候?!
侍香在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鳳棲來了漠城后的所作所為,最後將目光釘在下層的入口處,幽幽的火燭將眼睛閃的有些花,等到侍香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到了下層杜疾的房門外。
是了,自從這個太監來了以後鳳棲就開始琢磨怎麼回去,若是這太監死了,不,死了不只南景會起疑,就是京城那邊也不好交代,那就讓他睡著醒不來,正好最近琢磨的那幾味藥草能教人多眠,叫什麼來著……
侍香正琢磨著怎麼讓裡面的人一睡不醒,突然又想到什麼事物,猛的伸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啪」地一聲讓人聽著都叫疼,然而接下來侍香卻將整張臉都埋在了掌心裡,幾乎要把自己的臉揉進去:「桃侍香啊桃侍香,那些主子們的事兒你這個下人去折騰什麼?!殿下自己都不在意,你再去折騰不是討嫌嗎?!」
侍香哭的有些傷心,不多時便沒了蹤影。
青姚在暗處看著這一切,尚未出鞘的短刀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