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仙（二）
「……」
鳳棲看著梁生，這人眼底閃著精光像一隻老練狡猾的狐狸。幸好這狐狸也有那麼一星半點兒可用之處。鳳棲向旁邊的青姚打了個手勢。
青姚幾步走到梁生面前一腳就將人踹倒在地，只是幾下就將梁生腰間的東西搶了過來。
青姚將那張白得泛了黃的帕子抽了出來，一時金豆子「叮叮噹噹」掉了一地，梁生顧之不及整個人都要往青姚身上撲。可他一介文弱書生哪裡是青姚的對手，青姚身子一歪便輕鬆躲過，梁生硬生生撲到了地上，梁生看著金豆子從自己腳邊滾過也不要了，只一個勁地喊「堂堂長公主也做這等卑劣強盜之事？你也配做這長公主的位子！你……」
梁生罵的起勁，本就不大的房間里一時混亂不堪，侍香聽得心煩，抬手便將兩根銀針射到了梁生身上，下一秒梁生就昏了過去。
青姚拎著那塊似乎還有些股味的帕子想燒之而後快，卻耐不住鳳棲幾近逼人的神情硬是遞到了鳳棲面前。
等到梁生轉醒，看到那帕子已到了鳳棲手裡，忙忙爬到鳳棲腳邊一個勁的磕頭，「殿下，殿下，您把婉兒還給我，我，我什麼都告訴您，你們這些公主娘娘什麼都有，我只有婉兒，我只要婉兒就好了，殿下，這些，這些金豆子，我都不要了，我都還給你，你給我婉兒成嗎？把婉兒還給我，長公主殿下？」
青姚想將梁生拉到一邊，不讓他接近鳳棲，饒是如此梁生也像個盯著糖葫蘆的孩子一樣眼巴巴地盯著鳳棲手裡的帕子。
帕子上只有兩豎鴛鴦藤，唯一讓人在意的大概是：儘管兩面繡的都是鴛鴦藤，但葉片之間形態的差異不難看出這是一副雙面綉，用的也是朝鳳宮中貴人以上品級的皇妃才能穿戴使用的宮綉，綉法嫻熟卻喜歡在收針處留一個線圈藏在針法里。
這倒是讓鳳棲想到了一個人，她記得那是個尤其喜歡繡花草的綉娘，皇子們秋獵用的宮衣每每都是她綉上的團鳳牡丹，後來呢？好像出宮了？
「這世間能得上好宮繡的人可不多」鳳棲將目光轉向梁生，道：「你且先說說這是哪兒來的？」
梁生被青姚攔著不得近鳳棲的身，梁生只能睜著眼睛看著鳳棲手上的帕子，似乎絕望得有些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一面嘆著氣，一面道來，「這是，這是婉兒給我的……」
梁生和這位婉兒姑娘是同一個村裡的。梁生在家裡是幾輩子才傳下來的一根獨苗，自小家裡的姊妹就不讓他下地，教他只管一心用功讀書；婉兒則女紅極好，剛剛及笄便被縣長送進了尚衣局成了宮裡的綉娘，饒是如此兩人也偶有書信來往。梁生秋試失利後接到婉兒的書信，原來婉兒在宮裡也受到了宮人的為難，一時兩人心心相惜。梁生此後只在城裡當個說書先生一面攢錢一面等婉兒出宮，而婉兒的來信里常常有對出宮后和梁生一起過日子的嚮往。
「我們說好了，等她出了宮，我們就回鄉下，我這些年攢的錢可以把家裡的房子修繕一下，然後就把剩下的錢請媒婆到婉兒家下聘，婉兒從宮裡帶出來的銀錢就留著當嫁妝，三書六禮，八抬大轎，鳳冠霞帔，十里紅妝，我給她置辦，我……我……可我沒想到啊！」
「婉兒，婉兒她……三個月，就三個月，我們就過了三個月安生日子，我還沒給婉兒戴上鳳冠，我還沒給她披上霞帔，我還沒有把銀錢換成十里紅妝，沒找人抬八抬大轎，我……」
哽咽，除了哽咽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伏在地上肩膀都在顫抖，誰也沒有出聲安慰他，或者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宮裡的日子並沒有比宮外的好多少。錦衣玉食的是王子皇孫，位高權重的是公侯將相，朝堂後宮也什麼不同。一如而今朝鳳宮中幫著凰后協理後宮的章貴妃便是當朝右相章壇的妹妹，又如被封為錦賢妃的也是歷經三朝司禮監薛讓的幼女，再如而今的天賜太凰太後娘家姓姜，其長兄的第三子司吏部，二哥的長子掌工部，說姜氏子弟佔了大半個朝堂而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如此一來，受苦的可不就是那些個沒靠山的宮人了。
鳳棲是當今陛下御旨親封的「辰熙長公主」，不入宮也是宮中人，而桃侍香和裁菊作為鳳棲的貼身侍女又豈有不進宮的道理，進了宮雖然比那位婉兒姑娘好些卻也逃不過被人算計。更何況，鳳棲身為公主，除非嫁做人婦，否則她身邊的侍女又如何能得自由身？
「既然這婉兒是從宮裡出來的，你這童妖的故事也是她講給你的？」鳳棲說出口的話讓人聽不出情緒，似淺似淡，卻足以在人身上挖出一個了坑來，直將跪在地上的人駭得連連磕頭求饒，「不是婉兒，婉兒走後，我給婉兒處理身後事花了一大筆銀子……之後遇到了一個之前很是照顧婉兒的公公，這位公公在找人說書……」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侍香有些同情地看了梁生一眼，然後望向鳳棲。鳳棲仍是自顧神思的模樣，似乎除了她腦子裡的東西其他都不足為慮。
「你可認得那個太監？」良久鳳棲才說話。
梁生有些猶豫了，他說過不少書里的宮闈之事，也知道長公主這句話的意思，若是真的供出來，出了這個酒樓的大門估計就會被人捉去，還有沒有命都是兩說，若是不說，以這小孩兒的本事總不至於殺了自己。梁生心內思忖著。
「……」梁生不說鳳棲似乎也無所謂，手上擺弄著素白的帕子，地上的金豆子不知幾時悄悄地溜了回來悄無聲息的飛到了鳳棲手上的帕子里，鳳棲將帕子一包抬眼便看向梁生，「不認得也沒事，近幾年拿了出宮令牌的太監也就這幾個，不愁查不出來」鳳棲這話不知是對梁生說的還是對誰說的。
梁生還沒掂量明白這位長公主殿下的意思，就看到長公主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道，「既然你不知道給你消息的人是誰，那本宮就給你個消息：辰熙長公主不日將到苧羅城。你只管去苧羅城告訴他們城主，讓他好生置備。」
梁生垂下眼眸似乎在想什麼，鳳棲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眼睛，梁生想掙扎卻發現這小孩子的力氣竟比自己的還大，一時竟被掣肘得只能看著這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