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藍房子》綜藝結束后,熱度漸漸消退,被新的熱點替代。

  倪夢的生活也終於回歸了平靜,時間走到九月,糖果開始上幼兒園。雖然幼兒園就在別墅附近,但到底是她第一次離開家去另一個新環境生活,倪夢還是很擔心,開學的頭一天晚上,一大家子一起,給糖果做了很多心理工作。倪夢本來不緊張,被全家上陣的陣勢嚇到,反而有些緊張了。

  糖果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去幼兒園是什麼概念,只聽殷雪梅描繪了很多美妙的藍圖,十分期待去幼兒園和小朋友們一起玩。

  九月一號開學,倪夢和唐烏林一起送糖果去學校,兩人和別的家長一樣,在窗外偷偷看著班內情況。糖果小朋友因為算是班裡的「小明星」,當選為小班長,已經成了班裡最受歡迎的小朋友,很快地融入了環境。

  唐烏林和倪夢虛驚一場,看了很久終於離開。

  夫妻二人回家之後,倪夢換衣服打算去工作室,今天工作室從南方來了很專業的救助團隊,她和左雨雯約了時間見對方。唐烏林則要去公司去開個大會。

  唐烏林親自開車,先送倪夢去工作室,再回公司。

  倪夢從賓士上下來的時候,正好被左雨雯看到。

  左雨雯故意打趣她:「你這是金屋藏郎啊,到現在都沒收到你結婚的請帖,這是不打算請客吃飯啦?」

  倪夢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肯定要請你的呀,婚禮在十一月,到時候你有時間,我還得請你和葉思凝一起當我的伴娘。」

  左雨雯本來就有些吃醋倪夢沒把這件事告訴她,眼下聽倪夢說要請她當伴娘,還吃什麼醋,眼睛都亮了,十分期待地問她婚禮流程和地點。

  倪夢邊走邊和左雨雯說著,魏萱迎過來說,客人已經到了,她倆才很快打住。

  倪夢和合作者們談了一上午,中午一起吃了頓飯,下午三點多才回家。她和唐烏林約好了一起去接糖果,她到幼兒園的時候,唐烏林人還沒到,她以為唐烏林堵車,也沒多問,直到晚飯的點,唐烏林還沒回來,她才打電話過問,而唐烏林卻關機了。

  這是從沒有過的情況。

  倪夢著急地去打林相的電話,林相猶猶豫豫到底還是說了:「……太太,今天秦總來公司了,和老闆吵了一架。老闆囑咐我說,不要告訴你,他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倪夢精神頓時緊繃起來,抿著嘴角說:「他到現在也還沒回家。」

  林相意識到事情很嚴重,她當機立斷道:「我去聯繫晉總和彭律師。」

  倪夢忽想到一個地方,說:「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裡了。」

  倪夢把糖果交給殷雪梅,開車去了鶴園,鶴園裡獨棟別墅自從他們結婚之後,唐烏林就不再用來待客了,偶爾他們倆不想回家的時候,就會偷偷溜到這邊來「私會」。

  倪夢開了指紋鎖進去,重新裝修過的別墅變得居住方便,廚房裡有整套的烘焙用具,即便她來得少,用得也少,唐烏林也還是堅持要配上。她腳踝扭過,容易習慣性扭腳,鶴園這裡和他們現在住的別墅一樣,全屋都鋪上了昂貴的真絲地毯,防滑。她喜歡顏色清新亮麗的傢具,原來的中式木質傢具改成了復古淺綠,放眼看去,一層樓的客廳亮堂堂又清爽。

  他在意她的所有需求,哪怕是一道門的顏色,一件小小的廚具。

  倪夢上樓去卧室,卧房的門開著,唐烏林不在,但他來過。她又走到頂樓的大露台上,他脫下外套,窩在露台的沙發上,一旁的藤編茶几上擺著幾瓶VSOP級的白蘭地,平常如果不是需要陪朋友,他很少喝這麼高度數的酒。借酒消愁,似乎從來沒出現在唐烏林的人生里,他是天之驕子,打小生活優渥,痛苦好像和他沒有一點點關係。

  倪夢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唐烏林一隻胳膊枕在腦後,另一隻下意識地遮擋住眼睛,避免被太陽照射,可他黑色的凌眉,卻從黑色的袖邊露出來,他的眉峰攏著,浮著一層淡淡的痛苦之色,他薄唇冷若直線,將腹中的難受牢牢關住,不向他人提過一字一句。

  倪夢蹲下去,細細打量著她丈夫半遮半露的面龐,細麗的眉尖緩緩地鎖住。他們兩人匆匆忙忙領證生子,她有自己的工作和家人、朋友,後來有了糖果,她好像都沒有好好地了解過唐烏林,她都不知道向來在她面前事事周全妥帖的他,也會有心事。

  她十分喜歡唐烏林,愛他卻只有七分,唐烏林冷淡自持,看似只有七分喜歡她,她卻知道他愛她有十分。

  倪夢心中酸酸的,有強烈地撫平唐烏林眉眼的衝動,可她忍住了。

  她不想揪著他起來,問他為什麼,問他怎麼了,她希望他安安寧寧睡個夠,等他一覺醒來覺得虛無孤寂的時候,正好能抓住她溫暖的手掌。如果他不說,她決計不問。如果他想說,她也會很想聽他說。她對他的事,有著最強烈的好奇心,但她對他的在乎,足以壓制一切好奇心。

  倪夢坐在藤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胳膊撐在膝蓋上,掌心托腮,就這麼凝視著唐烏林,從日落看到星子橫出,從風聲泠泠看到蛙叫蟲鳴。

  她打算一直一直看到唐烏林醒來。

  唐烏林朦朦朧朧睜開眼,腦子像炸開了一般,飲酒過度,就是這個結果。他恍然想起,還要去接糖果放學,驟然彈坐起來,撿起搭在旁邊的外套就要走,冷不防在清醒的時刻,看到了倪夢。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等了多久,露台溫柔的燈光下,她現在正托腮摻起了瞌睡。

  唐烏林猛然驚醒的慌亂與虛空,乍然被倪夢柔婉的眉目安撫住,他的氣息一點點變得平緩,腦子也沒有那麼疼了。他伸出手去描摹倪夢清秀的細眉,微翹的鼻頭,粉紅的唇……玻璃窗外,有蟲子在草叢裡長鳴不停,明明該煩躁的聲音,卻在此刻變得靜謐悠然。

  他曾背過一段台詞:我當時只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安寧,後來我老了的那一天,才知道那就是「家」。

  他感受到了,這就是家。

  唐烏林揉了揉眉心,垂下微紅的眼圈,兀自輕笑。

  倪夢在一陣癢意里醒來,她抬眼就看到了低頭揉額的唐烏林,他高挺的鼻樑與流暢下頜線在燈下有淺淺的陰影,像一副層次分明,乾淨留白,清冽飄逸的畫。

  「醒了?」

  「嗯。」唐烏林淺笑抬眸,雙手自然地交握於前胸,也問她:「醒了?什麼時候來的?」

  倪夢看看時間,「有一會兒了。餓了嗎?」

  唐烏林點頭,起身弓背勾起西裝外套,線條硬朗的襯衫勾勒著他結實的脊線,很有男人的氣息。夜涼如水,他把外套披在倪夢肩膀上,說:「帶你去吃點東西。想吃什麼?」

  倪夢餓了,本想吃點飯菜,不知怎麼的想到了「天宮」,就說:「海鮮。」

  唐烏林握了握她溫暖的手,心臟也被灼了一下似的,說:「我也想到吃這個。」

  唐烏林喝了酒,不能開車。

  倪夢開車帶他去天宮。

  路上莫名很堵,倪夢開玩笑說:「不會是因為九月一開學,接孩子放學之後都出來慶祝了,所以這麼堵車吧?」

  其實這個城市日常就很堵。

  唐烏林望著窗外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淺聲說道:「很有可能,我上小學的時候,開學前一天和第一天,如果我爸在家,他就會帶我出來吃飯。我媽不在,她很忙,她像是從不放假,一直到我十五歲的時候,言策當時快支撐不下去了,她終於閑下來。我以為她會我爸爸一樣,從此以後不只是在我練琴的時候出現。」

  倪夢趁著紅燈的功夫,問唐烏林:「後來呢?」

  這是唐烏林第一次跟她提起他的童年。

  他們結婚之後,唐烏林已經很少和秦韻吵架,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大吵,她不知道原因,但她知道肯定和唐烏林的心結有關係。

  唐烏林極為冷淡地回憶起青春期的事情,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壓住了煙癮,說:「後來她的公司起死回生了。」

  倪夢將時間線捋了捋,言策要倒閉的時候,是唐烏林救了言策?換而言之,秦韻拿自己的兒子救言策?

  在這個夜晚,倪夢從唐烏林口中知道了些不為人知的事情,聯繫她從娛樂新聞上知道的一些真假消息,她大概清楚秦韻與唐烏林隔閡那麼深的原因了。

  言策面臨倒閉時,苦心經營的秦韻將目光放到了自己兒子身上,公司里所有的藝人,沒有任何人比唐烏林的長相和琴技出眾。未來的巨星一直在她眼前,她卻視而不見。

  秦韻捨不得公司,便請了老師給唐烏林上表演課。唐烏林本就在藝術上有突出的表現,在表演上亦然,經過短短半年的培訓,秦韻便讓他出師了,她代唐烏林和劇組簽下很苛刻的合約,拿下了一部優質的電影資源。

  唐烏林十六歲時出演了那部暗|黑風格的電影,一舉拿下三金之一的金稻田最佳男主角,那是他人生之中第一個高光時刻,他的爆紅,拯救了言策。

  年少成名,在娛樂圈的名利場上少不了四處應酬。

  一天晚上,唐烏林隨同經紀人應酬喝醉酒,險些被送入某大佬房裡。

  關鍵,那位大佬還是個中年男人。

  事情一曝光,鋪天蓋地的通稿嘲諷唐烏林年紀小小就靠賣|身|上|位。

  更多入目不堪的話,難以啟齒。

  唐烏林還未成年,受不了那麼大的輿論壓力,隱退兩年,接受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療后,才重回圈內,繼續做家裡影視公司的頂樑柱。

  演員是他喜歡的事業,但最初入行並不是他選擇的。

  如果能重來,他不會選擇以被母親當成貨品交易的方式,進入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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