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樹

  「誰？」

  晏水水豁然一驚，轉頭看向門外，只聽沙沙的葉片摩擦聲響起，同時有如同木頭緩緩彎折般的細微聲音不斷傳來。

  而後，一片斑駁而巨大的陰影遮住了門口的燈光。

  那是一顆彎下了腰的松樹。

  它完全彎曲的主幹，就像是一座曲率極高的拱橋，讓人懷疑它到底還是不是寧折不彎的松樹，主樹冠上的大量針葉垂落在地面上的時候，只見一根根支杆逐漸分開，顯露出了一段粗糙、布滿裂紋的主幹樹皮。

  樹皮上緩緩地裂開了三道縫隙，其中下方的兩道縫隙間可見碧綠色的光亮，就像是兩隻眼睛一般，而上方的那道縫隙，則像是抿在一起的嘴巴。

  一張倒立的、巨大的、簡陋的臉。

  它就像是一個高瘦的巨人，彎下了腰，俯下了身，倒歪著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店內的晏水水，再次張開嘴巴，緩慢而生澀地重複了一遍：

  「放下。」

  「這……」晏水水震驚地望著眼前堵在店門前的松樹面孔，喃喃道：「樹妖？」

  她也聽說過修行界的歷史，自從上古時期的大劫難之後，世間就沒有出現過『妖』這種生物了，因為天地間充斥著無所不在的外魔，若無上界賜予法身傳承，便無法修行，無法吸收天地靈氣。

  唯有天生靈慧的人類，有資格得到上界諸多道統的法身傳承。

  連動物都無法修鍊開啟靈智，更何況植物？

  然而，此時她的眼前居然就存在著一顆開了靈智的樹妖！

  「難道是上古時期……」

  晏水水下意識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隨即又微微皺眉道，「不對，這氣息還不如我強大，比我還弱一點……」

  如果是上古時期開了靈智的樹妖，修鍊至今，怎麼可能只比她強這麼一點？

  而且這顆松樹從高度來看，樹齡也不長，恐怕才栽種在這裡也沒多少年，說不定年紀還沒她大，說話也這般艱難生澀，應該是才學會沒多久。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了——它也是在不久前才開啟了靈智。

  「你是怎麼開啟靈智的？」晏水水忍不住問道。

  松樹面孔上的眉心處，緩緩皺起了起來，似乎是在思考怎麼回答，過了半晌，它才慢騰騰地說道：「他沒有允許我說出去。」

  「他？」晏水水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問道：「他是誰？幫你開啟靈智的人嗎？」

  松樹面孔又遲鈍地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不告訴你。」

  晏水水一聽，眼珠子狡黠地轉了轉，說道：「好吧，那我不問了，不過，你願意替他看守這間字畫店，是不是為了報答他替你開啟靈智的恩情？」

  「對。」松樹面孔緩緩回答。

  「好啊！果然是這間字畫店的主人幫你開啟了靈智！」晏水水驚呼一聲，像是找出了大秘密般抬起手，用食指指著松樹面孔。

  「啊？我沒說啊……」

  松樹面孔似乎很是困惑地皺著臉皮，遲鈍地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被套話了，臉色不由得緩緩變得糾結而無奈，還透著一絲委屈，像是個被欺負的孩子一樣，慢騰騰地說道：「人類……真狡猾。」

  「你別擔心，我隨便問問而已。」晏水水連擺著手，又問道：「你讓我放下什麼？這些廢紙嗎？」

  「那是他的東西，不準帶走。」松樹面孔慢慢說著，忽然又警惕地補充了一句：「你別想再騙我，我能發現的。」

  「哦，行吧。」

  晏水水點點頭，就將手上的幾團廢紙扔進了旁邊的紙簍里，舉起雙手說道：「我都放回去了，這下可以了吧？」

  松樹面孔緩緩點了一下頭，滿頭的松針像是它的毛帽子，跟著晃了一下，緩緩說道：「只要別拿走他的東西，就可以。」

  晏水水發現這樹妖似乎是剛開靈智，像個孩子一樣，而且也沒什麼惡意，不由得笑吟吟地問道：「那我還呼吸了呢，這個店的空氣也被我帶走了，這個算嗎？」

  松樹的面孔凝固了一下，似乎是被她問的懵了，困惑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算吧。」

  「那就好。」晏水水笑了，「你今年多大，這個可以告訴我嗎？」

  「不知道。」松樹面孔搖了下頭。

  晏水水眨了眨眸子，說道：「行吧，看來你剛覺醒靈智，還沒有真正修鍊吧，幫你開啟靈智的那個人，難道沒有替你向上界祈來法身傳承嗎？」

  「那是什麼？」松樹面孔好奇地問道。

  晏水水想了想，說道：「可以讓你修鍊變成人形的方法。」

  「變成人？」松樹面孔上的眼睛亮了，似乎很是嚮往。

  「對，你想嗎？」晏水水微笑道。

  松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他沒說過我可以變成人……」

  晏水水笑道：「那你怎麼不親自問問他？」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他注意到我，我就動不了。」松樹低沉地說道：「不過，我也只想默默幫他看門。」

  晏水水聽了，忽然有點喜歡這顆有點憨得可愛的松樹，不禁說道：「那明天我幫你問問他，他要是同意了，我替你建法壇，向上界祈來法身傳承，怎麼樣？」

  松樹面容獃滯地考慮了幾秒，說道：「你是個好人，謝謝你。」

  「嘻嘻，那當然。」晏水水笑了起來，忽然饒有興趣地問道：「對了，我沒記錯的話，松樹是雌雄同體吧，你要是能變成人形的話，想當男的還是女的？」

  「不知道。」

  松樹皺著眉頭，似乎在想男女的區別，想了一會兒，說道：「他也是男的，我可以變得和他一樣嗎？」

  「他是男的？」晏水水沒想到她都沒打探，這顆憨憨的松樹就自己說了出來，莫非真的是那看似凡人的年輕人？

  她不由得笑道：「你希望他也喜歡你嗎？」

  松樹又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你變成女的吧。」晏水水笑嘻嘻地說道：「正常男人都喜歡女的，你變成女的，說不定他就喜歡你了。」

  「好。」松樹面孔點了下頭，變得堅定了起來。

  「那我走啦。」晏水水笑道：「明天我再來找你，再見。」

  她瞥了一眼監控攝像頭，也沒有繼續尋找刪除記錄的方法，就直接出了書店的大門，反正這家書店的主人也不是凡人。

  松樹見她出門，便重新直起了身體，緩緩閉上了眼睛和嘴巴，彷彿又變成了那顆平凡的松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