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符紙
數日之後。
凌晨的武清縣,被淡淡的煙氣包裹。
霧氣逸散縹緲、地氣起伏有序,行在其中,猶如踏著白雲行走一般。
地氣這東西,並不是虛指。
在方正小時候,老家地里就經常冒出來,與霧氣類似,但很低。
「呼……」
一陣涼風吹過,煙氣飄蕩之中,路上的行入紛紛縮了縮身子。
一身麻布衣服的方正身形不變,沿著街巷徑自朝城南夾角的位置而去。
昨日宋家新糧搬運的工告一段落,他得了五錢銀子的工錢。
多出來的,算是宋二爺額外給的賞賜。
下一份工,要在三日後。
趁著這段時間有空閑,他打算買一些硃砂、符紙,練習一下畫符。
之所以到現在才開始嘗試,一是因為時間太緊、沒有機會,更重要的是他手裡頭也沒錢。
畫符,自然需要筆墨紙硯。
而這些,在這裡全都很貴!
即使是最低檔次的,沒個幾錢銀子也下不來,況且很多還都是消耗品。
夏日未過,晨風已然徹骨。
路上的行人大多蜷衣暖身,唯有他大步前行,絲毫不顧及涼風吹拂。
這就是修習了法門的好處。
雖然時間尚短,但在稀里糊塗入了玄陰鍊形的門后,方正的力氣、抵抗力,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若是再做當日抗新米的苦力,他相信自己肯定能輕鬆許多。
當然,也許是他哪裡練岔了,身上也出現了一些後遺症。
比如……
晚上睡不著覺,而且越到夜裡越有精神,倒是白天會生出些睏倦來。
還比如。
力氣雖然大了,但身體對外部的感應,似乎就沒有以前敏銳。
有時候手上被劃了一個口子,他竟然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受的傷。
好在這些只是小問題,並不算礙事。
「城隍廟?」
看著前方的建築,方正不禁皺起眉頭。
這裡可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眼前的城隍廟,只是一個破舊的小院,比他那處院子也大不了多少。
院門破舊,兩側飛檐也斷了一半,牆壁上滿是雜草,可見廟祝的懶惰。
不對……
他輕輕搖頭。
據張初五所說,這處城隍廟現在歸一位神婆所有,並沒有廟祝。
而真正的城隍廟,在十幾年前就搬到了城北,位於興富街後頭。
那裡也賣符紙、硃砂,不過比較貴。
「咯吱……」
就在他沉思之際,不遠處院門打開,三道人影依序走了出來。
「夫人,你身子沒事,回去安心靜養即可,用不著在我這裡拿葯。」
這聲音嘶啞低沉,說話之人弓著背、拄著拐,是位頭髮灰白的老婦人。
她身著一件滿是八卦圖紋的長衫,衣衫拖曳在地,身子晃晃悠悠。
「可是……」
老婦人身旁,是一位貴婦。
貴婦頭戴金絲掛翠鬢,發間有鸞鳳珠叉,上襦、披帛、長裙,樣式精美、華麗,材質非綢即緞。
相貌也不差,但端莊之餘眉間似有愁意。
貴婦身邊還有一位丫鬟,在一旁攙扶著緊緊跟隨,行步間一聲不吭。
「可我已經成婚數年,但一直沒有身孕,這幾日天葵又來了……」
方正可以對天發誓,他絕對無意偷聽。
但自打煉成了玄陰鍊形,不僅他的力量有所增加,五感也比以前強了不少。
以往,他絕不可能隔著那麼遠,還能聽到對方故意壓低的聲音。
「老身只是略通術法,對醫道並不精深,夫人如果真的有這方面的疑問,應該請大夫看看。」
老婦人垂著頭,慢聲開口。
「大夫……」
貴婦輕輕一嘆:「馬婆婆,你覺得我會沒請過大夫,這幾年可沒少吃湯藥,只不過沒見效用罷了。」
「這……」
老婦人聲音一頓,道:「也許,夫人應該請大夫給張大官人看看。」
「雖說世人都道不能有孕,是女子無福。但據老身所知,也有可能是男人的身體出了問題。」
「嗯?」
聞言,貴婦眉頭皺起,良久才慢慢點頭:「我會回去試一試的,多謝了。」
「夫人客氣了,老身也沒能幫上忙。」
目送貴婦上了馬車,漸漸遠去,老婦人這才轉首朝著方正看來。
「年輕人,有事?」
這老婦人滿臉褶子,眼神陰翳,說話的聲音更是如噪鴉難聞,渾身上下透著股生人勿進的意味,難怪張初五說沒人願意到這來。
「馬……婆婆。」
方正下意識避過對方看過來的眼神,道:「我想買些符紙、硃砂。」
「哦!」
老婦人眼眉一挑,隨即拄著拐緩緩轉首。
「進來吧。」
「你是哪裡的師承?」
「師承?」
方正跟在後面,聞言道:「我沒有師承,只是前段時間遇到了鬼,想畫點符看能不能避避邪。」
「沒有師承!」
老婦人剛剛踏入小院,此即腳步一頓,突然低著頭陰笑起來。
「嘿嘿……」
她的聲音實在是難聽,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比方正見過的鬼還像鬼!
「年輕人,符這種東西,不是誰想畫就能畫的。」
「是嗎?」
方正心中一動,急忙問道:「不知這裡面還有什麼講究?」
「講究很多。」
老婦人轉過身來,道:「不過你不用知道,反正你畫了也沒用。」
「……」
方正一臉愕然。
「你畫雖然沒用,但老身畫的卻有用。」
老婦人繼續道:「與其浪費錢買硃砂、符紙,不如直接買老身的法符。」
方正聽明白了。
對方這是在推銷自己的符!
「不知,您的符怎麼賣?」
「不貴。」
老婦人笑呵呵的開口:「鎮宅祈運的三錢銀子一張,驅邪避煞的五錢銀子一張,降魔除妖的一至五兩不等。」
「……」
方正臉色發黑。
他現在全部身家也不到一兩銀子,其中五錢還是剛剛入手的。
「馬婆婆,我還是買硃砂、符紙,自己看著畫吧。」
「你確定?」
老婦人看過來,道:「你可知何為符頭?何為三台?何為三元五德八會之氣?」
「……」
方正一臉茫然。
老婦人輕哼一聲,搖頭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畫了符有什麼用?」
這可不一定!
方正暗道,自己什麼都不懂,不還是把那玄陰鍊形給入門了?
說不定,畫符也是一樣。
當下他拱了拱手,道:「有勞馬婆婆指點,不過我還是想買符紙、硃砂。」
「呵……」
老婦人眯了眯眼,見方正一臉執拗,也不再強求。
「你執意要買,也由你,一刀符紙百張,共兩錢銀子;硃砂墨乃是老身自己調製,一根墨條四錢銀子……」
最基本的,就六錢銀子,這還不包涵符筆、法台、凈水等物。
其他的可以不要,但符筆是一定要有的。
而一支符筆,最次的也需三錢銀子!
方正嘴角有些發苦。
「那個……」
他舔了舔嘴角,道:「不知符紙能不能散***如十張、二十張的?還有墨條,能不能截成兩段?」
「嘿嘿……」
老婦人陰陰一笑:「有意思,你還是第一個在我這裡這麼買東西的。」
她轉過身,邁步前行。
「進來吧!」